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郸城
连行十日,五百余里地,到得陈州城外,高绍全与月儿都不由大松一口气,陈州之北就是朝廷控制的汴州了,此后虽然难免还是不能暴露身份,至少没有在流贼这里胆战心惊了,再说汴州至洛阳皆是京畿地区,寻常流贼也不敢在此轻触天子亲卫,一切顺利的话,沿官道七日内就能看到京师洛阳的城墙了。 “月儿,我怎么觉得总有些不安呢?”高绍全有些心跳加速,他微微蹙眉,“公子怕是近乡情怯了,眼看汴州就在眼前,有些紧张总是有的,”月儿轻抚胸口,小小声说道:“听公子一说,月儿也觉得有点口干舌燥呢。”“呵呵。”已经能勉强辨别月儿身影的高绍全不禁被月儿的奇怪模样逗的笑出声来。 月儿与高绍全自然还是陈半仙与陈张氏的打扮,这些日子来,他们两人跋涉了上千里,马车都换了三辆,不过好在游走四方的算命先生也很多见,靠着这身份,虽然穿行于流贼控制州县,也多有惊无险,更何况朝廷大军不断对流贼发起攻击,流贼节节败退之间,也没空严加封锁查找他这个堂堂三省总督、兵部尚书的侄子,只是今日,高绍全明显感觉到了丝丝不安,难道真的是小心过度,高绍全皱了皱眉。 不对,高绍全突然问道:“不对,月儿,我们上次看到小曹cao的军队是什么时候?”“一天之前?还是两天?”月儿有点疑惑的看着似乎有点神经质的高绍全,碰不到流贼不是好事吗?这些天来,在路上耽误的时间一大半就是给那些流贼让道,不然何必要十日之久才走了五百里,高绍全指着暮色中的陈州城,神色极为凝重的道:“陈州乃是小曹cao的腹心所在,而今这腹心竟无一支军队,你说可能吗?”“或许都窝在陈州城内呢。”月儿小声嘀咕,高绍全面色一变:“不可能,朝廷大军就在数百里之外的颍州,朝廷的探子必然会在此处活动,小曹cao窝在陈州不动,只有一种可能,他在等,等什么人自投罗网,”他略带点苦涩的道:“然而,放眼三省,能值得小曹cao不顾眼前战事,把大军龟缩在陈州城内按兵不动,似乎也只有我…”他高绍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他这个人质在手,即使不能让高元停止进攻的步伐,也必然会导致高元心有所乱,这样的大战时候,主帅一时心乱,很可能引起连锁反应。“我们暴露了,有人出卖了我们…”高绍全轻轻一叹:“若是再以陈半仙夫妇的身份进陈州,那就是羊入虎口,更何况,我双眼失明,这么明显的破绽,一查便知。”月儿一呆,刚想说公子的眼睛不是能看见些东西了吗,不过转念一想,只能模糊的看到些影子,似乎与失明并无太大区别,到时候只有略加甄别,立刻就是沦为刀俎,她也有些惶恐,她知道自己虽有点小聪明,不过不论是经验还是阅历都远远不如高绍全,公子既然说有危险,陈州很可能是个陷阱,那她就绝对相信公子,只是…眼看着就能到官府控制的汴州,却被困在这小小的陈州城外,心里也着实不甘,她睁着一双波光潋滟的灵动双目看着高绍全,略有些焦急的道:“那公子,我们怎么办?”“转道亳州,经宋州入汴州,”高绍全一声长叹:“此番更加凶险万分了,两军交战之地,我们根本没法表明身份,月儿,我眼睛尚不能视物,若是万一有危险…”一只温暖的小手挡在了高绍全的唇上,阻止了他剩下的话,月儿柔柔的道:“公子,月儿纵是一死也必会保得公子平安。” 亳州离陈州最近的就是鹿邑了,不过鹿邑在陈州东北,若是去往鹿邑必然会经过陈州,陈州小曹cao明显是在守株待兔,必然是送羊入虎口,只能绕道城父,经樵县入宋州了,如今朝廷军队已然推进到城父、樵县,此行可谓是凶险万分,不过到了樵县之后,可以转乘船沿运河北上,去往汴州反而会更快些,虽然凶险,却是所剩无几的一条路了。 