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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前世,十年(下)

    大学要毕业的时候,不二被一家大型杂志社提前录用了,而手冢也已经是全世界瞩目的种子选手,虽然没有像希望中那样拿下金满贯,但能够在三年时间里拿下温网跟美网两个冠军的年轻人绝对是全世界网球迷的关注焦点。

    手冢家很传统,所以当年手冢爷爷跟他约定好大学毕业之后只给他三年继续在职网拼搏,之后他就必须回日本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最好是能够继承手冢爷爷的事业,做个警察。另一方面,手冢家人都觉得手冢就是因为满世界乱跑打比赛才没空交女朋友,看着自家孙子越来越优秀,也有不少亲朋好友拐弯抹角地打听他成家的事,手冢爷爷拍板,叫手冢趁着下一年度比赛还没开始,相看几个手冢家知根知底的女孩子,尽快把婚事定下来。

    手冢彩菜把不二叫出来的时候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预感。和母亲一样温婉而宁静的表情,像每次自己去手冢家一样慈和地看着他。他在那样温柔的目光中几乎僵硬。

    手冢彩菜说,周助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国光会喜欢你我一点都不奇怪,毕竟我自己就很喜欢你。

    她说,国光什么都没有说,是我有一次在他的书里面看到你的照片才开始留心这件事情,你知道,真的喜欢上一个人总是有蛛丝马迹可循的。

    她说,我昨天问了国光,他承认了,他想和爸爸和爷爷坦白,是我用爷爷的身体情况制止了他——我今天擅自出来找你他并不知道,你不要怪他。

    她说,我刚发现的时候完全没有办法接受,我也想有个贴心的儿媳妇,想抱孙子,我知道这不怪你,可是真的很难接受。虽然现在我是可以想通了,但是他爸爸和爷爷的思维很传统,爷爷心脏又不好,我想不出国光要怎样和他们说他们才不会动怒。

    她说,看着国光那么为难我真的很难过,那孩子最敬重的就是他的爷爷,现在却必须想尽办法推脱爷爷安排的相亲。他一向是那么有责任感的人,为了没有办法把手冢家传承下去压力特别大——虽然他一直没有什么表情,可是我看得出来。

    她说,周助,一个人年轻的时候总会以为爱情是最重要的,可是你之后会发现,这个世界上,很多责任,你是根本没有办法逃避的。

    她说,我不是来叫你和国光分手的,可是你要想清楚你面对的是什么,也许你可以承担舆论的压力,也许你的家人比较开明;但你也要想想——国光他面对的是什么。

    手冢彩菜离开后不二在那间茶室坐了一下午,就那样看着窗外的太阳一点一点落下去,最后隐没到地平线以下。

    手冢彩菜没有任何一句警告或是施压,她只是一字一句地讲给他听,手冢国光所面对的一切阻力,一切现实。然而这样的现实却远比哭泣的哀求或是声嘶力竭的痛骂或是冰冷狰狞的威胁更残酷。

    声誉良好、传统保守的手冢家。

    沉稳可靠、维护和传承手冢家的手冢爸爸。

    温柔慈爱、想要抱孙子的疼爱着手冢国光的手冢mama。

    严肃刻板、疼爱孙子、患有心脏病、手冢国光最为敬爱的爷爷。

    但,最最关键的是,手冢国光那个男人啊,在只有十五岁时就愿意为了青学网球部放弃自己的手臂而成全支柱的责任的那个男人啊。所有的那些舆论、压力,如果换成是云淡风轻地不二周助可能只是一笑而过,如果是骄傲自我的迹部景吾会直接以一句“本大爷就是规则”作为反击,我行我素的越前龙马根本不会把什么声誉非议与所谓家族传统当成阻力,以王者为名的幸村精市会无声无息一步一步瓦解那些壁障峰然后笑得百花齐放地让整个世界认可。

    然而那是手冢国光。

    出生在一个传统、有着极好名声的、一切举动循规蹈矩、毫不大意家庭的,责任感重于一切,永远一个人担负所有的手冢国光。

    不二想起那个男人说“球拍不是用来伤害人的”那种严肃认真的样子;想起全国大赛胜利时那个男人冰雪消融般的温柔微笑;想起球场上那个男人眼神锐利、视线没有一丝一毫偏移地注视着对手;想起高中毕业时那个男人握着自己的扣子表情茫然而震惊;想起两人并肩走到东大门口时那个男人局促而迅速地说出“我们在一起吧”之后耳根微微泛红;想起自己飞到美国去看他的比赛、比赛胜利后那个男人把自己拉进更衣室然后一把抱住……最后,不二想起这几天,那个男人一向清冷锐利的眼眸中偶尔闪过的黯淡、挣扎甚至狼狈。

    不二浅浅地苦笑起来:“呐,还是老样子啊,手冢。”一个人承担一切。那样的手冢国光。

    不二掏出手机,按下快捷键,接通之后听见那边清冷中含着一丝温柔的声音:“不二。”不二笑了笑,眉眼弯成和平常一样好看的弧度:“出来走走吧,突然想回青学看看了呢。”

    夜晚的青学很安静,学校早已放学,门口有保安看守着。不二笑眯眯地看着手冢:“好像我们进不去哎?怎么办呐?”

    “……”

    “说起来手冢一直都是标准的好学生呢,没翻过墙吧?”

    “……太大意了!”

    “呵呵。”

    最后两个人竟然真的翻墙进了学校,不二侧头看看手冢,恐怕这人自己也没想到吧,有朝一日会做出这种事来。不二的笑容微微敛住——这个人,因为自己的关系,其实,已经做了很多不符合他性情的事了吧。嘛,没关系,反正是……最后一次了啊。

    “我们当年的的教学楼被重建了。”

    “啊。”

    “好像网球场也被改动了挺多呢。”

    “嗯。”

    “体育馆重新粉刷过了。”

    “……Fuji,你想说什么?”

    “我们分开吧。”

    手冢站定,锐利的眼透过镜片直直地看向不二:“你是认真的吗?”

    “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呐。”不二保持着笑容迎上他的视线。手冢就那样看着他,好长一会儿没有说话。不二的笑容几乎要维持不住。

    “那么,好。”

    不二有些恍惚地看着面前的人,他觉得,或者说希望自己短暂地失聪了,听不到那句回答,真可笑不是吗,明明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啊……不二隐忍地握了握拳,好不容易才又恢复了笑容:“那,就这样吧。手冢,希望你有个……幸福的家庭。”

    在颤抖到维持不住笑容的前一秒,不二迅速地转身,离开。记忆中,好像一直都是他注视着手冢的背影,好像只有两次是他先转身。一次是表白,另一次,居然是说分手。

    可是不论哪一次,他都好像是……落荒而逃。

    他离开青学,头抵在高中部的外墙上,隐忍地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下来。

    一墙之隔,是四年前他将手冢第二颗扣子咬下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