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礼物
“是的,”这些事是不可能瞒得住的,那些大内侍卫都得了吩咐,知道的人也不少,高绍全犹豫了一下,还是果断的点头道:“陛下对三边流民忧心不已,侄儿正好重整东宫六率缺乏兵源,陛下让我去三边收编流民,招抚三边。” “嗯,”谢氏微微颔首,她虽是个妇道人家,却也并非对国家大事一无所知,这些年来,她的夫君出将入相,特别是在三边几年,她对三边之事还是有所耳闻的,想了想,低语道:“国家大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什么,不过三边毕竟你二叔曾经经营多年,当年有不少老军户受伤回乡之后,你二叔就把他们安排在了自家的庄园,你尽可以多调些随你一道去三边,毕竟他们对于三边之事熟悉得多,有他们相助,你行事也方便些。” “多谢婶娘。”高绍全大喜,三边即为河套,黄河流经黄土高原画了个大大的几字型,也冲刷出了水土肥沃的河套平原,河套平原分为三个部分,分别是前套、后套与西套,本朝建国之后,为防范北境游牧民族,在太宗攻克北汉之后,首先在北方设置了前套云中军镇,防御辽国契丹人,高宗时又分别在后套设立了防御党项沙陀的朔方军镇,在西套设立了防御吐蕃的西河军镇,三镇成品字型防御关中河东,俗称三边,三镇总督即为如今的三边总督。 三边统辖州府众多,地域广泛,地形也十分复杂,然而三边所处的河套平原又是水土肥沃,草原民族一直想占领三边,威胁关中河东,朝廷自然不敢轻视,此番流民大起,也是契丹人杀烧抢掠所致,其后未必没有燕帝的身影。不过高绍全初出仕,对于三边更是一无所知,他苦于没有熟悉三边之人辅助,如今婶娘送他熟悉三边的军户,无异于雪中送炭,心中自然也是感激莫名。 谢氏也在急急的思考,高元育有六子,如今出仕的有三个儿子,长子高奇已四十开外,不过一向不热衷于政事,全凭父荫才在礼部领了个礼部员外郎的闲职,二公子高安更是个无心政事之人,甚至都没有考科举,平时游山玩水,倒是在士林中博得个不大不小的才子之名,四子高孝淳六年前中了二甲进士,如今外放淳安知县,另两个儿子尚年幼,今年都要去参加殿试,只有三子高宣算是个异数,才刚刚三十有五,就已经是堂堂檀州指挥使,一方大员了,不过六个儿子中任何一个都不能与高绍全相提并论。 你莫看高绍全如今并无周正的官职,连参军也不过是个差遣,然而他这个参军可是堂堂东宫六率的参军,太子平时不可能接触东宫六率,高绍全才是东宫六率真正的主帅,一旦太子继位,这个侄子将来也定会前途不可限量,以后高氏的兴盛多半还要落在这个侄子的身上。 思索了良久的谢氏定了定心神,走进内室,小心的从老爷的桌台上取来一个装饰精致的盒子,递给高绍全,高绍全有些莫名,疑惑的看着谢氏,谢氏温柔一笑:“七郎,这是你二叔留给你的,你打开一看就知了。” 高绍全愣了愣,他没有料到已身在诏狱的二叔竟为自己做到这般,心中一阵感动,他略略定神,先向那盒子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才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静静的躺着一块玉牌,这玉牌明显是有些年份了,微微散发出淡黄色的光泽,高绍全心中一阵激动,他是广陵高氏的嫡子,自然明白这块玉牌的含义。 前朝开国之初,唐太宗曾赐予其舅父申国公高士廉一块千年古玉,高士廉花重金请得工匠把古玉解为六枚,分别铸成了六枚玉牌,传于六子,数百年来,这些玉牌多有遗失,如今尚存的不过三枚,一枚在渤海高氏嫡房,一枚由南平高氏供奉,另一枚就在广陵高氏了,这玉牌含义非凡,有此玉牌者必为广陵高氏家主,可调动广陵高氏的大部分力量,其中分量之重可见一斑。 