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神龙政变
自午后,就开始下雪。鹅毛似的雪大片大片,成团成团飘过铅色的天空,仿佛把整座洛阳城都要覆没…… “好象,那一年……”低声呢喃着,李元霍然转:“阿爷,元元求你,让我同姑母一起进宫。我答应你,一定会照顾好自己,不为姑母添半分麻烦” 正与司刑少卿袁恕己于案上指点洛阳城兵力分布图的李轮抬起头来,皱起眉却没有说话。反是一旁正胡坐在地板上磨剑的李隆基抬起头喝道:“元元,你莫要再胡闹今夜何等大事,你一个女儿家跟着胡闹什么?还不快回去和阿仪一起陪着豆卢阿母” 虽然从未被兄长如此喝斥过,李元却是寸步不让,上前一步竟是直接跪倒在地,仰头望着李轮,沉声道:“阿爷,您是知道这些年来女儿心中郁结的,求您,让女儿此去了却心结。” 李轮一声低叹,再也说不出别的。只是望着她低声嘱咐:“若要去,就把秋眉带在边。” 李元一怔,虽有些不解,还是忙不迭地答应。转出去立刻招过朝光,人刚走出院子,就看到立在一旁的秋眉。穿着披风,上覆着一层薄雪,显然已经等了些时候。 见了李元便立刻上前:“奴婢就知道大王一定阻止不了贵主。”说着话,已把手中的包袱递到李元手上:“这里面的软甲是早些年大王交给奴婢保管的,贵主一会在车上就贴换了吧”又自袖中摸出一把短剑递于一旁的朝光:“朝光meimei,若是入宫,你那柄长剑太过惹眼,还是用这把吧” 李元怔怔地看着似乎是与平时有些不一样的秋眉,一时不怔住。秋眉跟在她边这么多年,只觉她沉稳可靠,是个可重用的,却不知原来她竟也有这样英武的一面,单看她持剑的姿态,说不定比朝光还胜过几分…… 想起当初阿爷把秋眉安排在自己的边,李元不满心暖意,便是雪再大,也不觉得冷。 当下不多言,匆匆赶往太平公主府,转向太初宫。途中,偶然撩起车窗,便见远处驶过一队骑士。虽然匆忙行在街市上的行人未曾看出端倪,可李元怎么看都觉那些骑士神甚是紧张连带着她自己都觉手心出汗。 转目看她,太平温言道:“紧张了?” 李元咽了下口水,点头。忍不住道:“姑母真是镇定,和阿爷一样……” 太平闻言浅笑,淡淡道:“待元元象姑母一样年纪,也就不会紧张了……”虽然语气平常,可李元却从她眼中看出一丝怅然。 或许,这一夜,洛阳城中无数人象她这样紧张或是如姑母一样怅然若失吧?夹杂着兴奋与恐慌,在正旦大宴后的二十天一之后,终于还是迎来了这一天。 这一天,是长安五年的正月二十二,,大雪连绵…… 经过连番策反、密谋后,洛阳城中的政变悄无声息地展开行动。昼刻将尽,鼓声大作,六百通“催行鼓”后,城门、坊门次第闭合,街上回dàng)着门轴关合的声响,而后整条长街渐渐静了下来。 有未及时返家的行人,慌张往角落暗处躲避,深恐被一会巡街的金吾卫抓个正着。只可惜,人还未躲起来,就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心头一惊,他暗自抱怨今夜的金吾卫怎么竟然来得如此迅急。 贴着坊墙,偷眼看去,但见一队数百的骑士纵马而来。为首的却是两名相貌英武,盔甲华丽的青年。其中那个骑着大红驹的青年,他却是曾在斗鸡坊中见过的,正是洛阳城中人人尽知的斗鸡王临淄郡王李隆基。 “奇怪,这位郡王什么时候也领兵了?”嘀咕着,他还想借着曾有一面之缘讨个被人放过时,早已有人一眼瞄到他,叱声大喝。 “郡王,郡王,小的实不是故意要违的……您不记得我了?上次在斗鸡坊里……”还不等他报上家门,就听头顶一声大喝,他仓惶抬头,但见一道寒光掠过,人已经栽倒在地。 “啊,表哥?”薛崇简愕然抬头。李隆基却是瞥了他一眼,伸出手抹去剑上鲜血。沉声喝道:“从此刻起,路遇违者,格杀勿论” 众兵将齐声应喏,纵马而去,按照原定计划,四处巡视。 归剑入鞘,李隆基看着薛崇简,沉声道:“二郎,今夜之事,不仅关乎你我之辈家命,更关乎大唐国运。切不可于此刻行那妇人之仁。” 目光扫过横倒马前血泊中不知名的尸体,薛崇简掩去心中一丝不舍,点头应喏。李隆基这才满意地点头。 马踏长街,下积雪发出轻声微响。不知是否近了,大雪里,血却在体中贲张,如巨*汹涌,仿佛是有一头喧嚣着咆哮着,于沉睡中惊醒。 李隆基仰起头,看着黑沉沉看不到几颗星的天空,压不下心中的激dàng),纵声一声长啸。