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眼角的吻
事实上，白浅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两天都没有见到上净轩上线，也无法联系到他，她有些惴惴不安。紧接着，IR军事虚拟网就发生了一件大事，非常非常大的事。 ——回档！ 所有的数据在一次系统维护之后回到高V馆大战霸王联盟之前！ 这时候的暗月，还是只剩下一百来人的残破小团伙，霸王联盟还是号称全网第一巨无霸的最大联盟，高V馆还是低调而神秘的存在……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开始之前，这让白浅觉得好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如果不是手中的银行卡上打着最近用虚拟货币套现的几千万星币，她都无法说服自己这一切曾经发生过。 看着乱七八糟的暗月基地，她浅浅地笑了出来。 非常的戏剧化，非常的抓弄人…… 她也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虚拟与现实的差距，领悟到什么叫浮华与落寞。昨天下线之前，这里还人来人往，今日上线之后，所有起誓永远效忠暗月的人，回到了自己的阵营，跟着那千百万大军兵临城下，叫嚣着踏平暗月，让它永远消失！ 哦，她知道，游戏而已，不用太在意…… 所有人都逃跑了，十几平方米的小基地之上，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默然地看着底下的千军万马。她听到了野兽的咆哮，炮弹的炸响，建筑的坍塌，她只有少尉等级的身体经不起任何的摧残，敌人一爪子过来，心脏被挖走，她轰然倒下。 回到死牢，选择了复活本团基地，保护时间过后，各种锋利的兽爪和尖锐的刀枪齐齐招呼到她身上，再次瞬间死亡。接着复活，死亡，复活，死亡……脑袋一片空白的她，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直到她的等级被清成了零级，系统放出暗月军团解散的消息…… 她被遣回创号界面，整个世界彻底地清净下来。 她闭上眼睛，无数的旧时画面走马观花的从她的脑海中闪过去，她看到了师傅板着脸说“你以为你已经很优秀了吗”，看到了十来岁的自己站在瀑布底下迎着激流一遍遍地挥舞拳头，看到了风沙里渐渐倒下的一个个兄弟……她一个人提着滴血的长剑，麻木地看着那些死去的人们，有个声音在问，父亲叫什么？母亲叫什么？你又叫什么？没有人回答，没有人。而头顶上灼热的炎阳也不是她在零下几度的黑夜里所期待的温暖，它恶毒地将她的照射得皮开rou绽…… 这一瞬间，她迷茫了。 来到这个世界，是逃离还是重生？是开始还是延续？ 信仰？使命？生存的意义？ 她是没有忘记流泪那一瞬的绝望，可是那以后活下来，又为了什么呢？ 没日没夜的训练，无法错漏的责任，剑指天涯的寂寞，还是要她看遍这人世间的冷暖？ 她觉得心脏在这一瞬间，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撕裂了，再之后，她只能痛苦地喘息着，眼前一片黑暗。 很久都没有这样的感觉，或许是因为独身来到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像做梦一样，没有暗月，没有飞鸟，没有江湖…… 她也开始变得有些不像自己了…… “亲爱的玩家，请您输入您的角色名字。” 系统甜美的语音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她睁开眼，眼前的世界很明亮，心也跟着慢慢地平静下来。 “白浅。” “玩家白浅成功建立，基础数据扫描完毕，请问还需要其他调整吗？” “头发……调长。”上次什么都不懂，就直接进入游戏，而那时候她还是个短刺头。现在看着系统把虚拟人物的头发弄长，才有几分回到过去的感觉，心下也踏实多了，暗想着以后要把头发蓄长才好。至于容貌，不需要调整，她怕上净轩和东风兄妹找不到她。 而且，理智回归之后，她意识到虽然暗月被毁，可是她的支持者还在，重建暗月并不是什么难事。 进入游戏，场景是熟悉的太空港。这里是IR－11第一军事用港，巡逻队整齐而威严地从前方飞过，过去一点是一艘巨大的太空母舰，上面装甲着数十万精兵，随时准备着迎接敌袭，保卫这个繁华富饶的星球。 一艘小型的悬浮车飘过来，所有的新手都坐上去。它会带你游行一遍整个虚拟网，时长两个小时，当然，你也可以中途下车。从1区到124区，每一个区都代表现实里IR星系的一个文明星球，环境模拟度高达99%，这是为了方便没有去过其他星球的军士熟悉本星系的星球。 