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相逼
“这样说来,你还是一个大忠臣?”天平帝讽刺的道,梁王争锋相对:“当然是大忠臣,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将领,这么多忠勇的将士支持?”他转身手臂向后一指,一眼望不到边的军营绵延数十里,随着他的手臂指的地方,一众将士欢呼起来,山呼海啸之间,数十万大军都在sao动。天平帝脸色一变,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了唐高祖李渊当年面对自己的儿子秦王李世民逼宫之时的无奈,手微微握成拳,许久才叹息一声,闭上双眼道:“朕知道你的苦处了,你…你也不用在城外风餐露宿,与朕一道进宫吧。” 皇帝屈服了,梁王脸色中闪过一丝自得,而他手下的将领也喜不自胜,从龙之功不亚于开立新朝,他们就是梁王的开国功臣,加官进爵自不待言,梁王吩咐大部分军队在原地待命,而全山则亲率两万大军随他一同入城,皇帝的不满他们看在眼里,梁王可不希望最后时刻阴沟翻船,落得个何进的下场。 梁王护送着天平帝入城,给全山使了个眼色,手并如刀,向下一砍,全山自然是心领神会,暗自安排五千军队围攻东宫,彻底灭了太子一家这个后患。进了洛阳城,没有文武百官的夹道相迎,只有零零散散十几个官员跪倒在地,梁王并不意外,只是令他意外的是,在零零散散十几个官员最前面跪着的竟然是自己的老师,也是此次他最大的对手兵部尚书高元,一丝惊讶从他眼中划过。 其实梁王并不怎么想杀自己的老师,若是高元拒不投降新朝的话,他愿意削他为民,放他回归故乡,毕竟杀害自己的老师,于他的身名有损,不过,高元亲自迎他入城,这还是令梁王大为高兴的。高元是难得的名将,且一向忠心耿耿,有这样一位重臣归降,对于他收服百官之心大有好处,更何况高元出身广陵高氏,乃堂堂一等一的士族,他的归降也可以给那些摇摆不定的世家大族一个信号,思索至此,梁王连忙迎上前来,扶起高元,责备道:“恩师年纪都这么大了,怎么也在这里?染了风寒可如何得了?”高元又是一礼道:“殿下费心了,罪臣不知天命,妄自顽抗,罪该万死!”梁王笑道:“恩师怎能如此说?恩师乃忠贞之臣,为陛下效死,孤怎会治你的罪了?不过是乱臣贼子挑拨,与恩师有何干系?” 梁王扶着高元回到了队伍中,天平帝眼中流露出一丝厌恶,一闪而过,高元不敢看皇帝,只是低着头,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羞愧,梁王看在眼里,反而更加放心了,若是皇帝没有流露出这样的厌恶,高元的投降就有大大的疑问,而皇帝不作掩饰发自内心的厌恶,高元的惭愧才更加让他放心。 梁王回过身来,对左右的亲兵冷声道:“那些贼臣,你们立刻去把他们绑来,离间孤与父皇的父子情深,其罪当诛!”亲兵唱了一声诺,带着几队士卒如狼似虎的向城中奔去,不时间就有一些大臣武将被拖了出来。 靖国公韦震率军护卫东宫,誓死不退,被全山当场射杀,他的家族全部下狱收押,内阁首辅秦合饮鸩自杀,身体刚刚略有康复的萧泉在听说皇帝低头,二话不说,上吊殉了社稷,他是一个清官,家里除了妻儿也就几个忠仆,在看到老爷自杀,妻子抱着一对儿女投了池塘,老仆也放火烧了自家的府邸,四个阁老中,商谈不知所踪,唯有房潜被五花大绑的绑到了梁王的面前,梁王冷着一张脸,对高元道:“就是这些jian臣贼子,离间天家骨rou,恩师认为该如何处置这些贼子?” 房潜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梁王身边的高元,顿时目呲欲裂,他直起身子,嘶声竭力的骂道:“高元,你这贼子,原来所谓的忠贞都是徒有虚名!