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萧排山
萧排山与近千人终于冲上了北方的山丘,萧排山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虽然此战他的部卒损失殆尽,永兴宫军十不存一,然而能分辨出南朝这支军队是天子亲军就已是莫大的成就了,他并没有感觉到绝望,只要把这个消息传给皇帝和耶律德等人,他们必定会为自己和永兴宫军报仇。 然而,当他与亲卫幸幸苦苦的翻过北山的山丘之时,山丘之下的场景让他彻底绝望了,天色已然微明,淡淡的晨曦之色,山丘之下,是望不到边的骑兵,只是略一估算,这个骑兵的数量就在万人左右,不仅仅如此,这队骑兵也很知道拉开距离,与山脚相距有一两里,一两里,凭着居高临下之势冲下来的骑兵到得此处就力竭了,一排排弓箭冷冷的指着他们,一根根端平的马槊冷冷的放着寒光,萧排山见得此场景,不禁一阵绝望,气怒交加之下,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天亡我也!”就他的不足千人的勇士,根本不可能冲出这个方阵。 “降!降!降!”身后与身前的南朝骑士们一起大喝道,两万人的声音混在一起,气壮山河,就连契丹人胯下的战马都察觉到了不安,焦躁的来回踱步,萧排山一咬牙,心一横,拔出弯刀喝道:“大丈夫死则死矣,随我冲阵!” 千余契丹骑兵如同扑火的飞蛾,向山脚下的南朝骑兵冲去,“放箭!”张田四丝毫不为所动,视那些冲下山来的契丹如死物,冷声下令道,那些骑兵自然听令,手中的箭矢如同飞蝗般砸向冲过来的契丹人,只是一阵箭雨,就有数百契丹人中箭扑倒在地,随后没有丝毫停顿,又是第二波箭雨,第三波… 临阵不过三矢,三箭射完,所有的骑兵全都放下了弓箭,平端马槊,只等契丹人狠狠的撞上来。 “砰!”令人牙酸的碰撞声,一支支马槊穿过契丹人的身体,战马还在向前,而马上的骑士却被马槊临空提了起来… 毫无悬念的屠杀,只是不到半个时辰,不足千人的契丹军几乎全被屠戮,萧排山也不知是命好,还是命不好,在冲阵的时候被战马甩了出去,打扫战场的士兵们直接把昏倒在地的萧排山生擒了。 当萧排山悠悠醒来之时,他已经在一个陌生的军帐之中了,他躺在一张普通的床榻上,而自己的身前,则是一个看似不过二十许的年轻人,茫然的萧排山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自己一定是被生擒了,败就败了,他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也不会苦苦祈命,活动了下身子,知道自己并无大碍,翻身坐起,极为镇定的道:“这是哪里?你是何人?” 年轻人淡淡一笑,也不为萧排山的镇定所动,拱手道:“这里是我军帅营,我乃大周三边安抚使,东宫六率参军高绍全。”“高绍全?”萧排山真诚的一笑:“广陵高氏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他站直了身子,也回礼道:“我乃大燕宋王,燕帝皇叔,永兴宫军指挥使萧排山。” 燕帝萧乾的叔父,宋王?高绍全想到了自己抓了一个大人物,却没想到此人地位这么高,也就是说,这次被自己全歼的乃是契丹精锐的永兴宫军?他不由大喜过望,不过对于契丹皇族之人,他却不敢不敬,连忙拱手道:“原来是老王爷?老王爷尽管放心在我军营中多多休息,待三边战事一了,晚辈必亲自送王爷回去。” “呵呵,原来你是打算搅乱我朝之州县,让耶律德韩德臣两人失了根基,不得不退?”