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慕府（二）
穿过数进红砖碧瓦的大屋、几处规整雅致的园子，终于在一处庭院前，慕家二小姐慕香柠大声道：“娘亲，女儿回来了！看我带谁回来了？” 慕莲祎就被慕香柠推进了屋，正堂椅子上端坐着一个四十开外的贵妇人，暗紫色滚金边的外袍，有着发福的脸和身体，眼神慈爱地看着慕香柠道：“柠儿回来了？” 慕莲祎对慕夫人施了一礼：“莲儿给母亲请安。” 慕夫人面无表情，缓缓拿起茶盏，边品茶边从鼻腔发出声音：“嗯。” 慕香柠倚在母亲肩头，献宝似的说：“她方才在街上闲逛，刚好被女儿碰上！” “香柠，不得对jiejie无礼！”有磁性的男声自门外传来。 慕香柠见状，斜一眼慕莲祎，不服气的低声嘀咕：“不过比我大两个月，什么要紧！” 两名男子进入正厅跟慕夫人见了礼，白衣的是月陌枫，玄色衣装的男子继续对慕香柠道：“就是大两天也得叫jiejie，以后可不能总是她她她地喊，没大没小。”说话的是大哥慕继安。 慕莲祎上前分别对着慕继安与月陌枫道：“见过大哥、见过枫哥哥。”月陌枫并没有看她，看来是以前自己使的劲太过了。 慕继安道：“莲儿回来就好，大哥这就让丫头把梨香居收拾停当。” 慕莲祎忙道：“不忙，莲儿今日特来给母亲与兄长请安，稍后就走的。” 慕夫人闻言将茶盏“啪”地往桌上一放：“你看看你看看，她心里可还有这个家？” 慕莲祎解释道：“毕竟莲儿的重孝期还未过，所以要天天给娘亲焚香祷告……” 这么一说，原本面无表情的慕夫人脸上顿时布满了戾气：“我问你，回平州多久了？” “已有两月了。”慕莲祎如实答道。 “看来，还没有病糊涂，既然回来那么久了，为何现在才现身？简直目无尊长！跟你娘一样不把老身放在眼里！”越说越激动，脸上也有些发紫。 依祖制妾侍不能葬入祖茔，慕琼临终前命长子将自己葬在日熹山，不入祖茔，为的是等柳氏故去时可以与他葬在一处，慕夫人怎能不恨？ 慕香柠偷偷瞧一眼月陌枫，轻摇慕夫人的胳膊，示意她有贵客在别失了分寸，慕夫人会意坐正了身体，脸色恢复如常。 慕莲祎心里翻了个白眼，嘴里说道：“母亲大人，这都是莲儿的错，跟我死去的娘亲无关。” 慕夫人没料到慕莲祎还敢这样跟她讲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好啊！病了一场倒变得硬气了！我问你：有没有拿过府上值钱的东西？” “不曾！”慕莲祎压下火气。 “花姑！” 一个打扮体面的嬷嬷进来对着众人作揖，一看便知是慕夫人的心腹。 “你来说！” “是”花姑回道：“前几月奴婢依着单子盘点府上的物品，发现少了一样，夫人着奴婢再查验一遍，奴婢再三查了，可确实是少了一样东西。” “是什么？”慕香柠故作好奇，众人的目光也齐齐看向花姑。 “是，是摆在少爷书房里的翡翠佛手！” 慕莲祎心想：在这儿等着呢！看来今天想全身而退是有点难了。 “那，请问三公子，将军府可有赠与她银钱？”慕夫人声音和蔼。 “不曾，家母说大小姐并未接受月家的钱物。”月陌枫不紧不慢的说。 “好，当着三公子的面，今日我们就好好的查一查！到时可不要说我这个做母亲的冤枉了你！” 慕莲祎心里明白嫡母明明就是想冤枉她，给她下马威，遂暗暗打起精神，等着她的发难。 “既然将军府并未给你银两，那么这两个月的吃穿用度从何而来？分明是私自拿了府上的东西！”慕夫人言之咄咄。 “母亲，莲儿行得正走得直，不屑做那偷偷摸摸之事！” “你、你！分明就是抵赖！不好好管教你到时又要惹人笑话！” 慕继安见母亲动怒上前劝道：“母亲息怒，依孩儿看莲儿不像是那种人，就算月将军府上没有接济她，还有她舅舅府上呢！