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揭穿
刚才还很是吵闹的院子,因着肇事者琅云烟的离开,忽然寂静了起来。夏夜的喧嚣也忽然尽数散去,只余下一地银色的月辉,却只是徒添了几分冰凉。 小丫头明月下去泡茶了,月圆去了寿清院还没回来。桂mama年纪大了,需要多休息,琅云烟走了不久,她也便下去了。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屋子里,此刻便只剩下了琅云苏和花好主仆两人。 只是,这两人如今的情况,却比外头那浸人的月光还要冰凉了几分。 琅云苏依旧坐在先前搬过来的那条小圆木凳子上,眼眸低垂着。那样子,从远处看过去,像是在细细看着地板上自己个团成一团的影子。 然,只有一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花好,才知道,此刻落入琅云苏冰冷的眸子里的,到底是什么。 她知道,她家小姐,是喜欢笑的,即便是受了委屈,也是喜欢笑着承受的。而这样冰冷的眼眸,她知道,只有一种情况,那便是真的对一个人绝望的时候。 其实,从踏出那一步的时候,花好就相到了自己会有现在这样难受和愧疚的一天。只是,她从不曾想过,这一天竟会来得这般早。早到,她如今还这样舍不得离开。 屋子里的气氛很严肃,也浓重。两人都不做声,却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轻易不能苏醒。 这样,两人却都没注意到,琅云苏的闺房外面已经缓缓走来了几个人。 月圆正起开嗓子打算喊一声,告诉自家小姐搬的救兵来了。可没等月圆喊出口,她的胳膊肘就被人拉住了。月圆只得回头去看,却对上了一双有些浑浊但却是笑意盈盈的双眸。是分明是今日老爷的贵客,新夫人沈如蓝的父亲,整个扶泱乃至骆沧大陆都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沈傲天。 当然,看着沈傲天的不止月圆一个,还有同样不明所以的琅奕。不过,琅奕身侧的沈如蓝,却只是用手半掩着唇,眉眼弯弯,分明是一副喜悦的样子。 因为,她知道,当义父想这样偷看一个人任何时态下的反应的时候,他是真的很看中那个人了。 ‘岳丈大人……‘琅奕自然是要问的。不过,话又被沈傲天做出的禁声的手势打断了。且,他随着沈傲天的指示去看,也敏锐地发现了屋子里的不对劲。 那一跪一坐的主仆俩,和女儿身上从前从未散发过的森冷气质。他也下意识的放轻了步子,竖起了耳朵。 屋内吞吞吐吐断断续续的哭泣声,竟然听得那般分明。 …… ‘奴婢也是没有办法…奴婢爹爹在三夫人手下的丫行做总管,六小姐挑了爹爹的错处要将他驱逐出府,奴婢…奴婢…,奴婢只想保住爹爹,这才听了六小姐的话,任她摆布,也背叛了您…‘ 月圆的声音哽哽咽咽的,听在琅云苏的耳朵里,更是可怜可怨可恨的紧。 可是,事已至此,又能怎样?即便再心痛再想不明白,她也只能用修长细白的手狠狠的扣着圆木墩子的椅摆,死死的,任凭指骨都已经泛白了。她也只能让声音强装镇定。她不能示弱,尤其不能在熟知她的人面前。 ‘你,你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琅云烟的眼线的?‘毕竟只是一般人,即便用尽了全力,她也没萌让自己的声音去如平常平稳。 但毫无疑问,屋子外边的几个人已经看到了她的隐忍,一个还不到十三岁的小女孩的隐忍。 有赞赏,有怜爱,有疼惜……这一刻,只为她。 ‘从…‘月圆犹豫了一下,抬眼看了一眼神色仍旧镇定的琅云苏,弱弱说道,‘今,今年,年初…小姐,您记得么?元宵节的时候,您偷偷出去跟太子约会……‘ 怎么不记得? 那还是因为前一天下午,她陪华兰公主去上书房上课回来,在御花园里碰上一个小公公送了她一盏花灯,还说有人约她元宵节晚上,姜澜城宁安街西面的护城河边见面。 就是那一夜,她在灯会上和太子楚容互诉了衷肠。 然而,他和太子第一次约会,深夜未归,也被父亲发现并狠狠责罚了一通。次日,她与太子的事情就流传到了整个姜澜城中。 当然,那时候琅云烟的目的不过是想将琅云苏置于风口浪尖之地。毕竟,那时候楚容哥哥才刚取了西宁国的路遥公主慕容雅黛不久。而琅云苏有段时间也确实被禁足了,连上书房的课都停了。 以前,她怎样都没有想通那其中的失误,现在倒是终于知道了。只是可惜,知道得有些晚。 ‘呵…‘似是苦笑,似是叹息,琅云苏半仰着头,重重呵了一生。 那种前世被背叛的痛楚,如狂涌的海浪一般袭来。而她,瞬间被海水淹没,又瞬间被海浪推回海面,又继续沉下,如此反复,如此刀割般的疼。 ‘小姐,这些都是我的错。您要怎样罚奴婢,奴婢都接受。但请您不要连累我爹爹呀,爹爹可从来都是忠心耿耿的呀……‘ 耳畔,是花好依旧悲戚的哭诉声,还有不时将头磕碰到地面的声音。 是宽容还是严惩?是拯救还是放弃?琅云苏满心犹豫。 背叛,背叛,这可是生命中最不可能承受之重呢!如果是楚容哥哥,他会怎么办?如果是爹爹,他会不会跟牺牲自己一样,毫不犹豫地赶走花好?如果娘亲还在世,娘亲会怎么做? 琅云苏只觉得此刻自己的男子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她怎样去费力理清,都已经糊成了一团浆糊。 她甚至还在胡思乱想,等下爹爹还要来,兴许这一幕正好被他开到,她是要埋怨还是哭诉,还是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她还要不要跟爹爹说,她想去陌上从军。爹爹会不会说,你连自己的丫环都管不住,怎么去管自己手下的兵?! 头疼! 正当琅云苏用手用力摁着头,手足无措的时候,门外边的几个人再也沉不住气了,都纷纷抬步,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同时,有怜爱疼惜的声音响起,‘傻丫头,人总有被背叛的时候。娘当初出征苗疆不也是受了jian人所害落得如此境地?可要因此一蹶不振,可不是很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真正关心自己的人?‘ 沈如蓝的声音纤细中带着能让人安定的平稳和舒缓,一字一句缓缓传来,琅云苏闻声抬头,看着一身水湖兰纱裙的沈如蓝那般幽静地走向自己。身后那一片月光,还有纱裙周身散发的淡蓝色和银白色的光辉,顿时衬得她心里宁静而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