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诡 计
夕阳已经不见了，不过，天却还没有全黑。 比起黄昏时分，彩霞满天的时刻，夏明珠其实更喜欢这种天色将暗未暗的时刻，天色还有些微明，暮色将笼未笼，一切在若隐若现之间，仿佛整个人都似乎将要消失不见，却又隐隐存在着。 这样若明若暗的感觉，什么都看不清楚，却又似乎什么都看得到，别有一翻滋味。 有时候，心情不怎么好的时候，夏明珠会坐在阳台上，静静地看着，直到最后一丝亮光被黑暗吞没。 这样的情景，总是能让她的心沉淀下来。 不过，注定了今天她的这份享受，要被打断了。 “姑姑，我可以进来跟你一起吃饭吗？” 美男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嗯，进来吧。” 虽然这个时候不太想被人打扰，不过，是美男啊。对这个孩子，夏明珠总是多了几分怜惜。或许是因为那个孩子看着自己的眼睛总是充满眷恋吧，可是，明明那么想靠近自己，却仿佛知道自己喜欢独处似的，总是小心翼翼的，不过分地打搅自己。这样乖巧的孩子，如何能不让人喜爱呢？ 不过，这个孩子今天的声音听着，怎么似乎没有往常那么明亮啊？ 好像有点沮丧似的。 得到了夏明珠的允许，美男才推开了门，手里端着一个饭桶和碗和筷子，而清兰则跟在他的后头，端了满满一盘子菜。 “清兰，麻烦你了。” 夏明珠笑着道谢。 “明珠姐，不用客气，你们两个吃吧，我下去了。一会儿我上来收，你脚不方便，就不要乱动了。” 清兰笑着说道，然后帮忙放好东西，就下去了。 “将灯打开吧。” 夏明珠吩咐美男道，她喜欢静，因为并没有开灯，不过，这会子美男来了，又要吃饭，再不开灯，借着房里这么点微光，可不行。 美男乖乖地站了起来。 灯光乍亮的那一刹那，夏明珠吃惊地张大了眼。 “美男，你的眼睛，怎么变成这样了？” 也不怪她如此，任谁看到有人的两个眼睛变成了熊猫，尤其是那个人还一向是乖乖牌，从不曾打架生事的美男，不吓一跳才怪。当然，如果这个人换成夏明月小时候，那么，恐怕就没有人觉得吃惊了。倒是如果哪一天，他没有挂彩，干干净净地回来，大家八成以为今天八成是天下红雨了。 美男委屈地噘起了嘴，哀怨地看着夏明珠。 “都怪姑姑啦。” 听到美男的责怪，夏明珠疑惑不已。 “这跟姑姑有什么关系？” 这都哪里跟哪里啊？美男今天出门前可都好好的，而且，她又没有打人的嗜好，怎么会跟她扯上关系呢？夏明珠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看到美男的委屈样子，她只得虚心求教了。 “姑姑早上不是叫我带饼干去学校给小竹吃吗？” 美男开始汇报事件经过，指出夏明珠的犯罪经过了。 “嗯。” 夏明珠点点头，没错啊。早上美男不是在头疼害小竹伤心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啊？所以她才出了这个主意，这有什么错吗？ “所以我按姑姑说的去做了，结果，小竹说我猫哭耗子假慈悲，打了我一拳；然后，美月也说我劈腿，又给了我了一下，于是，就变成这样了。姑姑，真的好疼好疼啊。” 美男说完，控诉地看着夏明珠。 如果不带饼干去就没事了，现在不单小竹，连美月都不理他了。还在桌上划了一条线，说只要他越过一点，就打他。挨打好痛的，他一点也不喜欢。可是，他是男人，男人可不能打女人的，所以，今天小竹、美月打他，他也只有挨着了。 被打的地方好痛，可是爷爷说男人应该流血不流泪，可是，好难好难。今天他偷偷地躲在卫生间里哭了。他明明只是不想小竹伤心的，可是为什么现在都不理他了？ 姑姑的主意一点儿也不好。 “猫哭耗子假慈悲”？“劈腿”？夏明珠暗暗咋舌，现在的小孩子真不能小瞧，这么点儿年纪，就会用这么复杂的词儿了。夏明珠小小地佩服了一下。 看着美男委屈指控的目光，再不安慰一下，这孩子的金豆豆都要掉出来了。 “那个，对不起啊，美男，是姑姑出错主意了。” 夏明珠相当自觉地放低了姿态。 对于夏明珠的觉悟，美男十分满意。 其实现在已经没有那么疼了，不过，为了接下来的条件，他故意装的。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个好机会的。 美男的心里在偷笑，不过，面上却还是维持着一副委屈模样。 “那今天姑姑要给我念故事书，一直要到我睡着了才行。” 终于将心里想了好久的要求提了起来，美男期待地看着夏明珠。 真是个孩子，这么容易满足。 不知道自己这么小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人越长越大，却越来越不容易满足，越来越不容易快乐。 比起来，倒是不如孩子了。 想要的总是这么简单。 夏明珠笑着点了点头。 “念故事书可以，不过，今天美男要吃两碗饭，还有青菜也要吃光光才行。” 听到了满意的回答，美男立马就笑开了。 一天的烦恼早就不晓得丢到哪个瓜哇国去了。 他最喜欢姑姑了。 “姑姑，我给你盛饭，快吃。” 美男拿起饭勺，开始忙乎了起来。越早吃完，就可以躺在床上，听姑姑念故事书了，还可以在姑姑香香软软的床上睡觉。 美男的眼睛都笑眯了起来。 我真聪明。 美男在心里暗暗聪明，自以为得计。 夏明珠笑看着美男这个小狐狸样，这个孩子，这段时间一直想爬上她的床，还真给他想出法子了呢。算了，看在他今天受伤的份上，就随他去吧，大不小等他睡了再抱他回房好了。虽然是个小孩子，可是，夏明珠也实在不太习惯和别人睡在一起。 现在，就让他高兴一下好了。 美男三口两口就吃完了饭，眼巴巴地瞧着夏明珠，一等她吃完，立马相当主动地跑出去叫了清兰过来收拾残局，随后回自己房里洗了个澡，就拿着故事书过来了。 由着美男躺在自己的被窝里，夏明珠坐在床边，轻声细语地念着。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国王，他有三个儿子……” 应该说，夏明珠并没有什么说故事的天份，只是平铺直叙地念着，没有什么起伏，实在谈不上什么精彩。不过，用来催眠的话，效果应该还是不错的。只见，美男躺在她的床上，先还睁着眼睛力图振作，不过，没有一会儿，鼻子里闻到的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气息，耳朵里听到平静而柔和的声音，眼皮子慢慢地就撑不住了，越来越下，越来越下，最后，完全闭了起来。 见美男闭了眼睛，夏明珠仍旧念了一会，直到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确实已经睡熟了，这才停了下来。 她弯下身子，掀开了被子，将美男抱回他的房里去，耳边却听到他的低喃。 “mama。” 应该是做了一个好梦吧，即使在梦中，也笑得极甜极甜，很幸福很幸福的样子，比夏明珠见到过的任何时候都幸福。 夏明珠的手就停在了那里，半天，又将被子盖了回去。 这孩子，虽然嘴里不说，但心里一直一直在想他的mama吧。 家里的人再好，可mama的位置，是谁也取代不了的吧。 所以，他才会在学校的时候叫自己“mama”，是因为，除了那个时候，他没有任何机会叫这个词吧。别的孩子可以天天叫着的这句话，他却从出生起，便失去了这个机会。 第一次，夏明珠想，美男的mama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若是她知道丢下的是这么可爱的孩子，她还舍得离开吗？ 熄了房里的灯，只留下床头一盏，夏明珠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门。今天，她在客房里睡好了，就让这孩子在她的房里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