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古棺之变
坐在那一口被当成板砖来用的古棺之上,涯无霜过了老长时间才堪堪平复了心情。 他再一次不放心地挪开了棺材,确认之前还生龙活虎的狐狸精已经成为了一堆不可描述的物质之后,终于是长舒了一口气。 接着,涯无霜莫名地笑了起来,声音越笑越大,最后已经变成了无法抑制的狂笑,笑声中一种小人得志之感异常强烈,就像是jian夫刚弄死了正主,还躲过了官府缉查时的笑容。 想想今天的经历,涯无霜仍旧是有些心有余悸,原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碰不到那些真真正正的妖灵精怪,没想到今日遇见却是差点要了自己的小命。 之前的涯无霜,纵使是对这些东西有所耳闻,也仅仅只是停留在说书先生的描述之中,因此了解极为有限,甚至于还天真地认为那些不过只是民间传说罢了。 但是就是在今天,他的世界观被彻底刷新了,他所认为的不存在的东西,理应是只出现在传说和谣言中的东西,就那么来到了他的面前,还撵了他不知道几条街。 涯无霜不仅开始有些遐想:莫非传说中的那些都是真的? 太黎皇朝很大,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是太黎皇朝中都有着什么,却是谁也说不清。 从前的涯无霜,见过最厉害的人打顶了也就是那些武馆里头的武师,一个个手劈大树,一掌下来开金裂石,也着实是出尽了风头。 在涯无霜心里,能像那武师一般厉害,应该也可以在太黎皇朝中逍遥各处了吧? 至于那些说书先生口中的“仙人”“神人”等,在涯无霜看来就仅仅只是一种构想罢了。 但是如今一想,连狐狸精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出现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毕竟太黎皇朝太大,其中究竟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谁也说不清。 就拿他自己来说,那古棺不也是一个例子么?谁见过这样一口重量忽大忽小,其上花纹还能赋予其他物品特殊性质的棺材? 涯无霜越想越有可能,情不自禁地便多看了自己坐着的棺材几眼,然而就是这几眼,让他立刻错愕不已。 涯无霜揉了揉眼睛,赶忙从那口棺材上跃下,弯下腰去细细观察起来。先前他无意中一眼扫过棺姬kk材的一角时,却是敏锐地发现了其上纹路的许些变化之处。 那棺材的一角,恰好就是涯无霜所能勉强看清纹路的一角,那棺材盖上的纹路他已经不知道篆摩了多少次,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因此对于那纹路长什么样,他是再熟悉不过了。 不知多少日子里,他一直在尝试临摹出更多的纹路,然而每次却只能看清那微不足道的一角。 涯无霜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那古棺之上的纹路一直是很清晰地铭刻在上面,只是某种规则在阻止他继续观察下去,使他只能看清那有限的一点。 而就是在刚刚,涯无霜心中一动,却是发现那棺材一角的纹路,似乎是扩大了那么稍许的范围! 涯无霜再一次凝神看去,按照自己以往的记忆,顺着最开始的起点一路勾勒下去,一点一点地确认着,每一个交织,每一次弯折,每一回轮转,都极为认真地勾勒着。 这种勾勒就仿佛是他身体的本能,已经铭刻进骨子里的记忆,他都不需要看着那古棺,指尖便可按照本能的指引继续勾画。 当他的目光顺着纹路移动,而手指的动作却略微一顿,一种诡异的陌生之感油然而生之时,涯无霜不由得心神一震:果然是有了新的纹路! 涯无霜的手指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会儿,便按照眼前所见继续临摹了下去,指尖接触着古棺的材质,微微粗糙的质感不断从指间传来,却是异样地熟悉。 涯无霜的眼睛一刻都不敢眨动,因为他生怕那好不容易分辨清晰的纹路会在他一个疏忽间再次模糊。 也就是在手指的第二次停顿,即涯无霜将眼前可见的纹路尽数勾勒完毕之时,心头不由得荡漾起了一种奇怪的满足感。 这种满足感,就像是一根钉在木板上的钢钉,裸露了半截在空气之中,先前无数次击打都未能将之成功钉入,却在刚刚一锤子下去时猛然击穿了那可恨的木板。 这是豁然贯通的满足。 涯无霜抬起自己用于勾勒的右手食指,细细地端详了起来。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在端详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端详的意义为何,只是那种豁然贯通的满足感让他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继而也对自己的手指产生了轻微的沉醉。 