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浊水可摸鱼
目光在伏躺在软榻上,嘤嘤而泣的冯氏身上一扫而过。又瞥了眼半伏半跪在地,看似失神的绿云。李元便笑着向簇拥在李轮身前身后的几位贵妇浅浅一笑。这才近前施礼:“大人,儿听闻……” 她一句话还未说完,原本伏在软榻上似乎什么都不注意的冯氏突然抬起头来,撑着半边身子恨恨地瞪着李元。而绿云也仰起头一脸哀然之色。 李元只作不见,目光一转,平声问好:“冯孺人可还好?我一听到消息便赶过来……” “李元!你欺人太甚!”一声厉叫截住李元还未说完的话。冯氏撑着身子指着李元,话却是对着李轮说的:“大王!您可要妾做主啊!我可怜的儿啊……”哭喊着,她又挣身作势要扑打绿云:“你个忘恩负义没有良心的小贱人!没有我,你怎么近得了大王身前,这才几日,就这么狠的心肠谋害于我!” 绿云大悸,哭叫着爬行向前,却是正好避过冯氏的扑打,直抱着李轮的大腿泣道:“大王,真不关妾身的事啊!妾根本都不知道事情到底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妾原不过是与来探望的姐妹说笑,真是不知怎么冯孺人就突然出现追打,又怎么她就会……”掩面低泣,她委屈地抽泣道:“就是飞雨她们无意中碰到了冯孺人,那也不是故意的……” 李元挑起眉,还未笑出。冯氏已经大声喝道:“不是故意的?怎么可能不是故意的?!分明就是你心存嫉妒,故意害我……不、不是,不只是你,这些人……分明就是豆卢氏指使的!” 李元目光一凝,顺着冯氏恶狠狠的目光望去,果然见到门外正缓步而入的豆卢氏和李仪二人。难怪冯氏突然就话锋一转,就又攀扯上了别人。 “豆卢jiejie,你就是再恨我,冲着我来就好了!为什么要让小县主指使下人害我的孩子?你、你……大王啊!”哭叫着,冯氏眼一翻,竟似要晕厥过去。只是,饶是这样,口中却仍是不住地在指责着。 豆卢氏皱着眉,未曾说话。扶着她的李仪已经低哼出声:“阿母,我就说这种人有什么好看的,您再好的心肠她都不会领半分情……” 李仪一开腔,原本站在李轮身边的几个妇人便也开了口: “阿冯,豆卢meimei一向是不理事的,你便是要把事情栽到旁人身上,也不该往她身上说啊!”说话的妇人生得一双好眉,形若远山色如墨,却是李轮内眷这一,也被赐为夫人的崔氏。因为侍候李轮的时间最长,虽然只因了一个女儿却也在府中颇有地位。 崔氏一开口,另两个面貌相似的妇人也便笑道:“阿冯也是太伤心了……”“阿冯还要看开了,太伤心只会伤身苦了自己。” 看似劝慰,可话里话外,却都是在偏着豆卢氏。这也是冯氏这些年恃宠而骄,得罪了不少人。别说名列夫人之列的王氏姐妹又并崔氏看她不顺眼,就是同级的几个孺人也没有一个与她并好的。 此刻被几个女人拿话一噎,冯氏更觉愤恨不平,直接悲声大哭:“大王,大王盼了这么久的孩子就这样被人害死了,妾实在是心痛难当……若是大王不怜我们那苦命的孩子,竟不能为他报仇,那妾还活着有什么意思啊!倒不如就此随我那苦命的孩儿去了……”看李轮微微皱眉,却不曾开口。她咬住唇,突然挣起身来,竟作势要扑下榻去:“我和你们这些人拼啦!豆卢氏你这恶妇,与我孩儿赔命……李元……” 扑下榻,她哭骂着刚扑到李元等人身前,李轮已经挑起眉一声大喝:“够了!阿冯,你如此吵闹,成何体统?!” 被一向温和的李轮突然大声喝斥,冯氏一愣,旋即掩面大哭:“大王,我那孩儿可也是您的骨rou啊!你不能……” “阿冯……”李轮一声低喝,虽然声音颇低,却是隐含怒意。就是冯氏还想再撒泼,可瞥见李轮阴沉的脸色,却也还是咽下了还没说出口的话。 见冯氏收声,李轮的声音便平和了许多:“今日之事,我看也都不是有意的。你也不用再疑心谁故意害你,以后更不要把孩子们也往这种事里牵扯。”顿了下,他又温言道:“你也是受苦了,且先回去歇着吧!好生依医师的话休养,别再多想了……” 一股恶气上涌,冯氏顾不得再看李轮的脸色。怪声道:“大王,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吗?分明……大王,你叫我们的孩儿在九泉之下如何安心啊!” 