谢氏笑了笑,轻轻拍了拍桌子,唤醒高绍全的神思道:“这玉牌不是先祖所铸的六枚玉牌之一,乃是仿制,不过亦可调动你叔父手中一支沙陀部曲,此番北上三边,有沙陀部曲在手,婶娘也放心些。” 高绍全愣了愣,翻过玉牌背面,上书沙陀二字,他才明白这原来是他二叔私兵玉牌,心中没来由的有些失落,不过沙陀以能战著称,而且沙陀人本就是世代扎根于三边,有沙陀人相助,他更是如虎添翼,心中顿时升起豪情万丈,他放下玉牌,当着婶娘谢氏,跪倒在地,以事父母之礼三拜,拜别婶娘谢氏。谢氏摆摆手示意无需多礼,不过这三拜她倒是心安理得的受了,她知道自己当得起这一大礼,也知道这一礼不仅是向她,也是向着她的夫君,尚在诏狱的南夏侯高元拜别。“七郎,那枚家主玉牌,总有一天也会交给你的。”谢氏最后只留下了这句话。 辽王府中,辽王郭恪大发雷霆,把上好的贡品瓷盏狠狠的摔在地上,一众丫鬟仆人战战兢兢也不敢上去劝说,就连那些素来得宠姬妾也远远的离了这位一向脾气不怎么好的王爷。 辽王恨啊,他真的很恨,他是今上的弟弟,当年辽王知道自己无力登上那大宝之位,遂也暗自支持自己的吴王兄长,皇帝登基之后倒也没薄待他,封了辽王,以辽东千里之地为藩,那几年是这位王爷最开心的时候,辽东虽然苦寒,但他就是辽东的土皇帝,自由自在,谁敢与他相较长短? 直到那该死的高卞出现,天平三年,高卞以内阁大学士总督蓟辽,抗御契丹,到得辽东之后,这位大学士首先就收了辽东的兵和赋税,把自己这位堂堂亲王的财权、军权剥的一无所有。若是只是如此,倒也罢了,毕竟他郭恪也没想过起兵造兄长的反,只是这高卞太不识相,不仅尽夺他的权力,还对他一言一行指手画脚,多有约束,甚至多次上书皇帝弹劾自己。 也正因为高卞的屡次弹劾,皇帝渐渐对辽王不满,随后之事大家都知道,辽东大败,他这位辽王殿下也没了藩国,逃到京城成了个真正有名无实的闲散王爷,这几年来,他在朝中存在感几乎为零,直到高元此番丧师辱国,他才有机会与部分不满于高氏的文武结交,一举把高元的官职全部褫夺,原以为这样以来,广陵高氏从此就是无水之源,将死之木了,谁知这高家命不该绝,又出了高绍全这个异数,被皇帝看重,点为东宫六率参军。 东宫六率是何等重要的所在?高绍全成为东宫六率参军也预示着他在未来新朝中必将飞黄腾达,高氏再起之日也不会远。以辽王心性自然不甘于高氏再度崛起,所以他打定了主意与梁王结盟,待梁王登上九五之尊,这高氏的命运就在自己手中掌握了。 只是,只是他实在未曾料到,皇帝竟然把万分重要的三边招抚流民之事交给了高绍全,更未曾料到,皇帝竟然让高绍全选拔流民精壮充实东宫六率,此事一旦成功,梁王现在所拥有的优势就会荡然无存,太子地位也将会更加稳固,他怎能不恨? 一件件稀世珍宝在他的怒火中化为齑粉,辽王郭恪现在连杀人的心思都有了,相信若是高绍全出现在他面前,他绝对会一剑把高绍全劈成两半。 “王…王爷…”管家无奈的高声唤道,郭恪一脸煞气的看着跟随自己多年的管家,生硬的吐出几个字:“什么事?” “王…王爷,是梁王的人的密报。”老管家硬着头皮迎着郭恪杀人的眼神走近,递过一张纸条,梁王怔了怔,略略收敛杀气,一把从管家手中夺去纸条,细细看着纸条,一丝喜气渐渐浮上他的眉眼,这笑意越来越重,最后终是换来了一阵狂笑:“哈哈哈哈,高绍全,孤倒要看看你这次怎么逃出生天!” 狂笑了许久的辽王渐渐平静了下来,他阴森森的盯着老管家说道:“把咱们的人都洒出去,告诉他们杀死高绍全者,孤赏金五万两。”“是,”老管家点点头,五万两黄金折合白银就是整整五十万两,相当于十个寻常州府的一年赋税,此等重赏之下,那些豢养多年的游侠武士必然是前仆后继,只是…老管家又小心的问道:“那诏狱里的那位呢?” 诏狱里的那位自然就是高元了,冷静下来的辽王思索片刻,摇了摇头道:“别动他的心思,陛下对此人虽然不满,却还有几分故人之情,不能因小失大。”“是,老奴明白了。”老管家低下了脑袋,掩饰住了眼中的一丝遗憾与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