萧排山只是略微一想,就明白了高绍全的打算,他摇摇头道:“此战之后,韩德臣其实已是强弩之末,根本不值一提,倒是耶律德,他本就有心自立,若是他一心攻取三边作为自己的资本,你待如何处之?” 高绍全自信一笑:“我就攻你西京,夺取你契丹之西部所有州县,他耶律德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安生的呆在夏州与我军之间吧?”“哦?”萧排山笑道:“年轻人,你何来如此自信?西京乃是我朝五京之一,留守军队不下十万,就你手中的数万军队,怕是有点吃不下吧?” 高绍全笑了笑,指了指帐外:“你可知大同府附近有多少汉人吗?你可知汉人中有多少人等待我朝王师吗?” 这连续两个问题,就把萧排山问住了,大同府附近州县汉人何止百万?这些汉人大部分都是最近十年才收入燕地,成为燕民,这些年来,他们契丹人有几个视这些汉人为自己的国民?契丹之族为上等,胡族为中等,汉人自为下等,这些年来,汉人饱受契丹压迫,若真有机会,这些汉人就是高绍全最好的助力,到时候,高绍全登高一挥,就是上百万汉人支持,就西京留守的十万军队,即使加上附近州县的五六万军队,也根本无法与背后是源源不断的汉人的高绍全相战,若是他是耶律德,唯一的选择就是无奈放弃三边,回师西京,保全西京附近州县。 萧排山长长一叹,他知道高绍全所说的虽然残酷,却是事实,一屁股坐在床榻上,他如今已是阶下囚,又有什么权力思考大燕未来的处境呢?摆摆手道:“我的那些弟兄们…萧木合他们还有多少人活着?”高绍全闻言脸色也是一暗,叹息道:“萧木合等人救回了十四人,受伤太重的…如今…只剩六人活着,至于你的亲卫,也只剩五十五人活下来,至于永兴宫军和汉军,活下来的也不足两千人。” 萧排山闻言,不禁心中一痛,泪水止不住的落下,哽咽着嗓子道:“望使君善待他们…他们都是忠勇之士啊!”高绍全颔首道:“老王爷只管放心,晚辈也佩服这样的忠臣,你只管好好养伤,待得战事平息,晚辈必亲自送你等回北朝。” “呵呵,果然有乃父之风,”萧排山轻抚长须笑道:“我与你父亲算是神交已久的朋友了可惜一直无缘得见,没想到…哎…”高绍全听得萧排山提起他的父亲,心里一时有些憋闷,反唇相讥道:“若非你契丹人设下圈套,我的父亲,兄长又怎会…”他说不下去了,对于契丹人,高绍全的恨就在于父兄之死,然而作为世家公子,他知道要保持风度,有些话,他实在不忍心说出来,倒是萧排山一愣道:“你父兄之死,虽说是死于我契丹人之手,不过罪魁祸首再怎么说也不会怪在我们大燕的身上啊?” “嗯?”高绍全一怔,他一直以来都以为他的父亲是死于中了契丹圈套,父兄皆为国殉难而死,这些年来,他也曾夜半梦回,默默落泪,只是,他倒是从未怀疑过父兄之死有什么见不得人之处,萧排山也是愣然的看着高绍全,从高绍全的脸色来看,他似乎并不了解其中背后的事,不由幽幽一笑:“你父兄掌握蓟辽兵权近十年,乃是边军数一数二的实权派,也曾经经历过一次次失败,然而你就没想过,一次失败会要了他们的命吗?他们是自己不想活了…” 高绍全闻言如遭雷亟,他赤着双目道:“老王爷,还请你不吝赐教,父兄之仇不共戴天,我不敢忘啊!”萧排山微微摇头道:“当时我在高丽平定高丽之乱,无暇顾及辽东战事,其中到底是为何,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可以肯定,若非你父兄一心寻死,他们绝对不会殉难辽东的!”高绍全浑身一颤,能让父兄寻死还能为何?父兄一心忠于朝廷,只有朝廷抛弃了他们,他们才会以死殉国!高绍全强忍着心中的悲痛与震惊,向萧排山行了晚辈之礼,才恍恍惚惚的走出了军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