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养伤
止住了哭泣的桂儿有点害羞,她擦了擦腮边的泪痕小声道:“郎君,我们现在又回了潼关内城,长孙将军扎营于城外。”桂儿很善解人意,只从眼神中就看出高绍全想问些什么。 高绍全笑了笑,不想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不由龇牙咧嘴起来,神色狰狞,脸色苍白,把桂儿唬的六神无主,只问着又伤了哪里。高绍全摇摇头示意无碍,与聪明人说话真是省事,他缓了片刻又问道:“那个刺客现在在哪里?” “郎君怎么知道那刺客落入我们的手中了?”桂儿有些惊讶的瞟了高绍全一眼,问道,那一箭力道非常霸道,撕下了高绍全腿部一小块rou,好在只是皮rou之伤,而高绍全身下的战马遭了殃,长箭力道丝毫不减,直接撕开了战马的腹部,内脏落了一地,高绍全被战马甩下马背,当时就昏迷了,可以肯定,后来之事,高绍全是决然不会知道的。 “那个刺客没想杀我,”高绍全道:“以他的箭术,若想杀我就绝不会有失手,他不想杀我,又在如此近的距离,只能说明他已经存了必死之心,根本不会逃了。” 桂儿一阵沉默,那个刺客的确没想逃,在一箭射出之后,他就走出躲避的草丛,扔下了弓箭,含着笑容看着自己被一众大内侍卫团团包围,他的手微微发颤,很明显这一箭已经耗去了他大半力气,一身灰白的衣服,那个刺客就笑看着一众侍卫逐渐靠近,似乎他不是深陷敌群,而是赴一场大宴。 那个刺客很重要,所有人都知道,既然没有反抗,长孙云相自然一挥手就把他擒了,桂儿虽当时恨得只想把那刺客撕了,不过她也明白轻重,也只是瞟了个眼神,示意那些侍卫给这刺客吃点苦头。 “你啊…”高绍全无奈的摇了摇头,吃点苦头,他自然知道那些侍卫是怎样的虎狼,这番折磨,估计那个刺客如今只剩下进气出气的力气了,不过他也不会责怪桂儿,桂儿对自己的感情他懂,这样的发泄也可以去去那个刺客的傲气。 高绍全的伤并不重,看着似乎很吓人,其实完全没有伤到经络,只不过两三天功夫,他就能下地走路了,潼关守将的府邸着实风景不错,正是三月初,春暖花开,府邸从潼水引了活水,砌成一弯池塘,小桥流水,风景如画,岸边的柳树也吐露了嫩芽,春风轻拂,似豆蔻少女般,透露出春的芬芳,高绍全闭着眼嗅着春的气息,淡淡的花香虽不浓烈,却甚是沁人心扉。 “高相公好悠闲啊。”一声轻笑传来,高绍全听着那颇有节奏的脚步声,自然知道是长孙云相来了,他常年在军旅中,每一步都很有韵律,高绍全笑了笑,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道:“偷得浮生半日闲吗。” 长孙云相笑了笑,也不与高绍全客道,自进了亭子,在高绍全身畔坐下,桂儿很有些察言观色,自然知道这位中郎将是有事与自家郎君相商,福了福身子,退出了亭子。 “良辰美景,又有美人相伴,高相公怕是早就忘情山水了吧?”长孙云相解下佩刀,放在了桌子上,促狭的看着高绍全道:“这些天来我寝食难安,没想到相公却是逍遥快活。”高绍全苦着脸瞪着长孙云相道:“郎将莫不是看高某人的笑话来着?那一箭虽未伤到经络,不过我也是今日才能下床的。” 长孙云相自然也知道,转开话题道:“相公想不想知道那个刺客是什么身份?”“哦?”高绍全是很想知道这个刺客的身份,常言道穷文富武,一个五石弓好手培养出来,耗资不知凡几,这个刺客必然是出身不凡,只是他摸不准长孙云相这番前来的真正用意,略微沉思一番,低吟不语。 “不要做锯嘴葫芦吗,长孙云相道:“高…算了,我还是直呼你的字吧,”他思索片刻,道:“显宗兄,没想到这番刺杀,你却立了个不大不小的功劳。” 高绍全知道长孙云相必然是调查出了些什么,也不接话,只是淡淡的看着长孙云相,长孙云相发现有些过于安静,尴尬的说道:“你们这些读书人,真是沉得住气,那个刺客的身份,你看看就应该知道了。”他随手扔来一张图影,高绍全接过来就知道这是画师一笔笔描出的。 