白浅这一次没有在11区下车，而是跑去了84区。落地之后她去找NPC做了新手任务，升级为小兵。这时候密语功能开通，她才有了私聊玩家的权限。不过就在打算要发密语给四不像的时候，密语频道亮了，接受并同意视频，光屏上立即出现上净轩微微焦急的脸。 “你现在在哪？” “84区，东北45.89。” “在那等我，我马上来。” 上净轩赶过来的时候，看见白浅正蹲在火堆旁边，淡定地准备烤沙虫。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定下来，他真的害怕白浅受打击，从她为了暗月不惜与东风雁翻脸和凌迟萧漠的举动来看，暗月真真是她的一块心头rou。突然间回档了，又被霸王联盟杀回去，她的等级也清零，她一定很难过吧。不过，还有心情烤沙虫，那算是看开了？ 他也不敢多说什么，上前跟她交换了名片，加上好友，然后在她旁边坐下来。 “阿四。” “嗯？” “噗——” 上净轩愣愣地看着兀自笑出来的白浅，她那双琉璃般璀璨的双眸里的笑意，如耀阳般，让他刹那间觉得明晃晃的刺眼，却很是温暖。 “你在担心我吗？”她噙着笑问他。 “对不起，这次回档是因为我……” 这一下，换她愣住了——她听到了什么？上净轩跟她说对不起？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当时他把她炸得一团焦黑，也没有说过这么礼貌而矫情的词吧！？ “因为这段时间曝光太大，引起了高层的注意，加上我又顺利地进入了决赛，他们可能要委派我去做什么事情，所以把我的公共信息全部抹掉。”他说话的语调很平稳，双眼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睛，坦然而直白。 白浅抿了抿唇，抬起一只手，想要扇一巴掌过去，却在半空中止住了。 她有些颓然地收回手，目光放到噼里啪啦的火堆上，有些失焦，嘴上轻声道：“没什么，散就散了，我还会重新建立起来的。”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弄回来——”话没说完，就被她大吼一声打断！她站起来，一脚踢散火堆，情绪很激动，随即她意识到自己失态，立即后退两步，安静地蹲下来，说道：“不用，只是一个游戏而已。” 凛冽的风沙从远处滚过来，从他们之间横过去，带起的两人的长发飞舞，衣袂猎猎。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第一次觉得这个女子，原来是如此的可怜…… 不过想来，如果是一般人，穿越了三万七千年，从一个冷兵器时代来到陌生的星际时代，都会觉得崩溃的吧？所以她已经很好了，她几乎没有任何的惊慌，她是如此的冷静，如此的强悍，炮火轰不死她，炸药炸不死她，敌人扣不住她，她可以取敌人之首级于千里之外，可以空手挖出藏在心房底下最秘密的芯片，她就像一个从来没有过挫折与败绩的神，这样无坚不摧…… 可是，他今天才意识到，她不过是个女孩，这样的风华绝代，应该挽起那头狂舞的长发，穿着华丽的礼服，手握一杯醉人的红酒，享受世人的膜拜与爱护。而不是在这风沙走石里，就算崩溃也要隐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倔强地说她要重新开始。 他垂下眼眸，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怜惜。 “有东风的消息了吗？” “blues已经停止搜寻他们，现在目标是你。” 她将火堆拢起来，把串好的沙虫放上去，弄好之后，才淡淡地说：“让他们找好了，吊一阵子，急了自然有新的动作。” “嗯。说起来，这件事还要好好谢谢你，T9对芯片的分析我看过，我现在可以确认这个blues是什么人了。” 她斜眼睨着他：“谢就要来点实际的。” “呵，那好，闭上眼睛，给你一个惊喜。” 她狐疑地瞥着他，不过他眼里的坚持让她起了一丝好奇心，不由得就依言闭上了眼。 感觉他的气息扑面而来，可是没等她睁开眼睛，一双柔软的唇就轻轻地点在她的闭合的眼眸上。 呼吸，有一瞬间的静止…… 她猛然睁开眼睛，对方已经拉开距离，一双妖绿色的眸子里满是笑意，还有她恼怒的脸。正想发作，却听到他说，“我听说，一个人难过的时候，只要亲吻她的眼睛，就可以让悲伤化为力量。你相信吗？” 愣了愣，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低啐：“幼稚！” 大风刮过，黄沙纷扬，湛蓝的天空明净如洗，他的笑优雅宁静，就像一缕清晨的阳光，可以穿透所有黑夜残余的阴影，穿透她隐隐作痛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