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鏖战
陈州城中此时已是大乱,城外不过一里地灯火通明,只看那一顶顶军帐,绵延数里,无边无际,到来的官军怕是有四五万人之多,而城中的守军却只有区区一万人,且有一半还是刚刚接受过整训的流民。 胡晃爱将金胜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朝廷军队似乎并不在乎陈州城里的守军,他们优哉游哉的扎营,甚至只在城外一里不到的距离就放下拒马,布上铁蒺藜,甚至还偶尔有官军骑兵在城外巡逻,即使如此,自己派出求援的探子,官军甚至都没有追杀,“官军是要围城打援?”刷的一下,冷汗从额头渗出,金胜知道如今胡晃正在与右威卫苦战,若是自己的求援传出,军心立刻就会乱了,即使不会兵败如山倒,十万流贼急赶慢赶,所剩战力也不会有几成,到时候丢的可不是一个陈州城了。 不过,若是围点打援,那官军一时半刻倒是不会攻城了,金胜总算从不利的局面中看到一丝希望,他呼喝将官速速布置城防,用沙土包填塞城门,在城墙上则砌上石墙,每百米则有兵员五十,留一小门,万一一段城墙被攻陷,则迅速堵上小门,以火攻逼官军退下城墙。 金胜今岁不过四十,却也是久经战阵的老将,先从辽东军征辽,后负伤回了河南,只因交不上赋税被逼无奈造了朝廷的反,对于官军的战斗力他还是很清楚的,这些防御也可谓是有的放矢,只一夜功夫,陈州就成了一座防御要塞。 破晓时分,官军第一次尝试攻城,城上的弓箭很是稀疏,数个攻城梯很顺利的就搭建起来,直到一队队官军冲上城头才知这是个硬骨头,躲藏在女墙城垛之后的流贼用长矛把一个个英勇的官军刺下城墙,即使攻陷一处城墙,立刻就是放火,百米不到的城墙根本没有站立之处,很快官军就败退了下来,五百先行攻城的官军撤回来的尚不足百人。 党项军统领拓拔燕皱着眉看着攻城,他对高氏全他一族之性命极为感激,早就是高元的心腹家臣了,这番攻陈州他是志在必得,他知道若是右威卫被歼灭,总督大人必然要承受皇帝的雷霆之怒,只有攻下陈州城,全歼陈蔡二州贼军,平定小曹cao后方,才会有一线转机,不过…拓拔燕长叹一声:“这守城的贼将不是易与之辈啊。” “嗯,”左威卫中郎将何轩同样是头疼万分,他是何炯长子,天平元年荫补左威卫百户,这些年来在三边立功无数,得以已三十之龄就成了左威卫中郎将,可谓前途无限,此番右威卫大将军秦升轻敌冒进,为贼所趁,同气连枝的左威卫也是饱受责难,他此番抱着戴罪立功之心请战,却没想到碰到了一个硬骨头:“这流贼颇得了些高大学士的守城真传,怕是也是一员宿将,怎么这些宿将都成了贼?”一掌击在几案之上,这样的坚城仅凭自己的一万人马根本没法攻破啊,难道自己只能去回击流贼在蔡口镇的十万大军?且不论自己兵力不足,即使去了也要两三日时间,那时候右威卫怕早就被全歼了,那时候十万流贼以逸待劳,自己这一万军队根本不够人家塞牙缝。 “报,左威卫千户杨勇有要事禀报。”杨勇是刚才攻城的指挥,本想立首功的他却被磕了一口牙,很是郁闷,拓拔燕蹙眉道:“有什么事就让他进来回报,你们汉人的繁文缛节真是让人浑身不习惯。”何轩歉然一笑,摆了摆手。 千户杨勇进了大帐就直挺挺的跪在地上,他知道此番攻城失败非自己之过,不过损兵折将确是战将之耻,很有些无法面对自己的将军,何轩叹了声:“此战非你之过,我们也摸清了流贼布防,你还算有功。”杨勇感激万分的磕头谢罪,直起身子道:“将军,统领,属下无能,不过我的部下有一人在城上得了一张纸,属下不敢欺瞒,这就给将军呈上。” “哦?”拓拔燕有了兴趣:“莫不是一仗还没打,流贼的军心就乱了?”他本是党项人,最不惯那些繁文缛节,直接走到杨勇身边拿过了那张纸。 纸上是很简单的几句话而已:城南罪臣吴全闻天军来,不敢相抗,今夜子时愿开南门以待天军,所属千人弃暗投明,皆右袒系红巾,以待王师。“好熟悉的字迹。”拓拔燕低声嘀咕了一句,何轩也觉得这字迹颇为熟悉,不过现在他却无心关心这写字的主人,只是看着杨勇问道:“就凭这张纸片,我如何确定不是流贼诡计诱我官军中计?” 