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谁家的天 谁家的山
进了村，陈湘让窦龙直接送到了村部。他笑呵呵地对铁锤说道：“铁锤嫂子，谢谢你送我们，有时间我再到你们家做客！”铁锤泼辣地笑了，说道：“那我们是求之不得！” 说完凑近陈湘说道：“我得赶快把这个好消息乡亲们，如今，你是台庄的书记了，看梁怀仁还敢不敢说台庄姓梁，台庄的天是梁家的天，台庄的山是梁家的山？” 窦氏兄弟也憨厚地笑着和陈湘道别，这时，梁满城从村部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几个人，梁淮仁也在其中。梁满城老远向王苗苗伸出手，“王组委还真过来了，我们两委班子可都在等你们呢！”王苗苗稍稍和梁满城握了一下手就放开了，去和其他人打招呼。 梁淮仁一双眼睛在王苗苗脸上直转，梁满城奔向陈湘假惺惺地说道：“你就是新来的大学生陈湘吧？欢迎欢迎！我们台庄接到通知就盼着你来呢！” 王苗苗催促大家说道：“时间不早了，抓紧时间开会吧！”梁满城急忙说道：“好好，进屋进屋！” 陈湘进屋四周打量一番，屋子很简陋，办公桌椅有些年头了。等大家落座，梁满城给大家介绍，村里的两委班子竟有一半姓梁，只有财务员姓钟，五十多岁戴着老花镜；妇女主任叫宋舒巧，三十来岁挺漂亮，不时地和梁淮仁眉来眼去。梁淮仁竟是村治保主任，看来梁家父子是够霸气的。 王苗苗虽然是个年轻的姑娘，工作起来还是有板有眼的。首先代表台山镇党委宣布了对陈湘的任命，然后又对陈湘和梁满城的工作进行了分工。 随后，王苗苗对全体成员说道：“陈湘是应届的浙大高材生，此次来台庄工作，经过省委组织部统一招考，市党委组织部任命的大学生村官。肩负着发展台庄经济，带领全村百姓致富的责任。需要村两委班子全体成员的协助和支持，虽然工作有分工，但是由陈湘书记负责全面工作，要求大家全力配合。” 梁满城立刻圆滑地表态：“这一点请上级领导放心，我是个老党员老干部，一定以身作则，全力配合陈书记！”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不了解的人一定会信以为真感动不已。其余的人也纷纷地表态，除了财务员老钟沉默，大家纷纷地讨好王苗苗和陈湘，七嘴八舌乱说了一气。 王苗苗拿着手包，轻轻地磕了一下桌子说道：“今天会议就到这吧，时间太晚，我也赶不回去了，麻烦梁主任安排我和陈湘吃饭和住的地方。” 梁满城满脸堆笑说道：“早就安排好了，村里条件太差，别委屈你们，还是住到我家吧。” 陈湘立刻说道：“不用了，我在台庄有朋友，住到朋友家就行，不用麻烦梁主任了。” 陈湘刚说完，王苗苗就立刻说道：“那就不用梁主任麻烦了，我得和陈书记在一起，还有很多工作要交代呢。”梁满城和梁淮仁互相看了一眼，随后说道：“那也好，不过伙食费，咱们村里给报销。” 王苗苗站起来说道：“这个是应该的，不能占百姓便宜！” 大家纷纷站起一块走出村部，陈湘走出院门向水秀儿家走去，王苗苗紧紧地跟在陈湘后面，回头看了看其他人还直愣愣地站着院里。瞪了一眼陈湘说道：“你这个人可真不仗义！” 陈湘不解地问道：“怎么啦？”王苗苗气呼呼地说道：“要不是我主动说出来，你是不是就丢下我不管了？”陈湘摇摇头无奈地说道：“梁主任说给你安排住处了，你让我怎么说？” 王苗苗怒气未消，站在原地喘气，“来的时候你没听铁锤说嘛？梁淮仁那种人，让我住他们家？想起他那种眼神，我后背都嗖嗖冒凉风。” 陈湘看了看王苗苗，笑着说道：“你一个堂堂政府干部，他们敢把你怎么样？你这个小胆，比兔子大不了多少！走吧，去我水叔家，有你住的地方。”王苗苗横了陈湘一眼，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俩人刚到院门，就被在院里玩的小水龙儿看见了。小家伙看了陈湘一眼转身就跑进屋里，还没等陈湘到房门，水满父子就接了出来。 水满高兴地说道：“陈湘，你怎么来了？”陈湘急忙拉住水满给王苗苗介绍，然后说道：“水满哥，我派到你们村工作了，以后就住你们家，快去帮我们弄点吃的，我们都快饿晕了。” 水润田听说陈湘到台庄工作，眼睛里立刻有了神采，急忙拉住陈湘让到屋里。 水满直接进了厨房，水龙儿围着陈湘直转圈。 陈湘就从包里拿出事先早准备好的糖果点心给他，小家伙立刻眉开眼笑。陈湘指着王苗苗说道：“这是姑姑买的，还不快谢谢！”小水龙儿立刻脆生生地叫了声姑姑，王苗苗有些不好意思，感激地看了陈湘一眼。 等水润田带着水龙出去，悄悄地对陈湘说道：“想不到你这个人，做事还挺细心的！”陈湘淡然一笑，找到暖瓶给王苗苗带了一杯开水，自己又倒了一杯。 王苗苗接过水杯轻声问道：“我觉得你这个人挺与众不同的！”陈湘追问道：“怎么不同啊？” 