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担忧
即便过了许多年,琅云苏仍旧记得当时的情境。 喝了酒的门卫慌慌张张的进来,那小哥儿哗地从树上跳下来。琅云苏自己又急,二人便连脸都未来得及看一眼,就都调转了头往各自认为安全的地方逃去。 可惜,那是琅云苏第一次去富丽堂皇的扶摇皇宫,连合欢宫都没有跑出去,便被门卫拎着衣裳带到了敬献帝的面前。 百官宴呢,她委委屈屈地跪在春风满面的敬献帝面前,爹爹琅奕见状,也哆嗦着,低着头,狼狈而又担忧地站在一边。当然,还有那个在合欢宫中嘲笑他的一身锦衣的小哥儿也在,只是,却是以一种她想不到的方式。 是缘分吧? …… 因为误闯了扶摇皇宫中的禁地,且狼狈逃窜被守门的侍卫抓住,才八岁的琅云苏,却在皇帝面前都不愿意低下头来,只静静地跪在敬献帝的御座前,不卑不亢的迎着敬献帝深沉而又老练的目光。 二人正当僵持之际…… “父皇,七丫头想看看并蒂合欢花,儿臣寻思着合欢宫中有很大一片,便领着七丫头去了。不想这里头还有侍卫把守,惊动了他们,心里一慌这才不得不匆匆分开。父皇,儿臣并不是有意犯了您的忌讳,七丫头也是因为儿臣的疏忽才跟着闯了进来。男子汉,一人做事一人当,父皇若真的要追究责任,还是都往儿臣身板上来吧!” 先前那个一身锦衣的小哥儿却忽然从宴席中走了出来,他一面儿说话,替琅云苏求情。一面儿缓缓靠近了高坐在前的敬献帝,几句言语,就全权将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跪在那高高在上的敬献帝面前,他那已经突显男子汉气概的身板,如一座苍翠的青山一般,在琅云苏年幼的心里,留下了抹不去的一抹隽秀身影。 且,那小哥儿说完,还偷偷扯了扯琅云苏的袖子。 琅云苏顺着他的意思回头去看他,却见他一副挤眉弄眼的样子。琅云苏自然明白小哥儿的意思了。也轻而易举就断定了面前这个小哥儿就是刚才在合欢宫的树上悠闲的耷拉着双腿的小孩儿。不然,他为何会那般轻易地就在那么多人面前唤她一声七丫头?且,还串通似的冲她挤眉弄眼的?又无缘无故地就将所有责任都一力承担。 想想,那时候的楚容哥哥,也才十四五岁的样子,就能为了自己独自承受那么多的心酸。而现在呢?他已经那般强大了,有了自己一手创立的军队了,却不能在太子妃面前,护她安好。 想想,先前在东宫之中,他那么严厉地一声丫头……而且,她一个女孩子家的,生气跑了出来,这偌大的扶摇宫,她压根就不识路的样子。而他,却连出来找她,都不愿意。 琅云苏整颗心里都空落落的,难道,真的是岁月无情么? “唉!” 过往的回忆越是甜蜜,便越是能投影出如今的无奈和沧桑。长长叹了一口气,望着眼前那萧索,破败的一院子被烧焦的合欢花树,琅云苏便又有了失神的迹象。 自然,没有心思去看,她的身后,有一道颀长的身影,轻手轻脚地朝她缓缓移动过来。 “丫头。”温和而又明净地月色中,楚容的声音已经没了东宫中的那般凌厉。似叹息,似松了一口气,总之,就那么轻轻在夜空中晕开,点破了琅云苏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一汪心湖。 刚还在埋怨楚容无情的任自己出走,这会子,他便奇迹般的出现在了自己身后。闻声,琅云苏迅速从回忆里苏醒,疑惑地扭头去看。 却,头都没有来得及扭过去,细细的腰肢上,便已经不声不响地缠上了一条长长的温暖的臂膀。琅云苏蹙眉,可就这蹙眉间,那双手的主人,却忽视她的扭捏,毫不犹豫的将一双宽厚的大掌抚在了她平坦的小腹上。 楚容身上熟悉的清香萦绕进鼻尖。琅云苏心里一喜,本想一个转身,八爪鱼一般的扑到他身上去。可又想到他先前要赶她回去,她面上的表情却故意深沉了几分。 “你的太子妃都生气了,你还出来做什么?” 琅云苏自然是要赌气的,语气委屈不说,葱白的十指还生气的附了上去。要掰开楚容的一双手掌。 楚容却不愿如她意,非但不松手,反而手掌微微一动,与她十指相扣。 去! 他这是真将自己当作他的所有物了么?话都不用说一句,便这样欺身上来,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 思及此,原本因为楚容出来追自己而突生升的喜悦一下子又“砰嗵”一声掉了下去。琅云苏怎么可能是如此好哄之人?随即,她一把小嘴巴撅得老高老高,连身子扭捏的幅度变大了起来。 女孩子生气嘛,无非是耍耍脾气闹一闹罢了。楚容已经是成过亲的男子,又跟琅云苏有了不短的一段爱恋,自然明白她的各种小脾气。只见楚容渐渐收紧了他修长的臂膀,将琅云苏困在了自己的臂弯里,毫不客气地用这样暧昧的姿势,制止了她的挣扎。 仍旧不说一个字。只有他规律的呼吸声,还有月光中淡淡的香气。 “喂,楚容!” 琅云苏这下是真的生气了,小脸一垮,非常无赖地吼了一声。 “嗯?”人家楚容,这才后知后觉一般,浅浅应了一声。 呜…… 琅云苏头疼。她满腔的怒气,一发泄出来,却像是打在一块豆腐身上一样,绵软无力,得不到回应。 琅云苏自然愈加的不服气,更加用力扭着自己的身子,企图挣开楚容温暖的怀抱。 看她挣扎的幅度渐渐大了,楚容这才觉得时机到了一般。随即念了一句,“乖,别闹……” “要你管,你放开我!” 楚容的声音,似是很疲倦的样子。不过,再怎么疲倦,那宠溺,却还是一分不差的存在。琅云苏本来就容易心软,也从来吃软不吃硬。这下,心理防线被楚容简简单单一个别闹便击败了。遂,她虽言辞里还是不肯让步,但挣脱的力度和动作便都小了下来。 “扑……哧”,哪知,人家楚容不知道是根本不吃她那一套,还是将她心窝窝里的各种小九九都一一看清楚了。他只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高挺的鼻子用力吸了吸,将她少女的清香深深吸进了肺叶里。 少顷,他才满足道,“丫头,慕容雅黛的和亲,关系到整个扶泱与西宁之间的和平相处。如今,扶泱与苗疆的关系又如绷紧了的弦,一不小心可能就有一场浩劫。而我偌大的东宫太子府,上上下下好几百人,其中被人埋下的眼线又有多少?丫头,祸从口出,我只是,不想你在如此紧要的时候,再被有心人利用。” ” 本来楚容是不愿意跟琅云苏说这么多的。他的七丫头,他只愿意让她安安心心的待在他的羽翼之下,尽情的欢笑,这是一个男人,对心爱的女人最贴心的保护。 可是,当他为了慕容雅黛对她那般冷言冷语,当她倔强的跑出东宫时,他的心却没来由的一颤。隐忍了许久的疼惜,就那样如破泻的山洪口,所有的疼痛均如泥石流一般倾泻而下。 堂堂东宫太子,未来扶泱的九五之尊,竟在侍卫们的注视之下,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 都说东宫太子厉害,都说楚容能力卓绝,可是,谁又知道,这沉重的太子头衔,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都说东宫太子厉害,可是,除了当朝天子,又有谁能真的配得上这厉害一次? 碰上个猜忌心中的父皇,碰上几个能力实力同样不容小觑的兄弟,他又有多少不得不承受的压力?这些深埋在楚容心里的无奈,前世的琅云苏其实并不知道。此后的琅云苏,也许,也不可能一一知晓,并理解支持。 但既然选择了这个小女人,楚容想,他便愿意为她承受所有的一切,为她,卑躬屈膝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