他展开画纸,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狼头,这狼头并不大,不过手掌大小,不过却是惟妙惟肖,仰天长啸的獠牙清晰可见,“契丹人?”高绍全一愣,契丹人以狼为图腾,最是崇拜天狼,这惟妙惟肖的狼头刻画极为精细,很像一只傲啸天下的狼王,他闭目思索片刻,又道:“这印记在那个刺客的什么部位?” 契丹各部虽都已狼为图腾,身上多刺有狼纹,不过如此精细的狼纹,必然是契丹部族中的大人物才会拥有的,而契丹各部绘狼纹的部位各不相同,以此也可以大致分辨此人的部族,长孙云相赞赏的颔首,这位世家公子眼睛很是毒辣,只是微微一打量,就问出了关键所在,他也不再隐瞒道:“左乳下侧,心房之间,我看了也是一惊。” 左乳下侧,心房之间!高绍全双目蓦然一张,他这些年来因为父兄的关系,也曾经接触过一些关于契丹人的记载,自然记得狼纹所绘之处不同代表的含义,譬如如今掌握契丹八部所属二十万帐,控弦之士近四十万的萧乾出自述律部,述律部的狼头就纹在臂膀之上,这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赐予他们部族的荣耀,以示视萧氏如自己的左膀右臂,而纹于左乳之下,心房之间的狼纹,则代表着统有契丹八部,天狼后裔,只有耶律部才会纹在此处。 “他是耶律部的?”瞳孔蓦然一缩,高绍全缓缓的问道,长孙云相微不可查的点头:“十有八九,而且身份很不简单,很可能是耶律部的嫡宗。”两人双目对视,他们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惊喜:奇货可居啊! 如今本是耶律氏后族的萧氏统领契丹八部,不过再怎么说述律部本为回纥人,在契丹八部中的威望尚不及耶律氏,更何况起兵辽东的首领本就是耶律阿保机的六世孙耶律迅,若非天平三年为高卞床弩射杀,这个大燕国的皇帝必然非他莫属。即使萧乾登基之后,渐渐排挤耶律氏,打压耶律部,耶律部依然是契丹最为庞大的部族,拥有六万帐,控制着燕之西境,即使是萧乾也不敢轻易动他。 “我想见见他。”高绍全低声道,生擒耶律部重要人物让他喜不自胜,耶律部与述律部矛盾重重,若是这颗旗子用好了,未必不能在契丹人中埋下一颗钉子。长孙云相有些失望的摇头道:“那人怕是没这么好为我所用,他这些日子来不吃不喝,已存了必死之心,若非身体强健,怕是这些天都撑不下来。” 高绍全沉默了,他知道这个耶律部的重要人物必然是非常骄傲的,叫他与述律部针锋相对,他必然会想到他们两人的用心,也绝对不会那么轻易的中计,不过有这么好的棋子若是不能好好用上,他也实在不甘心,思索了片刻,又道:“那这几天还麻烦长孙将军好好照顾这个人,我有预感此人将来必会有大用。”长孙云相不是蠢人,自然知道高绍全打的什么主意,笑了笑道:“你就放心吧,我也知道此人的用处,一定会好好善待的。” 一番话说完,长孙云相也不再打扰了自行回军营了,他这个人是一个典型的军人,潼关守将几次相邀他入住府邸,不过只看了那山水如画的府邸,长孙云相脸就黑了下来,二话不说就带着五千大军在城外扎营,自己更是几日未曾入潼关内城一步,搞的潼关守将坐卧不安。不过长孙云相也不是什么御史言官,也没什么兴趣去管这些琐事,虽然知道这守将有这样豪华的府邸,必然屁股很不干净,他也是眼不见为净。 高绍全看着长孙云相的身影,心中微不可查的叹息一声:这么难得的百战勇将难怪难以升迁,不说出身,就是这个性格又有几个上司会喜欢?他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切莫与此人一样眼中揉不得沙子,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他们这些世家子弟是最清楚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