陈州城内,小曹cao手下大将胡晃焦急的在总管府里走来走去,三天了,自从接了消息,他急急返回陈州,就等着那三省总督的侄子送上门来,然而三天已过,却并无一个人影,若不是那送消息的人是绝对可靠之人,他甚至怀疑自己是被人蒙骗了,作为小曹cao亲封的陈州总管,他非常渴望去亳州、颍州前线与那号称一代名将的高元搏杀一番,而不是留在这该死的陈州,胡晃气愤的一掌拍在桌案上,连陈州前任知府的惊堂木都跳了一跳,他很讨厌这种抓人家侄子去威胁别人的做法,这法子可行不可行都两说,高元又不是皇帝老儿,高绍全更不是皇子,若是捉了皇帝宠爱的儿子,那威胁高元还可能多费一番思量,至于自己的侄子?他敢说只会让高元更加谨慎的蚕食河南地,更何况这种做法还有什么义军风度?难道他们真的成了狗朝廷口中的“贼”? “禀将军,城外的探子回来了。”亲兵队长伍庆道,“禀什么报,都是兄弟,整这一套做甚?”胡晃啐了一口,骂道:“让小兔崽子过来,三天了,什么音信都没,老子我养着他们做什么用?”“是。”伍庆忍着笑,胡晃大哥兄弟们都很敬重,待弟兄们好,平时又没什么架子,军师一直说什么要有上下尊卑,偏偏胡晃懒得理,发脾气就骂娘,心情好就和弟兄们喝酒打拳,也是,都是苦哈哈,有必要去搞官府那一套? “大哥,”探子李三是胡晃的妹夫,眼明手快,被胡晃提拔成斥候队长,这番盯着高绍全是大当家亲自交代的,胡晃也不敢大意,就让李三亲自带队,“不用多礼,”胡晃摆摆手:“可有收货?”“有,”李三点头:“那高绍全颇为谨慎,离城百多里就察觉出不对了,立刻掉头向东疾行,幸好我觉得只布五十里斥候会有遗漏,和四个弟兄直到百多里之外,算是逮住了那老小子的尾巴。”“你确定是高绍全?”胡晃知道东面是亳州,那里正是战火连天,这一个书生有这么大的胆子?胡晃有点怀疑:“若是那小子有这般胆量,老子我也有些佩服了。”“大哥,就是那小子,不会有错的,”李三说道:“那小子扮的就像那人说的一样,一个假瞎子算命先生,另一个就是个老媒婆,虽然离的远,我的眼力还是能看清的。” 胡晃略一沉吟,百余里之地,从李三一路赶回来,到现在至少走了两个时辰了,如今再去追,这一耽搁就是大半天,一辆马车也可行百余里了,略一沉吟,道:“让探子们继续跟着,你且率五百弟兄抄近道直接去郸城等着他们。”郸城是前往亳州的必经之路,离陈州约有百余里地,到时候人疲马乏的,还不如让弟兄们直接抄近路,胡晃思索了片刻,又道:“弟兄们千万别靠近那小子,那老小子身边的小妖女可是使毒的能手,就用弓弩逼着他们,待张全兄弟与探子会合,一起抄了他的后路,到时候他只能束手就擒。”“是。”如今不是废话的时候,李三迅速点齐了五百骑兵,连夜赶向郸城,张全也会合了三百人马沿着探子先行探好的路东进。 如今已是九月十六了,满月高悬,并不影响行夜路,高绍全借着月光打量着四周模糊的光影,许久才长叹一声:“没想到我也会有被人这样狼狈围追堵截的时候!”“公子放心,到了城父,那些流贼也没心情管你了。”月儿轻笑,城父如今正是朝廷官军与流贼交战的主战场,流贼自顾不暇,怎么还有心情去找他这个什么解元公呢?“倒也是,”高绍全轻轻一笑,问道:“前方是什么地方了。”“还有二十多里就到郸城了,”月儿轻挥长鞭,一边赶着马车,一边清脆的说道:“那可是王子得道升仙的地方呢。”“王子得道升仙?”高绍全微微一愣,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可是传说中那庞涓、孙膑之恩师,鬼谷子?”“正是呢。”“可惜,此番没有机会好好祭拜下鬼谷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