第一章 少年
天地初开,鸿蒙初判,各种天魔神兽横行。 神兽以身体强横著称,天魔以玩弄人心称道。而人类由于自身弱小,只能依附其羽翼之下,在夹缝中求得生存。有那部族战功卓著,被赐予一丝血脉功法,得以修炼。有些部族得到原始魔主垂青,传授人欲之道。 也有那大智慧的人族之士,不堪忍受欺凌,观看天地星辰起落,体查时间更替,万物枯荣,创出适合人体自身修炼之术,谓之炼气士! 更有大无畏的人族之士,身怀一颗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之心,以大毅力忍受魔主的蹂躏,最后得以悟道,修得圆满,成就佛主。正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经过无数年的互相攻伐,由于自身繁衍困难,而人族靠着强大的繁殖能力,逐渐占据了上峰。 到如今,神兽子嗣少见,被人族贬斥为妖。天魔则被驱逐到域外星空,寒冷孤寂,挣扎求存。 然而,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人族没有了外力压迫,内部又产生了种种矛盾。主要就是修行理念之争。 主修练气士所传法门的,以修行界的正统自居。指出修之法的先辈曾经被奴役,其法门来历不清不白,对其大加鄙夷,嗤之为邪魔外道,欲除之而后快。 而修行之法的,则反击其都是伪君子,具是虚伪无能之辈。若是没有先辈苦战,哪来给你悟道之机。妖族和域外天魔也不甘寂寞,时刻想着恢复先祖的荣光。互相争斗吵闹了无数万年,谁也不能压服谁。 究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还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只能留给后人评说。无数可歌可泣的故事,就此衍生出来。 大周建平九年,柳州府城,柳记典当行。天刚蒙蒙亮,二当家柳旭就开始忙活了。 柳记典当行,是柳旭堂叔,柳树林的祖业。柳旭自小聪明伶俐,三岁就能习文认字,朗诵诗书。柳父见他如此,就着其拜了先生,学习文章典籍。盼着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可惜世事无常,柳旭八岁那年,适逢西北大旱,饿殍遍野。一家三口全部染了疫病,父母先后离世。柳旭却是命不该绝,奇迹般的挺了过来。 堂叔柳树林看他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自己又膝下无子,就收养了柳旭。观其因染过疫病,身体羸弱,就找个武师,教授一些强身健体之法。自此,就在铺子里做了个小伙计。 平日里除了练武,柳旭特别喜欢读书,可以说是手不释卷。当铺里无数年间攒下的古籍,被他阅了个遍。这些古籍来历复杂,包罗万象,着实令其涨了不少见识。 七年时间,倏忽而过。柳旭吃苦耐劳,认真学习。柳树林见其可堪造就,便把一身本事倾囊相授,现今完全可以独当一面。 吃罢早饭,泡上一杯龙井,柳旭见没什生意上门,弯腰从柜台内拿出本尺许厚的,上面布满油渍,漆黑发亮的古籍开始观看。看此书的破落样,想是无数年间,历代先人翻阅所致。只见封皮处,著有三个大大的篆字《见闻录》,落款和乐先生。 说起这本《见闻录》,也是颇有来历。据柳树林讲,此书是他祖父的祖父的祖父,花了两个铜钱,收的死当。据说当年宰相家里犯了事,被革职查办,满门抄斩。就此家道中落,一蹶不振。而这本见闻录,就是从宰相府中,辗转反复,流传出来。 此书内容精彩纷呈,天文地理,神仙志怪无所不包。内含三大篇章,地理篇、奇物篇、灵异篇。 先说地理篇:大周帝国幅员辽阔,名山大川无数,却只是中州边陲一域。