杨勇走上前来,又呈上一物道:“那得纸的人还说,有一个贼军还递了一物说党项军统领若见此信物必会放心。” 信物是一支毛笔,很是精致,整个象牙雕琢,上为碧玉,笔尖则是纯金镶嵌,绝非寻常人家所有,拓拔燕看到此笔先是一愣,随后满脸激动的拿过毛笔细细端详,他翻转着毛笔,在象牙铸成的笔杆上果然有一行米粒大小的隶书:穆之赠爱侄加冠之礼。“少主!”拓拔燕激动万分,他一把抓过杨勇道:“你可见得我家少主?那人是何模样?” 杨勇被拓拔燕这一抓,只觉右臂生疼,呲牙咧嘴的道:“拓拔统领好大的劲。”拓拔燕不好意思的松开手,也知自己失态了,不过那双鹰眼紧紧的盯着杨勇,杨勇暗舒口气,揉揉肩道:“属下没有见过,不过那小兵倒是见过,他就在军帐外候着呢。”“快快传见。”拓拔燕越俎代庖,何轩倒是无可无不可。 小兵从没被这么多大人物盯着,很是不安,絮絮叨叨的说道:“那人大概中等个子,还未蓄须,文质彬彬,不过很是白净,一口淮扬口音,左眉末梢有一颗小痔。”“果然是我家公子!”这大嗓门的自然是拓拔燕统领了。 原来那日夜,本计算着怎么趁乱逃出城外的高绍全左拐右拐,却不想正好撞见了在到处拉壮丁的流贼新训军,二话不说就被拉到了南城上,南城守将本是一个里长,被裹挟进了流贼,这番官军攻城,看阵势不小,立刻就心虚了,本来只是想在乱世暂且保住一条小命的里长吴全瞬间就有了投降官军,以献陈州之功获个一官半职之心,只是苦于无法联系城下官军。 没想到他派出去抓壮丁却抓了个大人物过来,高绍全被他手下一个亲兵认了出来,吴全如获至宝,殷勤相待,一路赔笑,他知道广陵高氏在朝中是什么样的身份地位,可以说只论威望甚至不下于一般亲王贵戚。不过怎么联系官军,高绍全也很是头疼,毕竟他身份虽然显赫,不过也不是所有官军都认识的,直到上了城楼远眺,他看到了党项军特有铁甲马才心中大安,连夜写了那张纸条,没想到打瞌睡偏偏还送了枕头,官军五百人分五个方阵攻城,有一处就在这新训军的防地,放水自然是不敢放水的,不过趁乱塞一家纸条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于是这信物和纸条就出现在了何轩的案头。 “今日猛攻北城,全军不得休息,”何轩一拍桌案,下令道:“午夜之后转攻南城与西城。”拓拔燕一愣,刚要反驳,思索了片刻,却也不再多话了。 三个千人队投入到攻北城,虽然陈州防御一时无法攻破,却也令城上守军焦头烂额。 蔡口镇的右威卫陷入了苦战,五千骑兵以战损近千的代价杀入了右威卫军阵,高呼着“何不做丈夫,仗剑反他娘”的流贼全不在乎右威卫的军阵威胁,酣战不休,张全早已是满身鲜血,他的大刀早已砍钝了,随手从官军中夺了一把长矛,当作骑兵长槊,挥舞不休,几个想冲上来砍他战马的官军直接把挑上天去。 “痛快!”张全哈哈大笑,他是府兵百户出生,一手好槊法,常言道一年刀十年槊,从小苦练马槊的张全一直遗憾在流贼中因财力所限,无法建立一支长槊骑兵,这些年来很有些荒废了,天子亲卫不愧是天子亲军,长矛长近一丈,黝黑的长矛一入手就知是精心打造的桑柘木,坚韧有力,怕是从打造到上生漆暴晒要两三年功夫,价值不下百金,虽尚不及真正的马槊那般坚韧,却也是难得了,余下的流贼也有样学样,砍杀了长矛阵就夺矛为槊,刺向右威卫步兵,即使被砍了马蹄,滚落下马,依然步战不休。 “好壮士!”秦升大赞一声,他也是军中悍将,最善马槊,见得张全用矛为槊,自然知道此人也是用了十年功夫的,他翻身上马,从亲兵手中接过自己的丈八长槊大喝一声:“某且来与你一战。”大周百年承平,近年来中原卫所多早已没有开国之初的战力,不过天子亲军十六卫却不同,边关征战皆是天下悍将,秦升更是以三边战功名满天下的悍将。 “秦升小贼!”张全自然认识这位军中悍将,他知道秦升用的长槊长有丈八,自己的矛只有一丈长,很是吃亏,又随手夺了一把长矛,只做双槊,一夹马腹,直取秦升,秦升双手持槊也是大振,拍马前冲,双矛与长槊相交,金石之声不绝于耳,想要护住自家主将的流贼与右威卫也酣战在一起,一时兵荒马乱,见不得人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