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北归雁
小满最后一个从叶家沟赶回来,因为她娘病了,所以在家多住了大半月。 小丫头见到池语菲高兴得眉飞色舞,还给她带了很多礼物和土产。 江洲要准备做饭,被池语菲和小满推到书房去了。 小满拿出一只收拾好的野鸡说道:“今天给三哥尝尝野味!”池语菲还没有做过这种野味呢,就问道:“这个要怎么做好吃?” 小满嘻嘻笑道:“这个我亲自做,炖蘑菇好吃,不过火候要长一些才好!” 说完,小满从包里掏出两根长长的雉鸡翎,递给池语菲说道:“语菲姐,我特意给你带回来的,漂亮吧!” 池语菲兴奋地接到手里赞叹道:“这个太漂亮啦!好像比唱戏头上戴的还要长很多!” 小满得意地说道:“那当然,我爹说这是他见过的最长的翎子!” 池语菲挥舞着颤巍巍的雉鸡翎问道:“小满,我听说这个是不允许随便打的吧?” 小满把鸡rou块从温水里捞出来说道:“原来是不允许打的,现在不打不行了。这家伙繁殖得快,这些年因为保护野生动物,不允许狩猎,都快成灾了。 所以只要不大量猎杀,村里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桑婵他爹是不会管的。” 池语菲如获至宝地把两根翎子,插到梳妆台的镜子上,漂漂亮亮的很惹人喜欢。 小满做野味的厨艺还真不错,色香味俱佳。 池语菲喊江洲洗手吃饭,把毛巾递给他问道:“要不要喊大哥他们一块来尝尝?”江洲边擦手边说道:“天牛哥和叶青出差去太原了,刚才给大哥打电话没接。估计电话没带在身上,小满你去楼上喊大哥一声。” 小满爽快地答应一声就跑了过去。她去得快回来的也快,进屋怒目着江洲呼呼喘气。 江洲纳闷地问道:“小满,你这是怎么了?” 小满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气呼呼地说道:“你怎么自己不去?总让我看到不该看的?” 江洲和池语菲对视了一眼,笑着问道:“怎么回事?气成这样?” 小满瞪了江洲一眼,随即又忍不住笑着说道:“我到楼上大哥没关门,我就直接进屋了,看见......看见大哥,正抱着英娥.......亲嘴呢!” 池语菲扶着小满的肩膀笑得直不起腰,眼泪都笑了出来。 江洲强忍着笑说道:“我当是啥事呢,你一个做妹子的看见就看见呗!” 小满撅着嘴气呼呼地说道:“下次你自己去,反正你脸皮厚,不知道害羞!” 他们正笑得不可开交,扎鲁带着英娥过来了,扎鲁看见大家的表情,脸色窘得又红又紫,英娥也羞涩得面红耳赤。 江洲让他们坐下,扎鲁看了大家一眼说道:“听说小满带回来一只野鸡,我就拉着英娥一块过来尝尝!” 池语菲和江洲立刻让英娥坐到首位,英娥红着脸应了一声。 小满向扎鲁伸出手说道:“大哥拿来!”扎鲁满脸困惑:“什么?” 小满理直气壮地问道:“你俩趁着我不在就敢结婚,还不给红包?” 扎鲁憨厚地笑着说道:“今天没准备,明天让你大嫂给你包可以吧?” 小满得意地说道:“这还差不多,不过下次注意啊,你俩再起腻的时候,记着把门关好!” 刚刚恢复平静的扎鲁和英娥又被小满弄得浑身不自然。 遇到小满这样的磨人精,他们只能一点脾气都没有。池语菲急忙拉起小满去端菜,算是给他们解了围。 池语菲给扎鲁和江洲倒了酒,又给小满和英娥准备了果汁。 江洲陪着扎鲁喝酒问道:“大哥,我们就要启程去R本招商,今天咱们哥俩好好喝两杯。” 扎鲁看了一眼英娥说道:“好,今天,咱哥俩多喝点。” 江洲想了想说道:“大哥,你明天去公司先支十万,如今成家了不比以前,花销也多了。”扎鲁忙拦住说道:“不用了,老二给我每月的开资,也足够我们生活用,钱先用在公司上。” 江洲也没坚持就说道:“你自己做主,什么时候用随时随地去支,别委屈了大嫂。”英娥看了江洲一眼,目光充满了感动。 送走了扎鲁夫妇,小满忙着收拾餐具。 