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兴庆宫
第四章兴庆宫 兴庆宫,又被宫中人称为“南内”,正与大明宫的“西”相对。 李持盈的玉真观离兴庆宫并不远。 正值初夏,一路由着车马缓行于长街。耳中听着远的近的喧哗的人声,她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笑。 每次听得这样的人声,她便觉得烦恼渐失。撩开纱窗,她笑吟吟地望着远处车水马龙的东市坊门,笑容便更深了几分。 虽然东市比西市的规模还逊了几分,可因为东市中卖的东西更为奢华名贵,所以闹程度却并不差多少。 “贵主,可是想要往东市一游?”朝光低声问着。李持盈不回眸一笑,摇了下头,便缩回车内。只是人还未靠回椅上,就觉车一震。不知怎的,车子竟是突然停了下来。 李持盈微微皱眉,朝光已经大声喝斥:“阿勒,你做什么?” 外面阿勒一声低应,声音里颇多委屈:“前面的路被车堵住了。” 正近东市,出入的大多都是些有些背景的。李持盈不想多事,便想叫阿勒让一让。只是她还没有说话,朝光已经冷笑:“是什么人拦了路?你不知贵主事急吗?” 这话,却不单单是为了李持盈了,分明还带着男女间的争锋之意。李持盈垂下眉去,便不曾说话。虽然名为主仆,可这些年相处下来,在小节上,她很是纵容边的人,尤其是朝光。她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便看着边的人得到,也是好的…… 被朝光一激,外面的阿勒也来了脾气。哼了一声,也不回朝光的话,反倒扬起马鞭,“唰”地一声甩了一下。大声喝斥:“咱家主人有事,不管你是哪个,快快让开……”虽然李持盈一向低调,坐的马车也是普普通通,没有任何标记。可阿勒心中有数,嚣张起来也是十足可恶模样。 果然,他一叫,对面拦住去路的马车上那穿着绸衫的御者也是大怒。指着阿勒便叫:“你是哪路神仙?还敢叫咱们让路你知不知道,这车里坐的是哪个?” 阿勒冷笑:“哪个?我管你是哪个” 那御者又气又恨,大叫道:“告诉你这黑厮知道,车上坐的乃是定安郡主。” 李持盈听得,立刻抬起头来。侧耳细听,只听得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声:“崔安,你和不相干的人吵什么,快点撵开了就是” 这声音,不是定安的,想来是她边的宫人吧?说起来,倒也有几年不曾见过这位由公主降为郡主的堂姐了。只听说这死了两任丈夫的女人风流依旧,单了,也照样有大把的美少年围绕在边。想来,哪怕是前些年的改朝换代也不曾影响了她的美好生活吧? 听到外面阿勒大笑,又有男子的惊叫之声,想来阿勒是真的与那御者动了手。李持盈便瞥了眼抿嘴偷笑的朝光:“去拦住阿勒,这样闹,太难看了。” 朝光一笑,立刻跳出马车去。李持盈在车中,只听得她一声笑:“怎么,小耗子,不认识我啦” 不知道她怎么会叫那宫人这样的名字,但显然那宫人是被吓得不轻。在一片沉默声后,李持盈便听到定安的声音:“可是元元meimei,我竟不知你已经回了长安……” 目光微闪,李持盈笑着撩开窗帘,望着已经下了车的美妇盈盈一笑:“定安jiejie,许久未见。”目光一扫,便瞥见那车中隐约有男子子一闪而过。李持盈抿唇浅笑,再看定安有些凌乱的襟,便有了分数。 虽知李持盈看到了车中的男子,定安却并不显尴尬,反笑容满面地相邀:“元元,既然回来了,不如便到我府上坐坐吧我新买的那两个康国舞伎颇为出众,材极是健美……” 李持盈闻言,也知这舞伎必不是女子了。淡淡一笑,她也不作客,直接便道:“现在却是不巧,我正要往南内去,改吧” 定安闻言,也不纠缠,笑着施礼告辞,返回车上,便立刻吩咐那御者把车子让开了。 阿勒也不多言,冷眼瞪了一眼那脸色发白的御者,便扬鞭而去。 一旁路人见状,不窃窃私语:“那是什么人?好生嚣张,竟连定安郡主都要让道?” “嗄你这年轻人,莫不是初来乍道?就是听定安郡主说话,也知那车中便是九公主了” “九公主?”这穿着一白衣,眉目清秀的少年扬起眉,惊问:“难道竟是那位出家做了女冠的玉真公主?” 