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脾气
林暮静和将离在成亲后五天就离开了家。 临行前去给老太太请安辞别。老太太笑着道:“好好,七郎,这回你出门,我就放心了,可是这一路上,还是要多加小心。” 林暮静道:“祖母放心,孙子自会保重,祖母也要好生保重身体,等到年底我们或许就和四哥一起回来看您了。” 老太太强忍着眼泪,还是笑着道:“那我就等着你们兄弟了。将离——” 换了妆束的将离已经做了妇人打扮,衣料上乘,颜色却还是那么素。她和林暮静穿的是同色的青蓝,不过在衣服上绣了大朵的将离花,才显得与她年龄相衬的娇艳来。 听见老太太叫,便知道有话要吩咐,便上前一步,柔顺的跪下。 老太太欣慰的道:“将离,你是个聪明善良的好孩子,希望没让祖母看错,以后,七郎就交给你照顾了,他有什么不是,脾气或是太急,你都多容让着些。你放心,我必不会亏欠你,你想要什么,只管和我说。” 将离道:“蒙老太太错爱,将离服侍七爷是将离之幸,没有别的可求的,老太太不必为我和七爷挂心。” 老太太执起将离的手,又执了林暮静的手,把她们的手放在一起,道:“七郎,将离,你们两个,不是寻常夫妻,可是却要和寻常夫妻一样互敬互爱。” 两人自然应是,老太太又嘱咐了半晌,这才告辞出去。 又辞别了三老爷和三夫人,不免又是一番叮嘱,一直送出老远。 林暮静放下车帘。往后靠坐在车背上,轻笑着朝着将离道:“好了,终于清净了。” 将离也只抿嘴一笑,并不多话,替他斟了杯茶递过去。 林暮静接了茶盏,喝了一口。问将离:“我瞧着几天了。你一直都是这么安静,你不寂寞吗?” 将离摇摇头。 林暮静道:“真是奇怪,你没有,喜欢的事情做?比如……哦。对了,你喜欢刺绣。如今了我,不必再做这些活了。免得伤了眼睛。换些别的,比如看书?” 将离彼时正拿起没完成的活计要做,见他这么说。只得放下了,道:“我不识字。” 林暮静大呼可惜,随即道:“那也没什么,我教你。” 车上随时备着的都有文房四宝,林暮静见将离并不热切,便自己动手翻了出来,磨了墨。拿了笔,递给将离:“喏。就先写我的名字吧。” 将离只得接了笔,却没有下笔的意思,问:“难道不该先写我的名字吗?” 林暮静呵呵一笑:“我是夫,以后便是你的天,你的姓氏如今冠上了我的姓,自然要把我的名字铭记于心,当先学写我的名字。” 将离并不反对,林暮静便握了她的手,道:“喏,这样,握住笔,别太僵硬,也别怕,来,跟着我的力道写——林——先是一横,再是一竖……” 将离的手被他紧紧握着,他的额头抵着她的发顶,整个人几乎都被他拢在了怀里。将离浑身冒汗,手心微潮,手臂就有些抖。勉强写了个木,便撑不住笑起来道:“我不写了,实在是太难了。” 借故脱离开他的怀抱,坐的离他远了些,问道:“七爷,咱们几天能到京城?” 林暮静只是淡然的笑,端起茶碗,将茶盖上的水珠滴滴答答的洒在刚才只写了一半的林字上。那墨就洇了字迹,渐渐的花成一片。 将离没有察觉,仍然无意识的抚摸着自己被林暮静握过的手,脸颊上闪过一瞬间的涩涩的僵硬,眼神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树木,有些神思恍惚。 林暮静便把纸团成一团,扔到一边,闲闲的道:“你是要快点呢,还是要慢点呢?” 将离无意识的嗯了一声,道:“我都无所谓,看看七爷的事要不要紧。” “我更无所谓,去哪都是闲逛,如今也不过多带着你做伴罢了。” 将离哦了一声,终于双手分开,掀开车帘往外望着,竟似乎忘了回答林暮静的问话。 林暮静也坐过来,伸手揽住将离的肩,道:“外面的风景有什么可看的?你竟只管看,连我都不瞧一眼?” 将离道:“也不只风景秀丽,还因为我拘束惯了,难得出门,所以看什么都新鲜,不像七爷,哪里都去过,所以看什么都大同小异,没什么新奇的了。” 林暮静把她揽的紧了一些,几乎贴着他的脸颊了,道:“为什么不喜欢写字?红袖添香夜读书,我还指着你在我读书的时候帮我磨墨呢。” 将离有些讪讪的道:“将离愚笨……”见林暮静目光咄咄,不由的有些心虚,道:“也有将离贪图安逸了的缘故,已经吃不得苦了。” 林暮静很久都没说话,他的手一直紧紧的揽着将离的肩。