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师叔

    福大的嗓门很大，客院里的客人都被惊动了。老大夫立刻去换了出门的衣裳，正在教训几个妾室的安氏目露惊惧之色，正在做鞋的孙明媚手一抖，手指头上被扎了个洞，她懊恼地放进嘴里吸吮，眼珠子转个不停。

    采苓看了丰收一眼，后者脸色微红地站到会事处门口，冲着福大就是一巴掌，“叫什么叫，还有没有规矩了，天大的事情也要按规矩来”

    说罢，一把夺过拜贴，一脚将福大踹到地上，冲那军官拱拱手，也不说话，直接进屋将拜贴呈给了主子。

    福大一骨碌从地上爬起，也不恼，拍拍身上的泥灰，便垂手站在一旁，面有惭色。

    这一幕令那军官暗暗称奇，看来杨家的下人都教得很好，丰收管家很有威信。他却不知，丰收和满仓既是管事，也是小厮们的半个师傅，平时习武学字，都是他们两个教的，小厮们自是把他们看作主人之下奴仆之上的存在，要打要骂都是随便的。

    末几，丰收出来请军官进屋，说是夫人有请。

    采苓见到全副武装的来人，怀疑他是从前线回来的，强压下心中的焦虑从座位上下来行了礼，问他：“这位官爷贵姓？侯夫人可说是什么事？需要民妇做些什么准备？”

    一连串的问号冒出来，声音低柔婉转如黄鹂，军官往上瞧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盯着地面回道：“本官是侯爷身边的游击将军，你叫我凡将军就行请杨夫人和王老大夫，自是要诊病的，只带上药箱等物事吧，时间紧迫，望杨夫人速速随本官前往。”

    竟是个游击将军采苓再次福了一礼，便让丰收带凡将军去老大夫的住处稍等，自己则回了内院更衣。

    说是更衣，实则就是重新梳了个庄重些的发髻，换了体面简便的头面首饰，再带上几颗药丸。收拾停当后让奶妈抱着孩子去了宜年居，跟杨氏嘀咕一阵，亲了亲儿子，便义无反顾地出了内院。

    大约一顿饭的功夫，两辆马车驶进了镇北侯府，旁边还跟着侯爷身边最得用的凡将军。各处守门的半点也没敢上去拦，凡将军眼睛一瞪，说声这是侯夫人邀请的客人，便快速放行了。

    到得下车，采苓才发现这个地方没来过，看周围侍卫亲兵林立的紧张气氛，采苓和老大夫心情沉重，均怀疑是不是镇北侯出了什么问题。

    房门吱呀打开，叶氏和一个年轻**迎出来，两人眼睛又红又肿，象是哭过许久。一见采苓，叶氏便扑上来死死地抓着她的手，语气凌乱的求她救救世子。

    不是镇北侯出事，是世子

    采苓听到老大夫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可她并不觉得轻松。镇北侯老了，穆天行才是下一个领军人物，他要是有什么不测，对于东北军也是极大的损失。

    凡将军低声劝慰叶氏，又冲采苓和老大夫使眼色，两人便趁机进去，把两个丫鬟留在外面，只带了提药箱的木头进去。

    房里好大一股味道，是血腥味和药味的混合物，床榻前，有两个丫鬟正拿着洁白的帕子在给伤员更换，老大夫抢上前去拦住她们，道：“让我看看”

    丫鬟知是大夫到了，端着血水盆退下，将位置让给大夫。采苓等老大夫喊她，才移步过去细看。

    只见宽大的拔步床上躺着一伟男子，其人五官端正，双目紧闭，身形修长，肤色稍黑，上身裸露在外，身材竟是好得出奇。可惜的是左胸口处有一处伤口，正汩汩往外冒着黑血，看伤口的大小以及深浅程度，应是箭伤无疑。

    “伤口发黑，血流不止，应是中毒颇深，小杨夫人可有良策？”

    采苓扭头问跟进来的凡将军，“世子何时中的箭，可有寻得解药？”

    凡将军眼神微暗，缓缓摇头，“箭是昨晚亥时军内一隐藏多年的jian细所射，被擒时已服毒自尽，没有解药。”

    亥时中箭，这么快就送回侯府，看来东北军驻扎之地离盛京城并不远采苓想到其中的关键之处，眼睛亮了起来，连日来的焦虑得到了缓解。看来穆家早有计划，暂时的败退不过是战略撤退罢了，好戏一定在后头，只不知他们张开的口袋有多大，能不能把西凉人一网打尽？

    “小杨夫人？”老大夫见采苓半晌不语，以为无力回天，心中大急，“你不是有解毒神药？快快拿出来给世子服用啊。”

