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角抵
正月的长安,已初现暖意,虽夜里仍是彻骨的寒冷,可白昼时偶尔已可嗅到的气息。~ 拾阶而上,李持盈忽然顿住脚步,慢慢地回过头去,望着有些空落落的后,怅然若失。 明明大明宫中,到处都弥漫着上元佳节的喜庆气氛。可她,却只觉得从心底里泛上一抹惆怅之意。明明不是形单影只,可为什么还会如此的寂寞?已经很久了,那个一直与她相伴相依,同进同出仿佛一个人似的jiejie再不象从前一样与她形影不离。尤其是史师名动长安之后,更是夜夜守在他边听讲求道。 在心里,她很是怀疑。可不管她怎么想的,那些都是她不能干涉的,就连豆卢阿母和阿爷都不曾说过什么,她又有什么本事去干涉呢?虽然看着jiejie脸上总是挂着微笑,容光焕发得让人觉得她是幸福。可李持盈到底难掩惆怅之意。 “又是我一个人呢”遥望着后宽阔的广场与重重宫院,飞翘的屋檐,高大的斗拱,她不住一声低叹。 听到她的叹息声,后的朝光近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贵主,可是担心那安乐公主又会捉弄您让您下不了台啊?您莫怕,这回她要是再敢作怪,我一定收拾她” 李持盈闻言不由失笑,还未答话,秋眉已经轻叱:“胡说什么贵主这两年隐忍至此,若是你胡来,岂不是要坏了贵主的一番苦心” 转目看了眼秋眉,李持盈并没有安抚嘟起嘴不说话的朝光。而是笑着转过头去慢慢地拾阶而上。 今是正月十五,宫中设有表演,最惹人注目的就是角抵之戏。许多皇族贵戚都应邀入宫观斗。本来,以李持盈的份,就算是不来赴宴,想必也没有什么人在意。可因为安乐这两年一直盯着她,就算明知会被戏弄,也只能欣然赴宴。 虽然朝光很为她报屈,可李持盈却想得很明白:就是被安乐戏弄又如何?无非是不关痛痒的小把戏罢了,又不会真的伤到她什么。只要她忍下,也就是了。 从神龙政变之后,阿爷那般低调为着什么?还不就是为了他们这些子女不必卷到政事纷争去吗?连阿爷都能委屈自己,她这个做女儿的又怎么能怕一个安乐的戏弄呢 表演开始,她的席位正好被安排在安乐的旁边,离韦后、上官婉儿的席位也不远。外人看来,只当她是个受宠的,也只有她自己才知这根本就是安乐特意安排的。 群戏毕后,就有相扑好手上场作角抵之戏。这些袒露臂的大力士们个个强力壮、技艺精湛,所以被人们称作“相扑朋”和“蒙万赢”。 虽然场上角抵之斗精彩绝伦,可李持盈却并没有放在心上,也并不曾仔细看。不知是不是她多疑,总觉得安乐不时地转目看她,分明就是另有谋算。也不知今天又想了什么法子来戏弄她,居然连掩饰都掩饰不住了似的。 心中暗叹,她打起精神处处小心留意。可是一直到场上角抵结束,安乐也未曾向她发难。她心里刚松了口气,就见安乐冲她一笑,突然站来朗声道:“阿爷,年年都看这些大男人做角抵这戏,儿都看得烦了。不如,今年,就来些花样以搏阿爷一笑啊” 说着话,她击掌相召,便由场外快步走进数名健妇。这些女人,形高大,粗壮无比,乍一看竟似男人一般。而且让场中众人骇然的,是她们虽然并未象那些相扑手一样祼着上,可却是只着了抹,赤着胳膊。虽然时下女子多着袒领襦裙,**半露尽显风。可这些形高大的健妇半着上场,却只让场中人骇笑失声,哪里还会生出香艳之。 高坐于上的李显看得也是怔住,虽然一径笑骂“安乐直是胡闹”,却并没有真的生气。~安乐就笑得越发张扬:“今儿就叫这些女子作角抵之戏,让阿爷开开心”说着话,还有意无意地瞥了李持盈一眼。 李持盈心中暗生警惕之心,隐隐觉得这女子角抵之戏大概就是冲着她来的,可难不成安乐还想让她下场……不可能,安乐就是再放肆,也不会真的当着众人面前羞辱于她。戏弄作耍不过是为着开心,可一旦真地撕开脸面如此羞辱于她,事就不再是堂姐妹之间的玩笑了。 心中稍定,李持盈倒有几分心思去看场中的角抵之戏。 也不知安乐是从哪里找来了这一群女相扑手,手倒真是颇为敏捷,而且仗着强力壮,撕打之间毫不容,一样是招招狠辣,打在上便是一块青紫。