涯无霜猛地摇了摇头,连忙将这种诡异的感觉抛却,背后却是出了一身冷汗。这种沉醉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不在其掌控之中,着实有些瘆人。 视线再一次注视到了那古棺纹路可见的一角之上,涯无霜定了定神,再次确认了那纹路果真是拓展了范围后,他连忙在身上翻找起了符纸来。 他想把那新的纹路篆摩下来,不论是任何方式,只要是能让他达成目的便可,这种急迫源于内心深处,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但是涯无霜身上所有的符纸早就在先前全部用于那一招【糊你熊脸】中,此时口袋空空,就连椤木牌也是一个不存。 心头的急迫感愈发浓厚,涯无霜此时只觉得百爪挠心,恨不得立刻就能将那纹路绘下,来宣泄心中的憋闷。 忽然,涯无霜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膛,因为亡命奔逃而大汗淋漓的胸膛之上,隐约还可见之前用鲜血勾画的暗褐色的痕迹。 一种无法抑制的冲动开始在涯无霜的心中涌动起来。他犹豫片刻,终于是忍耐不住,咬牙道:“不管啦!出事就出事吧!” 接着,涯无霜将食指放入嘴中,狠狠地一口咬下! 顿时,一股提神醒脑的疼痛传入了他的脑海,让他嘴角也是一咧,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一股淡淡的甜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让他也是意识到自己已经将手指咬破。 容不得他去细细思考,涯无霜胡乱得将绘在胸口的纹路混杂着汗水彻底擦去,又用剩余的衣衫将身体擦干,便伸出仍在滴血的手指,颤抖着在自己的胸膛之上一笔一画地绘制了起来。 涯无霜不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因为他很清楚,拓展之后的纹路已经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从先前他无法控制的沉醉和满足感中就可见一斑。 即便是狐狸精的蛊惑,也只是精神层面催眠,从不曾让他产生过这种从内心深处涌出的无法抑制的想法。 这口古棺,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涯无霜已经顾不上思考这些了,因为那古棺之上的纹路已经绘制到了接近尾声的地步,一种冥冥中的预感告诉他自己,一切都将在绘制完成的那一刻揭晓答案。 终于,那纹路的勾画收尾完成,颤抖的手指蘸着鲜血,将那古怪纹路的末端与起始小心翼翼地连接在了一起。 看着自己胸口那奇形怪状却又透露着庄严肃穆的符号,涯无霜只觉得脑海中轰隆一响,似乎有什么一直埋藏着的东西炸开了。 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开始模糊,涯无霜伸出手,带着恐惧,想要触摸到任何能够给予他安全感的东西,却发现只是徒劳。 不知从何处涌现的黑暗正在把他逐渐笼罩,身边的一切似乎都变成了虚幻,即便是近在咫尺的古棺,也变得遥不可及。 黑暗笼罩过后,忽然乍现了那么一片略显黯淡的光明,在无尽的黑暗中显得那么刺眼。 仿佛是从沉睡中睁开了双眼,涯无霜面前的景象忽然开始变得清晰起来,然而眼前所见,却并不再是先前的郊外,而是一个陌生的山窑。 那刺目的亮光,不过也只是三根燃烧殆尽的火烛,在竭力散发着最后一点余热。 在摇曳的烛光中,涯无霜勉强可以看清,一口熟悉的古棺正摆放在这窑洞的最深处的高台之上,前方摆放着三根火烛,显得那般诡异凄凉。 那口古棺,分明就是涯无霜所背负的棺材,就连其上的纹路也是一模一样。 涯无霜正在疑惑间,却是听闻到了一声轻微的脚步,这一声脚步可把他吓得不清,他几乎是在那脚步声响起的那一瞬间便猛地转身,向后一跃,摆出了一副警戒的姿态。 然而,那脚步声的主人,也就是此时出现在窑洞洞口的身影,却是将他的视野完全占据。 那道身影太过伟岸,即便只是在远处注视着他,涯无霜也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仿佛是一粒尘埃仰望天穹的差距。 可是,就是这般伟岸的声音,仿佛可以将一方天地的穹顶都撑裂的身影,就那么站在狭窄的洞口,显得落寞而苍桑。 仿佛英雄末路,又仿佛日落西山。 他站在那里,让任何人都只能仰望。 可他站在那里,却又比任何人都要卑微。 涯无霜的心头瞬间涌现出一种撕心裂肺一般的痛楚,还未容他思索那痛楚的缘由,那窑洞,那古棺,包括那烛光映照下的身影,都破碎了,朦胧了,仿佛从未存在。 荒郊野岭中,倒在古棺旁边的涯无霜呆呆地躺着,看着斑斓的星空,久久无言。 方才所见,宛若南柯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