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鸿门宴
翻了个身,李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眉毛不自觉地皱了下,口齿微动,含糊不清地低喃了一句“笨蛋……”合上眼,却在两息后猛地睁开眼来。眸光转为清冷,她静静地看着坐在面前看着她,嘴角笑容未敛却已经掀起眉毛的少年。 慢慢坐起身来,她混不在意少年的目光,一双白生生的脚就那么大大方方地往前一搭,恰恰就搁在薛崇简的膝盖上。薛崇简一怔,脸上一红,旋即大怒:“元元,你当我是你的奴婢不成?” 李元眼皮一掀,睨着他淡淡道:“我只当这房中除了我的奴婢再无旁人呢?真是,侯爷您可是什么时候来的呢?!” 被她冷言一问,薛崇简倒不好再发脾气,讪讪地陪了个笑。伸手去搬李元的脚,只是不知为什么,掌心一捏,指下那滑腻微凉的触感让少年的心微微一荡。虽然脸上发热,却还是掩饰般嗔道:“都几月了?还非要穿木屐,看你病了是谁受苦!” 李元瞥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反倒是薛崇简扬声大叫:“都死去哪儿了?还不快过来侍候贵主换衣服!该死!个个都只知道偷懒……” 心知必是他进来的时候就没见着人,李元也不着急,只是平声问道:“你怎么来得这么早?这才刚过晌午。” “自然是来……”薛崇简顿了下,笑道:“若不和你们商量下,我怎么知道今晚上的晚宴到底是纯吃酒还是鸿门宴呢?” 李元垂下眼帘,想起昨日收到的请柬也是心存疑惑。虽然堂姐仙蕙待她们姐妹一向亲厚,可她原本便那样温婉的性情,也并不见得与他们兄妹就比其他堂兄弟姐妹更为亲近。所以这突然的宴请究竟所为何来,倒也是颇让人费心思量。 偏了头,她笑睨着薛崇简问道:“若真是鸿门宴你待如何?” “鸿门宴?”薛崇简挑眉一笑,“就算它真是鸿门宴又如何?难道我还怕了不成!元元放心,便是龙潭虎xue,表哥也能带你闯出来!” 李元扑哧一笑,只是笑盈盈地睨着薛崇简。虽然仍有疑问,可她从接到请柬便没打算错过。她同jiejie搬来也有数日,过得自是逍遥,可到底心底还是有些跃跃欲试的冲动。出了五王宅应该是更有趣才是。 还未入暮,一行人已经齐聚永泰郡主府。入得府来,但见华灯高照,锦绣如云……虽然同样是富丽堂皇的大宅,可郡主府中另有一番别致风情。 还未拾阶,李仙蕙已迎出大堂,笑盈盈地拉了李仪姐妹,又含笑对着李隆基与薛崇简招呼。这头还未招呼完,大堂里便又走出一个生得俊秀斯文的少年,还未开口,已先温然而笑。 李元仰头看着那看似温和的少年,目光一闪,还未曾招呼,李隆基和薛崇简已经拱手笑道:“不知兄长也在,却是失礼了。” “何来失礼之说?都是自家兄弟,哪来那么多虚礼?”少年温然笑着,垂下眼帘却是看着李元一笑:“这便是元元?真是厉害,居然能把裹儿气到……” 李元抿唇一笑,只作羞怯之态。却是李仪甜笑着唤了一声:“重润哥哥,你怎地从东宫出来作耍?” “啊,难道只许你们作耍,便不许重润哥哥也出来玩吗?”李重润故意嗔怪着,可脸上却仍是笑得温和。这位皇太孙却是和李仙蕙一样,性子在几个兄弟姐妹中是极好的。 几人在堂前说笑寒喧,在堂中仍端坐的人却是等得不耐,忍不住一声低哼。李元听见,便探头看去。这才知今日晚宴来的除了他们之外还有李裹儿夫妇。看这情形,竟象是李仙蕙特意设了酒来做和事佬的。 想是因为李重润在场,李裹儿虽然仍然面有不豫之色,却也没有再发作。待众人坐定后,也是笑盈盈地好似全无前嫌。 李裹儿既已做出这般情态,李隆基等人自然也是满面笑容,绝口不提之前的事情。交杯把盏,和乐融融,丝竹舞乐里,高谈阔论,倒真是令人倍觉温馨的家宴。 看在眼中,李重润也是开怀:“这才好!咱们都骨血至亲,怎可因些许小事便伤了和气,生分了呢?”又转向李隆基笑道:“三郎,我好歹也是比你虚长了一岁,你莫觉为兄哆嗦。斗鸡跑狗之事,小戏尔,若是偶尔玩乐也便罢了。可你乃是我李氏的千里驹,岂可因这等小戏而误了大业?以后还是收收心吧!咱们大——大周可是不能缺了你这根栋梁柱啊!” 李隆基目光微闪,却是低头作汗颜状:“兄长如此夸奖,三郎愧不敢当。” 李重润一笑,还待说话,薛崇简已经笑着举杯道:“兄长好不偏心,难道我这个表弟便不是千里驹了吗?” 被薛崇简一逼,李重润忙笑道:“谁说二郎不是千里驹呢?