池语菲悄悄地把江洲拉到一边说道:“老公,我今晚想陪小满一起住,这丫头不知道咱们结婚的事。她咋咋呼呼的性格,说不定会说什么让我难堪的话。” 江洲洒然地笑道:“嗯,你们这么多天没见面,别聊得太晚。明天公司的事儿也不少,好好休息休息!”江洲说完就去了小书房看书。 池语菲一钻进被窝,小满就抱住她的胳膊不放,亲亲热热地问道:“语菲姐,你想我没?” 小满穿着池语菲给她买的卡通睡衣,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但农村女孩都发育得早,胀鼓鼓前胸半露在宽松的衣襟外。 池语菲乜了一眼,帮她把扣子扣好,拍了她圆滚滚的肩膀一下说道:“还用问呐,你一走就是一个来月,能不想你嘛?” 小满嘻嘻一笑说道:“语菲姐,我可真想你,要不是我娘病了,我早就回来啦!” 小丫头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了,跟池语菲讲桑婵她们补办婚礼的事儿,讲跟叶青天牛进山抓野鸡的事儿。 池语菲点了小满鼻子一下说道:“你这么淘气,他们也真敢带你?” 小满得意地说道:“他们也不愿意带我,但是禁不住我磨人!” 池语菲想象得到叶青他们被小满磨得无可奈何的样子,禁不住在她丰腴的背上拍了一下。说道:“小满,我今天陪你睡最后一晚,以后就不能陪你了!” 小满坐起头狐疑地问道:“怎么啦?” 池语菲把她按到枕头上,轻轻地说道:“我和你三哥都领了结婚证,不能总和你住一块呀!” 小满瞪着大眼睛看着池语菲,随即神色一暗说道:“你们这么快,姐,那我明天还是搬出去吧,你们新婚燕尔,多我这么个灯泡也不方便!影响你们过二人世界。” 池语菲立刻拦住她说道:“你要搬出去可不行,你三哥能答应?你一个小姑娘自己住外面,大哥和叶青能放心? 再者说,也不是没你住的地方,小姑和哥嫂一块住的多着呢,你多的什么心?你们一起这么久,也不是不了解他们,都拿你宝贝似的。 你要是真搬出去,他们还以为我容不得你呢,你让我以后怎么做人? 你哪都不能去,就在这家里住,等以后我要是有了宝宝,你还得帮我照顾孩子呢。” 小满感动得大眼睛水汪汪的,伸手在池语菲腋下抓了一把,嬉闹着说道:“语菲姐你真羞,刚结婚就想生宝宝。” 池语菲打了小满手背一巴掌说道:“不是我着急要宝宝,婆婆着急抱孙子呢,咱做了人家的媳妇,能不顾及老人的想法嘛!” 小满点点头说道:“也好,那就抓紧要,趁着我没出嫁还能帮你照看!”这一夜,姐妹俩一直聊了半宿。 春节以来,池语菲和江洲一起做了详细的预算,又和各位董事对叶家沟的可行性开发进行了反复论证。 最后,池语菲胸有成竹地说道:“如果北海道之行能够促成合资开发是最好的结果,即使不能如愿,也是个学习的好机会。我们还可以考虑把兴诚园和绿源两家企业上市,这样,开发资金的缺口就不是问题了。” 江洲点点头,赞许地说道:“这个想法不错,企业要想发展,上市是迟早的事儿。但是,我想听听张伯的意见!” 池语菲合上计划书说道:“这么重大的事,当然要听听张伯的意见,毕竟两家公司是老人家半生心血换来的。” 池语菲开车送江洲到了张仲书楼下,就回了兄弟数码。 江洲见到张仲书和慧姑,俩人正在收拾行李。 张仲书知道江洲一定有要紧的事,就问道:“江洲,你来有急事吧?” 江洲陪张仲书坐下说道:“张伯,我和各位董事已经开过会了,准备过几天就去北海道,想听听您老的意见。” 张仲书果断地说道:“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就这么做,别有什么顾虑。我想提醒你的是,跟日方代表谈判,一定要做到不骄不躁,不卑不亢。 记住这八个字,生意上成败我无所谓,咱不能丢了民族的气节,别为经济上的利益软了骨头。” 江洲频频点头,对张仲书的敬慕更进了一层。