    “唉，老大夫，当初家中长辈给我这些药时，曾言明有时效限制，世子昨晚中毒到现在，已经超出解毒的最佳时间范畴，我怕起不了作用。”

    老大夫便转头去商量叶氏，得到她的首肯后叫采苓：“侯夫人同意用药，一切后果由老夫承担就是”

    采苓心中感动，当即取出解毒丹来给穆天行吃了一颗，捏着越来越瘪的荷包心痛不已。耿波给的解毒丹自己没用上，穆家人倒是吃了一大半。难道冥冥中自有天意，耿波这些药都是给穆家准备的？

    解毒药效一时半会看不出来，采苓告诉老大夫先处理伤口，让他反复用烧开放凉的淡盐水冲洗患处，又检查里面有无残留物，最后做了缝合，留了引流条，并敷上一颗解毒丹，压了大块干净棉布。

    做完这一切，听天由命吧。

    采苓和老大夫被留在了侯府。每隔一个时辰，采苓便给穆天行喂一颗解毒丹，换一次敷料。到了晚上，出血减少了，但穆天行没有醒来，中毒症状一点也没缓解，而且还发起烧来，整个人看起来象被煮熟的虾子，红得发紫。

    老大夫束手无策，急得在房里转圈圈。采苓见他乱了阵脚，便指挥丫鬟们打来温水给穆天行擦洗降温，又叫准备了糖盐水灌他。

    在采苓看来，中毒这么久还没死，应是解毒丹有了效果，只是这效果不明显而已，人一时半会是死不了的，倒是这伤口感染导致的高热和脱水可能会要了他的命。以其在这里悲天悯人，不如想点土办法给他降温补水了。

    凡将军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进来，先问了世子的情况，又说：“杨夫人，外面有个姓耿的先生一定要进来见你，说是从江南老家来的，不知……”

    “姓耿的？快请快请他就是我师叔，有他在，世子有救了”采苓心中大喜，见凡将军有点反应迟钝，便拔腿就往外跑，在外间顾不得礼仪了，抓住泪流满面的叶氏就喊，“夫人，赠我灵药的师叔来了，快请他进来救世子”

    所谓急病乱投医，现在就是有个几天没吃饭的乞丐拿了一颗黑泥巴告诉叶氏说这就是治病的灵丹妙药，估计她也会买，何况是采苓的师叔？叶氏只愣得一愣便连声高喊快请神医

    一刻钟后，美目含笑的采苓和心情激动的老大夫在门口接到了耿波。见他慈眉善目，仙风道骨，举手投足自有一股子神仙风采，老大夫立刻仰视之，亲自为耿波提药箱，仰慕钦佩之类的话语流水介脱口而出，完全颠覆了从前寡言少语的高人形象。

    采苓也很想上前和耿波叙旧，问问他是怎么流浪到东北，又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可是人命关天，穆天行还等着救命呢。

    耿波进了屋，端端正正地给叶氏行了大礼，这才去了内室看病人。他把了脉，看了伤口，对采苓和老大夫先前的抢救措施给予了肯定，夸得老大夫满脸冒红光。当他从药箱中取出药瓶，倒出一颗喷香扑鼻的黑色药丸时，老大夫更是恨不得眼珠子都要粘到上面去。

    耿波将药丸塞进穆天行嘴里，指节修长的手掌在他喉间轻轻按摩，助他化开药力才收回手。见老大夫一脸馋样地盯着自己的药瓶，耿波微微一笑，直接将药瓶递到老大夫面前，“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老大夫双手抱住拇指大小的药瓶，象捧着世上最珍贵的宝贝，连道不敢，看那样子已经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

    “师叔，穆世子的情况怎么样？”采苓却不过叶氏哀求的目光，开口问了耿波。

    “还不错，你给他吃的那些解毒丹压制住了毒性，师叔总算没来晚。”耿波说得云淡风轻，笑眯眯地看着叶氏松了一口气后便拱手问她：“尊贵的夫人，在下想请教个问题。”

    叶氏脸有些热，红肿的眼睛瞟了耿波一眼，低声道：“先生有话请讲，妾身但凡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采苓被那个妾身震得浑身一抖，赶紧低着头缩到耿波身后。听到耿波问叶氏，穆府可有得罪过昆仑派的江湖侠客，心里立时惊得扑通乱跳。

    穆天行这样子难道是昆仑派干的？不至于吧，若是蜀山的出手，穆天行早见阎王去了

    呃，打住打住，这话千万不能说出去

    嘿嘿，别管是不是昆仑派干的，就算不是，经过师叔的铁嘴鉴定，这黑锅昆仑派就背定了。给死对头招点小麻烦，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叶氏一个内宅妇人，哪里知道什么昆仑蜀山，什么江湖侠客的，只把问题踢给了凡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