王苗苗没回答而是问道：“陈湘，你还真准备在台庄常驻了呀？” “是啊，我不住这住哪？”王苗苗歪着头看着他，“以前咱们镇来过几波大学生村官了，都是住镇里办公。满了工作期就都回城了，你是第一个愿意住扎在村里的！”王苗苗说着话，眼里有一丝失望。 俩人正说话，小水龙跑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盘子，送到陈湘跟前说道：“叔叔，爷爷给你摘的伏李子，可甜了。” 陈湘接过来拿起一个，把盘子递给王苗苗，“尝尝，这个是新鲜的！”王苗苗急忙接过去，小水龙仰着小脸看她。 王苗苗就拿起两个塞到他手里，小家伙拿着就跑了。 “嗯，是挺甜的，比城里卖的强多了！”王苗苗尝了一个赞道。陈湘笑了，问道：“你看，农村有什么不好。水果，粮食，蔬菜都是新鲜的！” 王苗苗欲言又止，想了想嘱咐道：“农村工作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别着急放开手脚，多走走看看，等把情况摸清了再着手做！” “嗯，谢谢你。我知道，于书记都跟我谈过了。”陈湘说道。 王苗苗神色复杂地看着陈湘，“那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俩人正聊着，水满早做好了饭。不知道啥时候杀了一只鸡，炖了山里的榛蘑。小水龙儿眼睛发亮，乐得第一个坐到凳子上。 因为有王苗苗在，陈湘也不好跟水满父子客气。这顿饭吃得特别香，王苗苗也比中午多吃了些。 吃过晚饭，水满告诉小水龙儿给王苗苗作伴住在西屋。水龙儿点了点头，就拉着王苗苗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水龙儿又跑了回来跟陈湘说道：“叔叔，姑姑喊你有事商量。”陈湘急忙起身跟水龙儿来到西间，王苗苗正在对着手机出神。 见到陈湘进来说道：“你坐下，我把镇里和台庄的人际关系和你说说，对以后工作中用得上。” 王苗苗告诉陈湘，经管站长贾福归是梁满城的姑表弟，农业副镇长汪汉辉是贾福归的姐夫。接着把乡村两级的人际关系都一一和陈湘说了一遍，陈湘一一记在心里。 末了，王苗苗深有情义地说道：“陈湘，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剩下的你自己多小心。”陈湘感激地说道：“谢谢你，苗苗姐！” 王苗苗不失时机地说道：“我可不要你红口白牙地谢我，当你回镇里开会办事，记着请我去吃必胜客就行。”陈湘急忙满口应承。 ********* 兄弟数码今天连着接了两笔大生意，新丽日化和伟华电子两个大企业，都签了半年的产品电视广告。这两个企业都是池语菲帮助江洲联系的，俩人陪着两个企业的老总吃完饭已经是傍晚时分。 池语菲让江洲上了她的红色保时捷，然后问道：“你还有要紧事要做吗？”江洲表示只想休息。池语菲很认真地说道：“你不是说过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登烽火台嘛，我还没去过。你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江洲欣然点头应道：“你是大功臣，别说去烽火台，你就是要去长城，我能说不陪吗？” 我甜甜地笑着发动了汽车。 池语菲把车停在山下，俩人一起上山。这只是大山的余脉，其实并不险峻，顶多算是个丘陵。因为台城这座城市依山而建，西面和南面都是平原，东部邻水，把这里显得异常突兀才被称作山。 山上植被保存得非常完好，山林、绿草、野花交相辉映显得格外清幽。“你是怎么发现这么好的地方？真好！”池语菲问道。 江洲回过头看着池语菲说道：“我大哥扎鲁最先找到这里的，带着二哥和叶青来过，后来也带我来过，烽火台上可以看到整个城市。” 江洲先登上石阶，然后回身伸手拉住池语菲，因为她穿着高跟鞋。 登上了烽火台，池语菲鼻翼和脸颊上已经沁出汗珠，脸色粉红像带露的芙蓉。她迎着山风轻轻地张开双臂，山风吹起衣襟和裙裾随着长发翩翩飞舞，美得像仙子。池语菲眯着眼睛轻轻地说道：“这真美！” “是啊，真美！有机会我一定把这和你画下来！”江洲轻轻地说道。 “真的？你还会画画？”池语菲闪动着美丽的丹凤眼盯着江洲问道。江洲一下子难为情起来，尴尬地说道：“画得不好，涂鸦而已。” 池语菲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然后又望着尽收眼底的城市说道：“这真是两个世界。总在喧嚣的工作环境里，每天神经绷得紧紧的，偶尔来到这样清幽的青山之上，才知道宁静的可贵。我现在真的理解陶渊明了，世外桃源真的很令人向往。” 俩人都不再说话，一起看就要落山的夕阳，山间的野花，树上的山雀......