我看二郎英武不凡,将来必成大器,要不然姑母怎么那么疼爱二郎呢?” 他这样一说,薛崇简便大笑起来。举杯相劝:“那二郎便信了兄长的话。来来来,喝了二郎这杯谢酒。” 李重润无法,被薛崇简劝着,只得连喝了三杯。脸上便现出一抹红晕。 李仙蕙于旁看着,虽然脸上仍是笑着,可双目却是不时望向兄长。武延基伸手一握爱妻指尖,人已站起来举杯迎上薛崇简:“二郎莫要相欺,看我与你相拼!” 薛崇简被他一拦,来了兴致,“拼便拼,哪个怕你不成?别说只是你一个,就是再拉上几个我也不怕!”他原不过是顺嘴说的,可这话一说出口,武崇训就笑着跳了过来:“既然二郎这般英武,那为兄也来敬你。”竟是武氏两兄弟大战一个薛崇简。 李隆基脸上笑着,眉毛却是不易察觉地跳了一下。刚刚握住手边的酒杯,李重润却已笑道:“如此正好,这样和乐融融,才是咱们武、李二氏的福气……”目光一闪,李隆基原本握着酒杯的手便悄然松开。 虽然武氏与李氏这些年已经渐显和平相处,但早年的恶斗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忘记的。只是,有些时候,有些心思却还是要藏起来的好。 坐在对面的李裹儿抬起头来看着正闹作一团的三人,皱了皱眉,也不知是看哪个不顺眼。低低哼了一声,却是扭头看向李仙蕙,似乎是想问什么,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而这个时候,李重润却是把身子微微前倾,竟是拉着李隆基感慨道:“三郎,你我兄弟乃是血亲,自可无话不言。不是我这作兄长的多虑,实是现在这种情形,咱们李氏再不联合了武氏,只怕随时都要重演血洗之痛!” 听他说得骇人,李隆基不禁凝目相视。 李重润拍着案几,恨声道:“可恨!观现今朝野,已是谁家天下?!不过一群下作的小人,依附裙带,也敢作此狂态……” 大概是有了几分醉意,李重润言词间已是毫无顾忌。可李隆基却还是清醒,听他一说,便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人。虽然也是赞成,心里却仍是一惊。口齿微动,却并没有说话,反倒是猛地扭头,瞥向就坐在他旁边的两个meimei。 虽有李仙蕙与旁相陪,可李仪两姐妹到底年幼,这样的场合难免被疏忽。李仪此刻却是一直笑盈盈地看着场中舞乐。反是李元,倒是时不时侧耳倾听,此刻,见得李隆基抬眼看来,目中似有急切之色。李元不禁心头一慌,眨了下眼,她还在心中疑惑,便听到李重润又道:“小人当道,jian佞于君侧,长久下去……” 电光石火间,她心头一凛,已然明白李隆基的心意。眉毛一掀,正在寻思要如何做时,李仙蕙正好举杯相劝:“阿仪、元元,这来自波斯的葡萄酒其味甚美,你们也多喝一些吧!” 目光一闪,李元笑应了一声,可伸出的手一错,竟是把案上的琉璃杯不小心碰到地上,一声微响,那琉璃杯已碎作数片。 李仙蕙府中所用的琉璃杯自然是上品,晶莹剔透,壁薄如纸,酒中醇红,映着烛光直如眩目的宝石。更难得的是这琉璃杯是一整套配齐的。此刻见到李元错手将一只琉璃杯打碎,李仙蕙虽嘴上说着“不要紧”,可心里却到底是有此专疼。 似乎是看出她的心疼,李元讪讪笑着,竟起身去拾。这头李仙蕙还待阻止,李元却已经伸出手去,一不小心,却是划破了手掌…… 李元一声尖呼,眼泪便掉了下来。却也不起身,只是可怜兮兮地哀声唤道:“三郎哥哥!” 李隆基早就在旁注意着李元的行动,听到她的哭声,便立刻跳起身来。直接抱起李元,捏着她的手一看,却是吃了一惊:“怎么这么不小心?竟割得这么深!” 李元扁着嘴,也不说话,只是委屈地哭个不停。哭得李仪也慌了神,把着李隆基便要看他怀里的李元。而一旁正斗酒斗得欢的薛崇简也闻声回过头来。 “快、快去请医师过来!”被三兄妹的情态闹得不知李元究竟伤得有多重。李仙蕙一面叫,一面人就往前奔。 偏偏李元却是揽着李隆基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大哭:“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bookid=1716907,bookname=《典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