慧姑给江洲倒了一杯茶,递到他手上,然后静静地听这一老一小促膝说话。 江洲接过茶杯说道:“张伯,这一点你放心,咱们走出国门,就不只是个人和咱们绿源企业形象,而是代表了咱们中国企业人的形象,这一点我心里是有数。” 张仲书放心地点点头,“你做事,我是比较放心的。另外,合作细节上,也要本着公平公正,互利互惠的原则,绝不做面子上的荣誉,骨子里的妥协,这一点是我一辈子追求的,江洲啊,我希望你以后也能继承我的理念,想做好企业,先学会做人!” 江洲真诚而又信誓旦旦地说道:“张伯,您放心,自从我开擦鞋店那会儿起,我就一直拿您做我的榜样!” 张仲书笑得很开心,指着江洲说道:“但是,我相信,你会比我做的更出色。” 一老一小,你一言,我一语,聊得非常投缘,慧姑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江洲放下茶杯问道:“张伯,我只顾聊企业上的事儿了,你们这是要出远门啊?” 慧姑开心地说道:“我看你张伯身体恢复的很好,想一起回当前下乡的齐家岭去看看!” 张仲书感触地说道:“当年齐家岭的乡亲们像亲人一样,照顾我们这些知青,都不知道这些人现在过得怎么样,要是现在不去,等以后年纪更大,就心有余力不足了。” 江洲点点头问道:“张伯,用不用公司给你们支一笔款,出门在外多带点钱,穷家富路嘛。” 张仲书说道:“这倒不用,天牛早给我们办了一张八十万的卡,用不了的用。” 江洲放心地说道:“那好,到了齐家岭,要是用钱给我打电话,我用支票给您转账。” 告别张仲书夫妇,江洲心里感触良多。对两位老人,江洲越来越觉得他们可敬可爱。 第二天,张仲书和慧姑登上了北上的航班,江洲兄弟四人送他们到机场,一直看着他们上了飞机。 慧姑关切地看了一眼张仲书,问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张仲书望着窗外,“你放心吧,我哪有那么娇气?别说去齐家岭,我就是飞洛杉矶都没问题。” 慧姑低声骂道:“你个老东西,看把你美的!” 对面一对年轻人看着他们笑。姑娘问道:“老爷爷,你们去齐家岭?” 张仲书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仔细地看了看她们,姑娘的笑容很真挚,不像是坏人,就点了点头。 姑娘指着身边的小伙子说道:“我男朋友就是齐家岭的,我们这是回老家探亲。” “哦?”张仲书看了慧姑一眼,跟小伙子问道:“那我跟你打听个人,你们认不认识刘本海。” 小伙子乐了,“刘本海是我爷爷!” 张仲书一阵惊喜,真是太巧了,但还是谨慎地问道:“他是做什么的?” 小伙子觉察出张仲书不是十分信任他,就说道:“我爷爷就是个农民,不过,做了一辈子村支书。” 慧姑也追问道:“老书记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叫什么来着?” 小伙子坦然地说道:“我大伯叫刘志信,我爹叫刘志义,我老姑叫刘巧儿!我姑父叫赵振华,我叫刘强!” 张仲书再无一丝怀疑,惊喜地问道:“孩子,他们身体还好吗?” 刘强笑出两颗虎牙说道:“身体都很好,不过,我爷爷已经不在,我十岁的时候他就去世了。” 张仲书一阵唏嘘,问道:“那他们跟你提没提过一个叫张仲书,一个叫慧姑的人?” 刘强见张仲书一脸急切的模样,就收敛了笑容,认真地说道:“我小时候,听爷爷总念叨这两个人,还有一个叫韩大个的。大伯和我爹年轻的时候,没怎么提到,就是这些年年岁大了,逢年过节的时候总提起他们。” 张仲书激动地说道:“孩子,我就是张仲书,她就是慧姑,我们这是去看你大伯和你爹!” 刘强倒很机灵,立刻说道:“原来是这样啊,我刚才叫错了,不应该叫您老爷爷,叫您大伯才对!” 张仲书不介意地摆摆手,慧姑跟刘强不住地挨个打听村里的老人,刘强对答如流,姑娘插不上嘴,坐在旁边看他们笑。 