中州之广,无边无际。极西之地,有山曰昆仑,直达天际。除此之外还有蛮荒大山,无尽之海等不毛之地。寻常人等,穷其一生,能到过大周各地,也算是极大成就了。 再说奇物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在无尽之海深处,有一种叫做‘鳤’的鱼,针尖大小,喜群居。若是寻常人吃了,立刻力大如牛,举千斤之鼎如鸿毛!更有甚者,在蛮荒大山,有老参成精,形似婴孩,吃了就举霞飞升,得道成仙!种种神奇事物,不胜枚举,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而柳旭最爱的灵异篇,更是让人啧啧称奇。说是有得道的精怪,化身成人,混迹于市井之间,只为熟悉人的气息。名山大川内,有餐霞引气之士,移山填海,捉鬼降妖。海外仙山,有那老仙,腾云驾雾,长生不老,逍遥自在。种种超出常人思维之事,屡见不鲜。 少年人生性跳脱,思维活跃。就是平日里做梦,也是多与这有关。忽而降妖除魔,忽而与仙子谈玄论道,好不逍遥自在。 日上三竿,柳旭看的是摇头晃脑,念念有词。看到精彩处,时而蹙眉,时而大笑,真个痛快。心中思忖,“不知这和乐先生是哪朝哪代之人,有怎样的经历,才能著出此书。若是有缘抓了那成精的老参,也修他个长生不老,法力无边。把那九天十地,闹他个地覆天也翻!这样的人生,也不枉活上一回。” 就在鸿飞冥冥之际,隐约听道有人喊了一声‘掌柜的’,把他从幻境中拉了出来。心中气恼,谁这么不识趣,扫了小爷的兴致。抬头一看,只见堂中站立一人,个子瘦高,年约四十,身穿粗布麻衣,神情拘谨,左顾右盼。抬手合上见闻录,问道:“大叔,您有何事?” 此人家住柳州府西南三十里的王家沟,家中兄弟五人,他因排在最末,得名王老五。 王老五家境贫寒,没有良田一分。闲暇时,靠给别人帮工,赚些小钱补贴家用。今日一早,他就去了邻村的表妹家,帮忙挖井。 这两年天老爷不作美,西北连续大旱,家家户户的水井全部干涸,只剩几坨烂泥趴在井底。一个家庭要是没了水,人吃马喂,连最基本的生活都不能保障。因此家家户户都忙着继续把水井挖深,运气好的能见点儿水出来。给表妹家帮忙,工钱肯定是没有,但是三顿饭管饱。如此一来,至少可以给家里省点米面,让几个娃子能吃的饱些。王老五为人木讷,忠厚老实,不善言辞。因此,这最苦最累,并且最危险的活,自然而然的落到他头上。 一个人在井下,挥汗如雨。一镐一镐的刨着满是石砬子的井底,然后用铁锹,装到土篮子里,呼喝一声,井上两个闲聊之人,摇起咯吱咯吱作响的辘辘,把破土篮子升起。其间不时掉下一两块碎石,砸的王老五呲牙咧嘴。 看着土篮子大山般压于头顶,思及自家几个嗷嗷待哺的娃,心中异常苦闷。也不知这憋屈日子,何时才能出头。不由得哀叹道:“贼老天,你就断了绳索,砸死我吧,岂不一了百了!” 或是天老爷真开了眼,使他于井下十五丈深处,刨出个鸡蛋大的铃铛,紧紧攥于手心,“看着有些年头,或许是一件古董,若是能卖个二两银子,可够家里几年的开销了。” 有些人得了二两银子就欢天喜地,养活一个五口之家。而有些人为了博取美人一笑,可一掷千金!朱门酒rou臭,路有冻死骨,这句话,放在历朝历代,都是至理名言。受苦受难的,永远是底层的百姓。 王老五满怀憧憬,顾不上吃饭,饿着肚子走了三十里,来到府城柳记当铺。瞧见掌柜的在那埋头苦读,也不敢打扰,呆愣着立有须臾,然实在饿的不得已,怯懦的叫了声:“掌柜的”。 见其抬头看来,心中赞叹,“好家伙,两道剑眉斜飞入鬓,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高鼻梁,尖下壳,果真是个俊俏的小哥儿!若是二丫能嫁过来,我死也瞑目了。” 柳旭见王老五神情恍惚,沉默不语,又耐心的问道:“大叔,您有什么事儿啊?