而且扭打之间不时*光外泄,虽然不那么香艳,可却也惹得看戏的男男女女失笑叫好。 暗自皱眉,李持盈偷眼瞧着安乐嘴角的笑容,不心头一跳。在安乐转过来还未说话前便抢先一步撑着头低叫:“啊,我的头……好痛……” 安乐挑起眉,自然知道李持盈是想找借口离开:“元元是哪里痛啊?要不要我请阿爷立刻叫太医过来为你把脉呢?” 看看周围转目望来的贵妇。李持盈认得出那几个面带讥笑的正是安乐的同父姐妹,公主长宁、定安等人。心知今天大概是不好避开了,也只得笑道:“也没什么,我歇歇就好了……” “我看元元是觉得无趣了。不过没关系,马上就会更有趣的……”安乐一笑,直接道:“元元,我知道你边那个朝光也是个手不错的,你让她上场与那赢家相扑,我与你赌上那卷王羲之的。” 李持盈面色微变,那卷是她及笄时太平姑母送她的礼物。安乐此刻提出拿它作赌,分明就是要bī)她。 “裹儿jiejie,朝光体弱,虽然会耍几招剑舞,可哪儿比得上你手下的女力士呢?我看这赌约还是算了吧” 她温言婉拒,安乐却不肯作罢,睨着她冷笑道:“你是心疼你的婢女还是舍不得那卷字贴呢?” “长者赐,持盈不敢以其作赌,裹儿jiejie就饶了我吧”被安乐冷眼瞪住,李持盈不怒反笑,只一昧退缩。 “别说这些虚话了,我看你根本就是怕输也罢了,你若真是输不起就当着大家的面好好向我求饶,说不定我真的就不同你赌了……” 李持盈垂下眼帘,微微一笑,正待起依她之言好好求饶。后的朝光却突然迈上一步,大声道:“安乐公主,你若想我和那妇人有抵,我依你便是。不要你来bī)我家贵主” 安乐拿眼笑睨着朝光,掩口轻笑:“元元,你这婢女果然是有胆色啊” 李持盈又气又恼,回眸瞪了一眼朝光,斥道:“还不快退下” 朝光张嘴**言,边的秋眉却是一把拉了她硬把她拉了回去。李持盈也不回头看她们,只是对着安乐浅笑:“裹儿jiejie,我已说了,长者赐不能作赌,jiejie就莫要相bī)了。” 安乐挑起眉来,还未说话,她边的定安公主已经笑道:“裹儿,元元既然说了不能拿那字贴作赌,你就行行好,另要她拿东西来赌吧喏,我先押了这对祖母绿的坠子,赌裹儿那女相扑手胜。” 她这样一插话,听见的贵妇们纷纷笑着解了首饰抛过来作赌。不过大半都是押在那高体健的女相扑手上。一来是朝光弱,二来却也是为了讨好安乐。 眼看着众女纷纷下注,李持盈就是想再拒绝也不好说出口了。无奈之下,只得应下。转过头去看着跃跃**试的朝光,她咽下所有的话,只淡淡叮嘱一声“小心”。 朝光应了一声,跃入场中,直奔那高大的女相扑手。看她直接奔近,拳脚相对,李持盈不皱起眉来。回眸看着同样皱起眉的秋眉,她就知自己是担忧对了。 朝光虽然会功夫,可能近战,可面对比她高大数倍的女相扑手,明显就是吃了亏,如今她以弱对强,竟是弃了自己灵活的长处,以短搏长,想胜都难。果不其然,那相扑手没几下,就把想要缠住她的朝光揪住,用粗壮的手臂狠狠夹了,用力摔在地上。 李持盈看得心惊,还想喊停时却见那相扑手竟是撒开手,在朝光跃起想要避开时,又猛地伸手扯住她的衣袖,用力一扯竟直接把朝光的衣袖扯掉了。 白皙的手臂暴露在空气中,同那些女相扑手的粗手臂相比更显柔美。场下一静,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一句“真是白若莲藕……” 李持盈皱眉,见那女相扑手招招都是冲着朝光的衣裳,多少也知道安乐根本就不是想要赌什么东西,而是借着戏弄朝光来羞辱她这个主人。 心中暗恨,却不愿朝光一个女儿家就这样被人于大庭广众之下羞辱。咬了咬牙,她正待叫停。后突然传来一声喝:“公主下,可容小女换一下朝光?” 她讶然回头看着秋眉,又气又恼:“秋眉,你要做什么?难道一个朝光被她戏弄还不够吗?” 见她脸都涨红了,秋眉忙俯下来,柔声道:“贵主放心,我不是朝光……” 听她这样说,李持盈虽然仍愁眉未解,却也不再言语。秋眉便又一次抬头朗声问道:“安乐下,可容我相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