江洲忽地记起，还没有好好地谢过池语菲，就问道：“语菲，你喜欢什么？我要送你件礼物，你帮我们公司做了那么多，我都没有好好地谢谢你。” 池语菲看着江洲眼里蒙起水雾，幽幽地说道：“江洲，我什么都不要。你不是说过吗？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喜欢这种如水一样的感觉。如果你实在要送我什么，就给我把这里画一幅画吧。你要抓紧画，我决定要离开这里了！” “为什么？”江洲急忙追问道。 池语菲甩了甩长发，幽幽地说道：“不为什么，我觉得换一个环境，不是很好嘛！”江洲望着池语菲的背影默默无语。 第二天下班，江洲独自上了山。 江洲默默地站在烽火台上，眼前架着尘封多年的画板。 想到池语菲就要离开，江洲心里就有种莫名的失落，他们之间相识虽然短暂，但有太多的共鸣，有太多的默契。 池语菲是江洲有生以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纯粹意义上的朋友，江洲觉得她是该珍惜的朋友。 江洲慢慢拿起笔，用水墨在画纸渲染着远处城市的轮廓，心里渲染着无奈；重彩勾勒着近处的背影，满腹勾勒着凄楚；羊毫工笔着飘洒的发丝，脑海工笔着愁绪。 江洲第一次这样认真，把情怀倾注笔端，带着全身心挥洒在纸墨之上。 人生会有很多朋友，但有几个能真正的互相懂得？ 白衣处江洲不再用工笔，只用淡墨润着衣裙的花边和褶皱。一个亭亭玉立的背影跃然之上，纤柔的手指扬起指着远处，堪堪露出的一弯新月似的脸庞，不知她是喜是忧，但愿她手指着的方向，面对的地方，是她最美好的归处。 东城区改造项目终于批下来了，当田淮水把这个消息告诉富游的时候，让富游欣喜若狂了很久。他给池语菲打去电话，让她马上到泰峰的总裁办公室，富游已经好些天没见到池语菲了。 田淮水一听到富游让池语菲过来，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见了田鼠的猫头鹰一样。 这小子平时总是嘻嘻哈哈或病怏怏的样子，只有一见到钱或听见漂亮的女人，才表现出过分的贪婪。 池语菲手里拿着一个卷袋走了进来，田淮水几天不见她，越发觉得池语菲更加明艳～动～人。不知道她为什么一改平时的装扮，脸上不见了浓妆重彩，但别有一番风韵。 “富总找我有什么事？”池语菲谈谈地问道。富游示意她坐下，但她站在桌前一动未动。 富游继续说道：“有个好消息，东城开发项目批下来了。我想问问你，咱们的楼盘出售情况，资金回来多少？马上要有大项目投资啊。” 池语菲表情淡然，没有丝毫的喜悦。看着富游平静地说道：“销售报告不是上周就送给您了吗？上月销售速率是20%，这个月才到中旬，销售速率是18%。” “我的意思是想听听你的意见，看看有什么举措在把速率提高，咱们公司马上要竞标，急需大笔资金啊！”富游着急地说道。 池语菲把卷袋放在富游面前的桌子上，如释重负地说道：“我没有什么主意给您出，再者说，以后也没有义务再为泰峰服务，我决定离开这个城市了，这是我的辞职报告。” “什么？辞职？”富游吃惊地问道。 池语菲肯定地说道：“对，是辞职报告。”富游心慌意乱地给田淮水使了个眼色，田淮水很知趣地出去了。 富游站起来走到池语菲的身边，揽住她的肩头问道：“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离开我这，你还能找到像我这样对你这么好的老板吗？”池语菲闪身挪开富游的手，正色说道：“是啊，就是因为您对我太好了，所以我才想离开。” “这是什么话？难道我这几年给你的还少吗？还对你不够好？”富游真动了火气，高声嘶吼。 池语菲笑了，笑得似乎很天真：“你给我的多吗？并不多呀？你为什么不计算一下我给泰峰创造的价值？你为了赚钱挖空心思榨干我的价值，毫不吝惜让我没日没夜为你谋划，甚至让我去卖笑，您对我真是太好了。 我终于明白了，原来平平淡淡地做事，清清白白地做人是多么幸福和快乐！好了，我终于可以离开了，再见，哦不，是不要再见！” 说完，池语菲向富游冷冷一笑，转身走出办公室。池语菲走出泰峰的那一刻，抬头看了看天，觉得阳光格外明媚，天更加蔚蓝，云朵更加洁白。浑身都轻松了很多，心里说不出的欢畅。 她走向自己的红色保时捷，这座城市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池语菲关上车门的瞬间，忽然想到了江洲，江洲，这个台城市唯一的一位朋友，应该和他道个别，恐怕以后，也再无见面的机会。 池语菲慢慢地拿出手机，眼前出现江洲熟悉的微笑，没有一丝虚伪，没有一丝心机。永远那样阳光，眼神清澈得像东湖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