有物件要当?” 王老五从臆想中回过神来,连忙说道:“是的,是的。”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小心翼翼的拿出锈迹斑斑的铃铛,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大叔,这个物件得先去除锈剂,之后再谈其他,您看可否?”柳旭拿在手中品鉴,观其锈迹,似是年代不轻。 王老五点头道:“我是怕弄坏了,没敢自己弄,劳烦小哥儿了。“ “不麻烦,不麻烦。”为王老五看座沏茶,转入后堂除锈。 王老五心情忐忑,“不知能作价几何?若有数银,弄辆板车入城拉脚,赚了钱再购得几亩良田,也许真有出头之日了!”意yin至此,便觉果真成了财主,锦衣玉食,闲暇逗鸟遛狗,得闲再往春华苑走上一遭,顿觉口干舌燥,心头火起。 随手拿起茶杯猛灌了一大口,好家伙,茶水这个烫哟。于口中来回逛荡数圈,又不敢直接吐出,怕脏了人家地板,强行咽入腹内,烫的只吸冷气。 柳旭于后堂除去锈迹,心中有些失望。此铃铛做工倒还精致,非金非银,貌似紫铜所铸。不过无铭文篆刻,无法断定年代。且因铃芯缺失,致使不能发声,值二两白银即到矣。观王老五破衣烂衫,不免生出同情之心。续过二道茶水之后:“大叔,您是要活当还是死当?” 王老五挠了挠头,问道:“不知活当、死当有何分别?哪个价格高?” 柳旭连忙解释道:“活当嘛,作价三两白银,日后有了余钱可以赎回,财物两清。至于死当,一口价五两,此物与您再不相干。” “老天爷您终于开眼啦!我王老五一生,未尝一恶,只是偶尔扒人家两个地瓜,那也是饿得没办法了呀。这是您给我的福报啊!”五两银子对他来说,实是笔巨款。哆哆嗦嗦的收过银子,还用那焦黄的大板儿牙咬了咬,一边傻笑,一边又拿出那块破布仔细的包上,又是里外三层,头也不回的去了。 送走王老五之后,拿着铃铛把玩一阵,心道:“有空安个铃芯,看能否找个冤大头卖了出去。”之后随手丢在角落,继续沉于见闻录中。 柳旭也曾厌倦这安逸的生活,立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看遍这世间百态,踏遍这万里神州!也同叔父提过几次,想要趁年轻了却心愿。 每每于此,柳树林则涕泪交加,“少年人当有远大志向,不可混然之度日。你理想虽美,却不知人心险恶。你少不更事,此去无人照拂,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面对你死去的爹娘。古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等过两年给你娶房媳妇,生个娃继承祖业,你爱去哪去哪,我也不管了。” 慢慢的,柳旭的心思也淡了,安心做他的二掌柜。每天靠见闻录度日,也还充实。正应了那句:“男儿未展凌云志,空负天生五尺躯!” 这天一早,柳树林来到铺子里对柳旭言道:“过一会儿随你婶婶去白云观上香,你小子要老老实实,不可调皮捣蛋。”柳树林的内人庞氏,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去城外白云观上香求子,雷打不动。 柳旭奇道:“往日不都是您陪着婶婶吗今日又是为何” 柳树林面露无奈,深深一叹:“你婶婶也不知信了哪个歪道的谗言,说这白云观求子甚是灵验。依我看,就是一群江湖骗子,等我忙过这段,就去拆了它的庙门,砸了它的宝殿!” 闻此之言,柳旭亦沉默不语。二人昔年在白云观撒了大把银钱,然则不见其效,不怪他怨念深重,大发牢sao。若再留于此地,怕是要触了霉头,连忙跑去雇了马车,接上婶婶往白云观而去。 “都说僧道之流,具是高深莫测之辈,有法力在身。