陛下待你不薄,你不为国效死就罢了,还降了叛逆,你…”高元看出梁王是在等自己表态,他的手微微握了握,又放下,走到房潜面前,左右开弓就是给了房潜十几个耳光,高元虽然也是读书人,不过这二十多年来连年征战,这用尽力气的几个耳光岂是房潜这样的老弱的书生能扛住的?只是几个耳光下去,房潜就吐出了十几颗碎牙,昏死过去。 天平帝见得如此忠贞的臣子受此侮辱,实在看不下去,咳了几声道:“高元,不要做的太过分,好歹曾经同殿为臣…”“离间天家骨rou,罪该万死,”高元冷冷的直视皇帝:“陛下以为然否?”这已经是非常不臣的举动了,天平帝额头青筋略隐略现,然而他一转眼看到笑吟吟的梁王,忍住气道:“高爱卿所言甚是…”他闭上双眼不忍再看:“给他们一个体面吧…” 梁王很满意高元的表现,他现在至少放下一半的心,高元顶撞皇帝,当街扇阁老耳光,这几乎就斩断了与天平朝的所有联系,唯有抱着自己,他才有活下去的可能,否则那些忠义之士一旦得了机会,定会将他碎尸万段! 整个洛阳的禁卫军都已被高元控制,高元一声令下,左右金吾卫、右骁卫、左右千牛卫都放下了武器,接受梁王军的改编,梁王对于五个亲卫的配合还是大为高兴的,作为表率,他暂时也没有打算大动这五个亲卫,各卫大将军继续统帅原来的亲卫,只是不足之数从梁王淮南军中挑选精锐补充。 到得皇宫前,整个皇宫的禁卫军都被高元撤换,换上了梁王军和自己的亲信,天平帝悲哀的发现,眼前的禁军大部分不再是相熟的面孔,他第一次对整个皇宫感觉到了恐惧,陌生的皇宫,这不再是他统治天下的中枢,很快,这里将会换一个新主人,他闭上了双目,自己酿的苦酒只能自己饮下。 “陛下,请早作决定,安定民心。”高元作为梁王这边官职最高的大臣,首先劝说道,天平帝双目猛的睁开,狠狠的盯着高元,那眼神直欲择人而噬,高元却毫无惧意,只是笑了笑,让开了一个可供皇帝回望的空间,梁王如虎狼般的视线牢牢锁在衰老的皇帝身上,而在梁王身后,则是无数一同参与叛逆的将军,在这些叛逆的身后,则是数十万虎视眈眈的叛军,皇帝不禁打了个寒战,高元投降,亲军尽数接受整编,他还有什么力量与自己的儿子相抗? 憋回去想骂人的冲动,天平帝隐忍了很久,才让脸色平静下来,声音虽然依旧颤抖,不过总算相对平静了:“朕…会尽快给你们答复的。” 逼皇帝逼到这一步就够了,虽然所谓的谦让在这一刻就是一块遮羞布,然而,作为登基之前的准备,这些遮羞布还是必须的,梁王也无心把自己的父皇彻底逼到墙角,既然有了准信,他也放心了,与几位亲信将领交代了皇宫驻防,梁王向皇帝行了父子之礼道:“父皇,你且回宫好生歇息,儿臣定会为父皇分忧。” 天平帝双瞳一缩,梁王的分忧是怎么分忧?他怎么会不明白?他这个好儿子就要开始一次血雨腥风的清洗,他怔怔的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目光呆滞,第一次,皇帝感觉从未真正的认识自己这个儿子,梁王唇角微微上扬,自得的与皇帝对视,那副表情明显就是胜利者的嘲讽与怜悯… 长叹一声,皇帝知道属于自己的时代终于落幕了,他摆了摆手道:“皇儿,朕累了,也无心cao劳太多,你…你斟酌处理吧!”这一句话,天平帝知道将会让多少忠贞之士家破人亡,然而他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做不到,只能又劝了梁王一句:“他们…都是真正的治世能臣,你…将来治国用得着,留点情吧…” 初升的朝阳,朝气蓬勃,然而那样蓬勃的生气却把天平帝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这一刻的老皇帝是孤独的,满头的白发,每一步都走的蹒跚,这一刻,失去一切的老皇帝与一个普通的老人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