四个人说说笑笑时间过得很快。 出了机场,刘强把随身物品交给姑娘,帮张仲书和慧姑拿包裹。 刘强问张仲书:“大伯,咱们怎么回去,要是坐长途客车得去客运站等到中午才有一趟。” 张仲书摆摆手,“咱们不等,时间太长,就雇一辆车吧,大伯花钱。” 刘强笑着说道:“大伯,平时我们可舍不得雇车,回去会被我爹骂死,这回借您老的光啦!”说完,让姑娘去雇车,姑娘笑着麻利地跑了。 不一会儿,姑娘带回一辆白色羚羊出租,刘强倒挺机灵,问出租价格。 司机苦着脸说道:“兄弟,四百元我可一分没跟你多要啊,我正赶上今天没活,要不然,齐家岭那么远的山路我才不会去呢!” 张仲书跟刘强摆摆手,大家把物品装进后备箱,都上了车,刘强在车上给家里打了电话,把张仲书来做客的事也告诉了家里。 出租车出了市区,拐上山路,张仲书和慧姑都没说话,眼睛望着窗外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刘强一路上嘴也没闲着,每到一处就给他们介绍一番,张仲书和慧姑兴致爆棚,一点没觉得这个年轻人话多。 行了三个小时的路程,已经远远地望见齐家岭。 慧姑问道:“刘强,现在村口那口大铁钟还有吗?” 刘强惋惜地说道:“分产到户那年,被人偷着砸碎卖铁了,真可惜,听我爹说那口大钟有二百多年,要是留到现在,也该是个古董了。” 慧姑点点头,“真够可惜的!” 刘强指着村口大叫道:“大伯,你们看,我爹他们都接你们来了!” 张仲书向前望去,村口站了二三十号人,都是五六十岁的老人,几个五六岁的孩子跑来跑去。 车到近前,刘强和姑娘搬下包裹,张仲书掏出伍佰块钱交给司机,出租司机多赚了一百块喜出望外,接过钱千恩万谢。 人们纷纷围上了,张仲书和慧姑看看这个望望那个,一个也认不出来。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颤巍巍地走过来,眼里流着泪喊道:“仲书兄弟,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你,你咋才回来呀?” 刘强急忙介绍,“这是我大伯刘志信。” “你是信子哥?”张仲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比自己才大一岁的刘志信,看上去比自己老上十多岁,走路只能一点一点地蹭,应该是脑血全留下的后遗症。 弟弟刘志义急忙过来扶助他,一个看上去比慧姑还年老的老太太腿脚还挺灵便,小步跑过来一把拉住她,“慧姑,你不认识我啦?我是老支书的小女儿啊!” 慧姑再也抑制不住,一颗颗泪珠从眼中的滚落,当年带着天牛离开齐家岭的时候,刘巧儿还是没结婚的姑娘,如今应该才五十多岁,已经白发过半,比自己老多了。 ----------------- 写这个章节的时候,青衣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想起几年前, 那几个知青回乡看望我父亲他们。都已经是六七十岁的年龄,最小的一个女的也已经五十六岁,老人们见到年轻时的伙伴,那个亲热。 每次来都住上几天才走,我工作过的那个村,有几个做企业的老知青,听说为农村建设也出了很多力。那一代人淳朴的情谊,恐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拜金思想泛滥,亲属间,兄弟间,夫妻间,父子间,为金钱利益反目成仇大打出手的新闻屡见不鲜。经济高速发展到今天,我们得到了很多,同时也失去了很多。 青衣谨以《台城往事》此篇为那逝去的美好真情致祭!!! 云起云涌,风起矣,魂归来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