负了双手,他遥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低喃出声:“原来,他便是玉真……” 缓缓而行,车马渐近了兴庆宫。望着面前连绵的宫墙,飞翘的屋檐,李持盈不低声一叹。 风中,铜铃的清响回dàng)不息…… 这座华美的宫,正是当年的五王宅。早五六年,便重新改建成了宫。 当年不过三尺的坊墙,一早就被高耸三丈的宫墙取代。那古朴的坊门也变成了高大的宫门。当年,五王宅曾是她童年时光的向往。是她逃避相王府的乐园,可是现在,那些美好的时光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低低叹息,她撩开纱窗,望着一路行来的宫景,依稀还能看出几分当年的模样…… “贵主,听说大家现在长年住在南内,很少住在大明宫的。”朝光低语,缓了缓,又道:“现在最是宠的是武昭容啊” 李持盈挑起眉来,默不作声。四年前回长安时,她也是见过武贞儿的。那时候,她已经很受宠,风头之盛,远盖过当初最得宠的赵丽妃与刘才人等人。那时候为皇后的王慧君也曾拉着她抱怨过,只是听再多多的抱怨,再不喜欢武贞儿,她也不能做些什么。 就算再受宠,她不过只是皇帝的妹子,哪里有偏帮嫂嫂去得罪哥哥的道理呢?只是,这武贞儿……可不是简单的人物啊 四年前,武贞儿所出的李一夭折时,三郎哥哥是如何悲痛,她是看在眼中的。三郎哥哥的子女甚多,可唯一一个由他亲自取名的却只有这个李一。当初听到这个名字时,李持盈便觉太过了。及至后来那孩子夭折,她便更觉是这孩子福薄,无法消受这名字所代表的含义。 那时候,她倒不太担心。入宫数年,武贞儿一连生了两子一女,却都不曾活下来。一个没有子嗣的女子,便是再受宠也不长久。可是现在况却是有了些变化。听说去年初,她又失了一个儿子,现在养在大郎哥哥宋王李宪府中…… 想来,因为这个孩子,皇后也是大感威胁吧 心中暗自思忖,李持盈面上却仍是如常,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朝光的话一般。朝光见此,也不敢再多言。 原本是想先见皇后王慧君的,不想,还未走到皇后宫中,便被高力士载住。 “大家果然是猜中了贵主一回来必是先来见忠王的。”高力士笑着上前施礼,道:“贵主,大家在沉香亭设了宴,皇后娘娘与忠王也在。贵主还是移步沉香亭吧” “沉香亭?”李持盈想想,便笑了起来。当年的兴隆池,如今已经改作“龙池”。这沉香亭,便是当年那汉白玉台。想来,三郎哥哥为了她的接风宴,也是费了些心思的。 她正想着,高力士已经笑道:“大家说了,贵主当年,最的便是龙池中的那些荷花。这次回京,怎样也是要好好赏玩的……” 李持盈一笑,并不说话。心里却是低低一叹:当年,她最的可不是兴隆池的荷花,而是曲江中……那些泛舟江上,低语欢笑的子啊 随在高力士后,缓步而行。还未走近,便已闻到浓郁的草木香气。 园中的牡丹已然落尽,只余浓茂肥壮的枝叶,虽无花香,却也泛着草木清华之气。远处,又有清淡的荷香隔水而过,若有若无,勾起淡淡丝…… 丝竹之声,袅袅而来,和着男子的欢笑,让人闻之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微笑。 走得近些了,李持盈便看到正抱着一把凤首箜篌的李隆基。张口喊,却又下意识地收声。她怔怔地望着那自花丛中边舞向李隆基的妖娆舞影。一时间不知怎的,心里竟有些发酸…… 原以为,三郎哥哥只会宠着她一个人,只为她的舞而亲自奏乐的,却原来,如今她已经不是三郎哥哥最宠的那个。 翩翩而舞的武贞儿回眸对李隆基璨然而笑,李隆基便大笑起来,竟上前一步和着音乐与她共舞起来。舞步交错,两人目光一对,便会心而笑…… 苦笑着摇了摇头,李持盈不得不承认她不喜欢武贞儿,或许是因为她分薄了三郎哥哥的宠吧 可是,原本她就不该奢求自己永远都是三郎哥哥最重要的人啊毕竟,他们都不再是从前那样只能依靠着彼此的孩子了…… 深吸一口气,她抬起头来,露出灿烂的笑容,正待开口呼唤。李隆基已经似有所觉地停下舞步,转过头来。 目光一对,李隆基落在琴弦上的手便霍然停下。静了片刻,他扬起眉,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