座下赤驹也似从他的长啸声里感受到了他的兴奋与激动,轻踏马啼,长斯出声。 虽只一人一马,于此冷夜飘雪中,竟如狮吼虎啸,气势惊人。远的近的兵将无不仰视,就连薛崇简也不在心中暗道:果然没有跟错人 一念升起,他心中隐隐有些古怪的感觉:国公与郡王本是同级,怎么他竟好似处处低了表哥一等,恍似臣属呢? 晃了下脑袋,薛崇简抛开那一丝怪念头,转过头去不笑了:“来了……” 长街之上,人渐渐多了起来。兵将们簇拥着未披盔甲的文臣策马而来。虽然于长街相逢,却并未催马上前相聚,众人远远的抱拳施礼,便策马而行,各奔东西…… 如原定计划,这夜参与政变的各路人马兵分四路: 先行入宫,控制宫中诸人的太平算是第一路;前往玄武门的张柬之与崔玄暐等人算是主力;而右羽林大将军李多祚则率部往东宫迎太子于玄武宫会合;至于为左卫大将军的李轮则在袁恕己等人的配合下稳定洛阳,捕获张氏一党宫外势力…… 在夜色中,洛阳城中由安静渐渐转为压抑的喧闹……有靠近坊墙居住的,惊觉有异,却不敢冒然探头相看。寻常百姓家,呼呼妻唤儿紧闭门户。有高门大户于坊墙大开门庭的,先还大大咧咧地开门探询,只是才探头看清街上纵马而过的兵将,便骇得关上门户,更多上几道门栓。 梁王府中,武崇训大步奔入堂中,惶恐万状地道:“阿爷,外面现在已经乱起来了,这下如何是好?” 抬眼看他,武三思放下手中酒杯,丝毫不显惊慌之色:“你慌什么?凭他再乱,也乱不到这府里来” 武崇训却不如父亲般镇定,急得满屋转圈:“阿爷,早知如此,你前几得到消息时就该去向那张氏兄弟通风报信,哪用得象现在这样……”他还未说完,已经被武三思呸了一脸唾沫星。 “你个没用的东西张氏兄弟是什么人?我就是向他们通风报信,后他们独掌大权也是容不下我们武氏一族的。你也不想想,你媳妇是什么人的女儿?这事若是成了,虽然武氏一族的权势会受影响,可对咱们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样的事,不乐见其成难道还要去坏事?打死你个没脑袋的……” 且不提洛阳城中各家各户,在响彻整夜的马嘶人声中忐忑难安。也不提城中权贵在家中煎熬着,惶恐万分:这到底究竟是哪一派的人在这夜中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若是……啊谁知下一扇被一脚踹开的是哪家门?只说随着太平公主一路深入在这之前宫的李元。 夜色渐深,顺利入了太初宫的李元,紧紧抓着掩在大氅下的袖弩。虽然一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的入了这宫中,却觉一颗心都紧紧地揪在一处,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无形地压迫着她,让她无法平静下来。 察觉出她的紧张,太平回眸对她微微一笑。淡淡道:“阿母这时候想必是在同六郎玩双陆棋。你放心,现在我们不必去集仙的。” 李元点点头,正拍着口顺气,却突见前面闪出一行人来。为首的正是一鹤氅的上官婉儿。 心头一惊,李元下意识地仰头去看太平。却见太平面色如常,甚至嘴边的笑意都未减分毫。 反倒是上官婉儿面色有些苍白:“太平,真要这样做吗?” 太平挑眉浅笑,迈上前去,执着上官婉儿的手,柔声道:“难道jiejie你后悔了?” 上官婉儿抿紧唇,涩声道:“大家若是知道……” “jiejie会去告诉阿母?上官jiejie,你现在就是后悔也晚了不过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已经为你做到了……”说着话,她已笑着自袖袋中摸出一只香囊塞进上官婉儿手中。 站得近,李元探头一看,却是一只已经有些旧的香囊,心中暗自奇怪:就是送人,也断没有送人旧东西的啊 可没想到上官婉儿拿到香囊,却现出激动之色:“下他真的……”垂下眼帘,她忽复忧色:“就是下许了我,可太子妃她真能容我?”问出这一句,上官婉儿抬起头,现出一丝厉色:“太平,你若是随意哄我,以至我x后受韦氏所害,我定不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