还是查清楚了再作定夺吧。” “母亲大人，莲儿确实未动过那翡翠佛手，再说，慕府上上下下这许多口人，为何认定就是莲儿呢？”慕莲祎为自己争辩。 “要证据是吧？来呀，去把梨香居的丫头给我叫过来！” 有下人闻言就要赶去，慕继安急急阻止：“且慢！” 慕夫人不悦道：“安儿，你这是作什么？” 众人疑惑的目光下，慕继安道：“母亲，不必查了，那佛手是儿子随手送了人，方才怕母亲责怪所以并未说破。”说完作势不好意思地挠挠太阳xue。 慕夫人与花姑意味不明地对望一眼，花姑迅速低下头，慕夫人目光灼灼看向儿子慕继安：“哦？送给谁了？改天母亲好问问他喜欢与否啊！” “不用改天了，就是眼前这位月家三公子。”慕继安语气平缓道：“昨日，三公子在儿子书房看到那翡翠佛手，儿子瞧他喜欢得紧便自作主张送与他了。” 月陌枫看慕继安说完，对慕夫人作揖道：“怪晚生不懂事，夺夫人所爱，这就回去取来物归原主。” 慕夫人脸上阴晴不定：“公子哪里话，犬子没少得到月家的照拂，正无以为报，难得你看得上那块翡翠，送出去了岂有要回之理？老身误以为是失窃，所以才要整治府里的风气，现在已经清楚原委就到此为止吧！花姑，这件事就了了，账本上记清！”花姑忙领命了。 慕夫人只得对慕莲祎道：“今日是母亲失察，险些冤枉了你，你也别怪母亲，也是为了你好。” 慕莲祎看了看一脸不甘的慕夫人和慕香柠，按下心中不快道：“莲儿不怪母亲。” “好了，你下去歇着吧！”慕夫人再无心搭理慕莲祎，下了逐客令。 慕莲祎如蒙大赦：“那莲儿就先出府去了，等孝期一过就回府，母亲保重，莲儿告退！”慕夫人挥挥手，随她去了。 慕继安与月陌楓送慕莲祎至大门外，慕莲祎见并无他人，对慕继安与月陌楓分别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大哥与枫哥哥搭救之恩。” 月陌枫面无表情：“谢我做什么？我不过是被拖下水的！” 慕继安道：“大哥知道莲儿的为人，莲儿受委屈了，他毕竟是母亲。” 慕莲祎闻言低声说：“莲儿明白的。”翻身上马道：“莲儿住的地方不远，可以自己回去，你们多保重，过年再见！”匆匆走了。 月陌枫见慕莲祎走远，也与慕继安告辞回自己师傅府上了。 此时慕夫人房内“砰”地一声脆响，是茶盏破裂的声音，门外的小丫鬟不知什么情况，瞬间噤若寒蝉，屋内花姑一边说着“夫人莫要伤了身体”一边仔细捡拾碎了一地的瓷片。 慕香柠帮她娘亲顺顺气说道：“真是便宜她了，娘亲莫生气了，气出病来不值当！” “岂有此理，那小蹄子气我也就算了，就连你大哥也一并气我，眼里也一样没有我这个娘亲。”慕夫人怒目圆睁，又瞥见慕继安谴退了门外众丫鬟，走进她屋里来，干脆“哼！”地一声，扭过脸不去看他。 “母亲也不要恼我，我是一家之主，自然要维护家人，以大局为重。”慕继安笑容满面，慕夫人仍不理他。 慕香柠见大哥这样说，气急道：“大哥说这话好像是说娘亲不识大体，无理取闹了？” 慕继安敛去笑容：“我没有这样说，只是希望一家人能和睦，娘亲，你忘了爹爹临终前交代的话了吗？要善待莲儿母女，可您又是……”顿了顿又道：“今天这件事情儿子看花姑神情也能猜到一二，儿子打理生意上的事已是分身乏术，家里也要这么cao心，娘亲，你就当是心疼儿子……” “好了好了，我听你的就是了。”慕夫人看看儿子略显憔悴的俊脸，心里一阵心疼，但语气生硬。 “按照爹的遗愿，小半个慕家都是莲儿的了，区区一个翡翠佛手又算得了什么呢。” 慕继安又宽慰了母亲几句就离去了，待慕继安走后，慕夫人坐在椅子上久久攥着拳头，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