被冯氏缠上身哀泣不止,李轮皱起眉,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沉声道:“你放心,那几个惹事的奴婢自会处罚的……” “大王!”冯氏一声厉喝,怔怔地望着李轮,过了足有半柱香时间才眨了下眼,眼神有些发僵地移开。吸了下鼻子后才尖着嗓子道:“既然大王要为我儿报仇,那妾就亲眼看着。” 李轮皱了下眉,看看冯氏,便转过头去吩咐王英:“传令下去,那两个为首的便各杖五十,余者杖二十。” 王英应下,还未传下话去,冯氏已经冷幽幽地开口道:“大王,那绿云呢?” “绿云?”李轮头一低,看着跪伏在身前发抖,满脸的泪,看似楚楚可怜的婢女,迟疑道:“便罚两月例钱罢了。” 冯氏瞠目,怒视着松了口气的绿云,又抬头看看李轮,虽然不想承认,却不得不认清自己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可以独占君心的美人了。咬着牙,狠狠瞪着绿云,却到底还是咽下了一口恶气。此刻先不计较,可日后…… 目光掠过房中诸人,她在心中恶狠狠地想:你们这些贱人,我一个都不放过! 被冯氏一看,李仪机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忽然伸手拉着李元低声道:“元元,若是杖五十,飞雨她们还不得被打死了?” 李元抿唇一笑:“怕什么,她们不是崔娘子的得力人吗?难道她不出面护着吗?”说着话,她的眼神已飘向立在门前,不知是要守本分还是想置身事外的崔娘子,笑得温和。 两姐妹说话间,门外已响起女子挣扎哭叫之声与宦官喝斥之声。不过一息时间,便响起木杖击打在rou上的闷响。 痛苦的呼痛声,凄厉异常:“贵主!贵主!救奴……奴婢真的什么都没做啊……贵主……” 听到飞雨的厉声哭叫,冯氏眼中恨意更盛,竟是身子一挺,在婢女的搀扶下走出门去,立于檐下指着阶下大声喝道:“打!给我狠狠地打!打死这些小贱人与我儿报仇……” 李元挑起眉,目光在沉默着的李轮脸上一扫而过。忽然举步走出门去。 已近九月,阳光却仍是很足。被按在院中缚于长胡床之上的少女,额上早已汗湿一片,成缕的头发粘在额前脸上,挡住了大半张脸。一声声的痛叫声中,臀上早被打得皮开rou绽,不算太过单薄的裙子早已被鲜血洇湿,似绽开一朵又一朵的妖花。 许是瞥见李元的身影,飞雨叫的声音更大,就连她身边一直低头盯着被汗水滴湿的地面的紫烟也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透出一丝乞怜之色。 转过头瞪着李元,冯氏猛地一推扶着她的婢女:“还愣着做什么?去告诉行刑的寺人,把这两个贱人给我活活打死!” 听得真切,飞雨面如死灰,原本就因疼痛而扭曲的声线更是凄厉:“贵主!救我……求您念在这些年的情份上,救救我们……” 李元微微一笑,不答应也不拒绝,只是笑盈盈地走近。正在行刑的宦官看到李元走近,不禁有些愣住,手下便也缓了几分。飞雨大喜,挣扎着举高了几分被缚在胡床上的手,扯着李元的裙摆,哀哀相求。李元却是一笑,也不管会不会弄脏裙子,便蹲下身来与她们面对面地相视。沉声问道:“给我一个救你们的理由!让我知道你们到底值不值得我去争。” 目光转向紫烟,她笑道:“如果我救了你们,你们仍是些许小事就要去找崔娘子告我的状,那我救你们,岂非只为给自己添麻烦吗?”抬起手,她细细捋顺紫烟脸上的湿发。指下的面颊冰冷得近似没有温度,而一双眼眸却还是很亮,象是燃着火。 “或许,你们现在该求求崔娘子,要不要我去里面帮你们叫她出来?” 她问得低声,飞雨却不禁低泣出声。就是崔娘子说的话大王肯听,也得崔娘子肯为她们求情才是啊!转过头去,她咬着唇瞪着紫烟,恨声道:“你现在还一心念着崔娘子不成?紫烟,你要是想死别拉着我,你若是……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原本就已经哭哑的嗓子因这一句更显狠厉与凄凉。飞雨这一番话说得,就是一直都咬着牙不说话的紫烟也不禁变了颜色。忍不住抬头往檐下望了过去…… [bookid=1716907,bookname=《典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