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前世不二的出柜
幸村站在灯下平息了好一会儿怒气，半晌才轻轻从唇间逸出一声叹息。 真田是好意，他知道。尽管那家伙表现得暴躁又强硬，却是在担心他，怕他因为一时感情迷惑而给以后带来麻烦。 ――只是真田没有办法理解他的想法，不明白他是认定了的。不是迷惑，不是一时的情热，是真真正正看见那个人就能感受到灵魂里共鸣的暖。 ――他们都是太固执的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也许彼此都冷静一点试着去理解对方，比较好吧。现在――他想周助了。 和最好的朋友争执了的当口，心里有些空荡荡的凉。也就只有那个淡笑清宁的少年能填补他心口的一丝荒凉。 . 不二接到幸村的电话的时候正坐在一家小店里一口一口地喝一杯凉茶。清凉的液体顺着喉咙一路滑下去流淌到胃里，有淡淡的茶香和滋润的感觉。他却生生尝出那么点苦涩来。一双蓝眸有些失焦地望向窗外，天色已经全黑了，这个时候，该回迹部的庄园去了。然而也不知道幸村和真田谈得怎样了。 ――早就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在做出在一起的决定的时候就有了预感。 不，不能说是预感，应该说，是理性的推导出的结果。 这个世界的话语权从来都在所谓“主流”手里，而作为少数，作为“异类”，面对整个世界整个社会包括家人朋友在内的不理解甚至愤怒、觉得他们“有病”，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不二上辈子和家人说了自己的性向，相熟的几个好朋友也知道。但纵然如此，纵然他不二周助是出了名的人缘好朋友多，包括家人在内，知道他喜欢男人的也不过是两只手以内的数。而知道他的恋人到底是谁，知道他和手冢在一起的……大概就只有越前、幸村和乾三个人――柳知不知道他不清楚，毕竟那时候和柳不熟，乾虽然八卦，但这样的大问题却不会透露。 但饶是只有这么几个知情者，还都是他最重要的人，不二也依旧感受到了来自于身边的人的不解已经他们尝试将他“掰直”所带给他的痛苦。裕太听说他喜欢男人，短暂的震惊之后就是无法接受，和他几天没说话，再来找他的时候满脸的纠结――“哥，你才多大岁数，真的就确定了吗？要不要多和女生相处一下……” 啜了一口茶，不二苦笑，裕太没有看不起他或是觉得厌恶，其实已经是很好的反应了，可对于当时的，货真价实才十几岁的自己来说，鼓起全部勇气和家人公开自己的性向，却被小心翼翼地当成类似于“病人”，需要通过“和女性接触”来“治疗”的人对待，哪怕彼时他也说得上比较成熟，却还是觉得深深刺痛。 父母其实是比较开明的，但依旧不可能自然地接受。mama在听到他说他喜欢男人的时候，原本站着的人一下子跌坐到沙发里，看着他的眼神震惊而痛心，甚至很快在眼底泛出了泪光。那样脆弱的、带着些许微弱祈盼的――祈盼她听错了或者这只是他一个恶劣的玩笑之类的――那样的眼神，不二后来一直不愿意再回想，但每每梦里还是会出现，让他整个人在醒来的时候都一身冷汗，愧疚不能言。母亲是慈爱温柔善良的，舍不得对他说任何一句重话，何况他素来是她的骄傲，优秀得让所有人都称赞。她舍不得说他，却又觉得这是不对的不好的，矛盾之下只有一个人默默饮泣――她以为他不知道，可那段日子他也是常常半夜就醒来，然后在走出房间走到走廊里的时候，听见客厅里面那种隐忍的、压抑的哽咽声。以及，第二天起来看到的，哪怕她仔细用粉底遮过，却依旧可以被观察到的，红肿的眼睛。 父亲对他的出柜则报以了长时间的、巨大的沉默。听到他说喜欢男人之后，在家那几天就没再和他说过一句话――随后不久就因为工作原因又一次出国了。不二不敢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有打来。打到家里也没有提过他，而应答电话的母亲、jiejie或者弟弟也小心翼翼地没有提到他，生怕惹起父亲的怒意――然而他们不知道，这样的小心翼翼，这样仿佛努力掩盖他存在般地举动，才真的让他疼，不仅疼，还冷，冷到心里面去。 那个时候，弟弟的不理解，母亲的黯然以及眼泪里的脆弱和无声反抗，还有父亲近乎“冷暴力”的行为，都让不二觉得自己是陷入海洋里的人，越来越多的液体铺天盖地地笼罩了他的整个世界，遮盖他的口鼻，让他无法呼吸――他以为自己会窒息而死。即便是手冢的电话都无法让他获得安慰――是的，那个时候，手冢在国外，忙于赛事而电话不多，再加上时差的关系，不二每次和他通话都由争分夺秒的紧迫感，生怕耽误他休息。而要说的话又那么多，而家里这些，即便他告诉手冢也于事无补，只能再多一个人担忧罢了。于是他干脆不说，省得手冢担心、影响比赛心情，也免得手冢忧虑起手冢家里的事情――其实不二是有感觉的，手冢家那边，他们两个的感情一旦暴露，恐怕会遭到毁灭性的的打击。这段感情太脆弱，只能像生长在阴影与角落里的植物，瑟缩而营养不良，一旦有暴雨或是长期的干旱，就很容易被摧垮。他们艰难地支撑了那么久，最后还是在种种繁琐与时光之下一点点被磨灭了感情，只剩下一身疲惫。 哪怕最终他的家人接受了他是同性恋的事实，但曾经的伤痕和裂隙毕竟存在，只能依靠时间和亲人的爱慢慢弥合――却仍然会有伤口存在。 可他毕竟是幸运的。尽管那个时候几乎无法支撑，却依旧支撑了下去。 因为jiejie和幸村。 幸村是他倾诉的唯一出口。知晓他感情所系的人里面，只有他与他灵魂想通，堪称知己。于是不能打扰手冢，家人不能接受，其他朋友无法理解的情况下，就只有一个幸村，是他电话最常用的通讯人，知晓他情感的全部进程。 另外就是jiejie，由美子自始至终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陪着自己度过最难的时候，努力缓和家里的氛围。不二不清楚由美子和父亲母亲谈过些什么，却清楚必然是艰难激烈的――他见到过jiejie捂着脸家，指缝间红肿清晰可见――除了因为他的事情，不可能是别的了，在那个时候。 他感受着家里压抑到极点的气氛，深深觉得自己的无力。他不想如此的，然而没有办法。感情若是可以“治好”，他也想啊，他何尝不想，像“正常人”那样坦然地牵着恋人的手走在阳光里面……然而他是少数，这个世界还不够宽容。 ――他只有小心翼翼地试着改变自己周围的环境，用尽力的微笑争取他们的谅解…… ――可是，谅解？他，他们，他们那么多只是想要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的人，那么多没有伤天害理没有对不起谁的人―― 为什么需要谅解呢？ 明明、明明就什么都没有做错啊……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