不知白云观里住着哪路神仙,今日正好借机见识见识。”情急之下,但觉马车迟如笨牛,颠簸不前。 于是对着车夫问道:“这位大哥,距白云观还有多少路程,几时能到” “小兄弟你着什么急哩,是不是也想去看那些女香客那漂亮女子可是多的很哩。要是能一亲芳泽……”随即露出标准的亵笑。 柳旭心中腹诽:“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古人诚不欺我!” “大哥,我曾读过一些杂记,竟说些神仙鬼怪之语,只恨无缘得见。像您做车老板这个行当,经常南来北往,消息定是灵通无比,您可曾有所见?”柳旭继续问道。 车夫听了恭维之语,心情大爽,吧嗒两口旱烟,“咳”的一声吐了口浓痰,嘴里还吧唧两声,随后清了清嗓,呲着焦黄的大板儿牙说道:“这世上有没有神仙鬼怪,哥哥不知。不过,前年拉一位女客去往长安,那女子就向从画里走出来的人物一般,漂亮的晃眼啊!哪知半路上‘轰’的一声,直接撞破了车顶,带着日头一样的光亮,就往天上去了!这下可好,晃的我流了一个月的眼泪,差点没变成瞎子。依我看,这位就是一女菩萨。”说话的同时,嘴里还嗞嗞有声,又露出标准的亵笑。 柳旭笑的前仰后合:“我看是那位女侠嫌你看了不该看的,对你略施惩戒。” 车夫尴尬的说道:“我马二对天发誓,那小娘子绝对是上天去了。寻常的武林高手,男侠女侠的见多了,顶了天也就是翻个墙头,走个房顶,哪有能往天上飞的。” 柳旭听完之后,两眼放光,心中暗忖:“若是此人言语为真,也许这世上真有仙人。整日里躲在天上,餐霞饮气,戏看我等凡夫俗子。日后若是有缘学得真传,一定劫富济贫,惩恶扬善。” 正在这时,忽闻一股如兰似麝的香味,飘飘渺渺,令人迷醉。循着气味抬头一看,原来是白云观到了。放眼望去,偌大一片建筑,金光闪闪,连绵不绝。一座巨大的山门,横亘在眼前,高三丈,宽五丈,横挂一幅牌匾,上书《白云观》三个斗大的篆字。 十五这天,正是道观寺庙生意兴隆之时,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柳旭扶着婶婶下车,付过车资,对马二言道:“过会我们还要回城,劳烦你稍等片刻。” 好不容易进得观门,只见一条五丈宽的大理石路,笔直通往大雄宝殿。靠近宝殿左侧,立有一磨盘大的香炉,内里香灰堆砌如山,插满儿臂粗的线香,烟雾缭绕,异常刺鼻。 宝殿右侧,砌有一塘水池,近距离观看,滴水皆无,满是厚厚的银钱!观察须臾,见需投钱于内,方有道人递过线香,供游客拜谒。 柳旭心中鄙夷,于此行不复有望,“这白云观屋顶鎏金,还有水池盛钱,遍是铜臭之气!若此地能有得道高人,那小爷就是道宗佛祖了。” 庞氏上过香之后,对柳旭言道:“你在附近等候,我去里面参拜。后方还有茶室,亦可去那里稍待,记得不要走远。” 柳旭在茶室坐了片刻,心情烦躁,坐立不安,“虽此地不见得能觅到机缘,不过于此干坐,也是无聊,不如出去转转。” 出了茶室,见后方还有客房数间,院内具是数人合抱的柏树。其间铺就一条青石小路,七拐八绕,不知不觉间,竟至一月亮门前。左右查看,见无人拦阻,迈步入内。随着身体踏入,顿觉耳根一静。 此月亮门好似一口闸刀,生生斩断时空,把前方之喧嚣繁华,拒之门外。前后反差之大,感觉就是两个世界!门后有间竹楼,静静矗立。令人惊奇的是,居然还有一条小溪,蜿蜒曲折,不知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 “真乃一处幽静之所,这方是神仙之宅。哪似前面,简直俗不可耐。既来之,则安之。”整了整衣衫,“咚咚咚”敲响房门。 只听一低沉的声音说道:“少年人,进得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