车里安静的很,只有车轮轧过路面的声音。 他安慰自己,将离和她毕竟不熟,她需要时间适应。 也的确如此,如果她是寻常恋慕富贵的女子,这会早就扑上来了,撒娇撒痴,软声侬语,做尽一切形态,只为了让他满心欢喜。 那样的女子,自然不是他喜欢的,可是将离这样的拒绝,又让他觉得惆怅和失落。林暮静心底的自卑被不断的涌起,心湖再无法平静,被搅的渣滓沉浮,乱成一团。 将离一直僵着身子,还要装做若无其事的模样。可是脖子总那么保持一个姿势直愣愣的挺着,让她没一会就累的快要抬不起来了。 将离很难过。 她不怨恨林暮静。他也是个男人,他娶妻的目的,不就是为了红袖添香夜读书这种所有读书人都想要的情趣吗? 可是,这种情趣不是天底下哪个男子特有,而是共有的。他并不单纯是为了喜欢她,当年林暮阳也不只是喜欢她。 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为着私心,为着自己能得到更大程度上的耳娱目悦,和身体以及心理上的享受罢了。 今日教她读书写字,明日便要她作画抚琴,后天便想让她舞起罗袖……终其竟,也不过是想要个身兼多能,供他享乐的女伎。 如果真是他的妻子,他断不会这般。娶妻娶德,就算她百般不会,他也依然会举案齐眉,相敬互爱,不会把她看轻了看低了,让她学着用这种以色侍人的手段。 将离勉强挣了挣,道:“七爷累不累?想来还要驶上一天,不如歇歇?” 林暮静温声一笑,道:“我不累,习惯了,怎么,你累了?” 将离便点了点头,道:“不惯出门,心口有点难受。” “先喝口茶。”林暮静说着就把刚才自己用过的茶碗端了过来。 将离眉睫轻颤,毫不犹豫的道:“这是七爷用的,将离不敢逾矩……” “什么你的我的,都是夫妻了,你还分的这么清楚?我的便是你的,你的便是我的,怎么,你还嫌弃我不成?”林暮静问的轻松,像是在开玩笑一般,反倒是问的将离无言以答。 将离抬眼,费力的看了一眼林暮静,道:“七爷说笑,将离什么身份还嫌弃七爷?” 林暮静坚持的端着茶碗,道:“有一种嫌弃,是拒绝,还有一种嫌弃,则是违心的接受。我已经知道你的心了。”他扬手就把茶碗就着车窗扔了出去。 将离的心一跳,脸色也瞬间变的青白交加,极是难看。却只是抿紧了唇,一声不吭。 林暮静倒佩服起她来了。 她竟没有一点要哭的意思么?谁看见他生气发火,不会吓的蜷缩发抖? 他冷冷的呵笑了一声,只觉得心口像是烧着一把火,把他现在的种种都照的异常透亮,每一件,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无尽的讽刺。 将离沉默了一瞬,默默起身,把和刚才那只茶碗是一套的三只茶碗都翻了出来,往林暮静身前一推。 林暮静忍气问:“什么意思?” 将离道:“扔一只有什么意思?索性都扔出去算了。横竖失了一只,也配不全一套。” 林暮静倒扑一声笑出来,伸手指着将离道:“你这丫头,有你这么哄人的么?” 将离却没有一点要笑的意思,一手掀着车帘,一手接二连三把另三只茶碗一并扔了出去。这才拍了拍手,道:“我没有哄谁,七爷也不是个孩子,不必将离来哄。” 林暮静倒默然了一瞬。 他自小受伤,府中诸人从上到下,对他都存了一分小心翼翼,不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有意纵容他三分,就仿佛他是一个剔透易碎的玉器,生怕吹口气他就化了。 别说他发脾气扔东西了,就是他放火把房子点头了,也不会有人管,只怕还会有人拍着手道:“点的好,点的好。” 随着年岁渐长,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他慢慢磨炼性子,才不把自己的真实情绪表现给别人看。他也早学会了脸上带着面具一般的笑,那笑,是他自己无人时对着铜镜,苦练出来的。 可是对着将离,他忍不住要发火。原想着她总会更柔顺一些,谁想,她竟然比自己还嚣张,还过分。 是啊,他不是任性的孩子了,不需要别人有意或是故意的来哄了。 ……………………………………………… 好吧,我承认我手贱,这么个扑文还要往上码。今天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