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人在江湖
“唐老,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打扰您。” “呵呵,都是一家人就别说两家话了。快进来。” 连凌战和萧华都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晚上七点多来到福源市,顾不上休息,连夜通过当地警方联系档案中记录的当年一名办理唐小蝶被jian杀案的民警——唐耀辉,不仅十分顺利地联系上,而且刚刚离休一年的唐耀辉就在福源市区居住。所以,两人直接来到了唐耀辉家里。 “唐老……。” “坐下说,坐下说。”唐耀辉一边让妻子给凌战和萧华沏茶,一边笑呵呵地说:“我能猜到你们的来意。自从知道了部里正着手处理陈年旧案,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你们会来找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唐耀辉是个比较健谈的人,当凌战说明来意后,他有些伤感地说道:“认真论起来,我们福源的唐姓都是从晋中迁来的。可以说,我和四石柱村的唐家是一个老祖宗。再加上当年发生的那起案子,是我参加工作后遇到的第一起人命案,所以记忆很深。 尤其是知道了部里的统一安排后,我就一直在回想那起案子的细节和疑点。不得不说,当年没有侦破不是线索不够,实在是因为时局动荡,人浮于事所致。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换个人,我的意思是如果唐小蝶不是所谓的‘黑五类分子’的子女,案子也就破了。” “唐老,本来这起旧案不该归我们管。可是,昨天发生了一起绑架案。嫌犯正是唐小蝶的侄子唐雎。而被绑架者则是四石柱村一位归国华侨邢忠典。据唐雎供述,他之所以要雇凶绑架邢忠典,是因为他们一家人,从其祖辈开始就确信邢忠典是jian杀他姑姑唐小蝶的元凶。” “什么?!”显然唐耀辉还不知道邢忠典被绑架一案的发生,听到凌战的话后,端在手中的茶杯差点掉到地上,随即却陷入了沉默之中。 凌战和萧华也不打扰他,良久唐耀辉才说:“说实话,我也一直在怀疑邢忠典。正想着,你们会不会因为邢忠典是位颇有善举的归国华侨而有所顾忌。所以,刚刚我才会说,没想到你们会来的这么快。” “唐老,这是唐雎供述中提到的,有关唐小蝶被jian杀一案中来自邢忠典身上的疑点。” 唐耀辉并没有接萧华递过去笔录本,而是摆摆手说:“四石柱唐家能够注意到的,我当然也注意到了。是不是这些: 一,案发当天傍晚,唐小蝶只身一人去地里挖野菜,而邢忠典正好在附近的地里干农活; 二,报案人正是邢忠典的jiejie; 三,当警方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明显被人为伪装过了; 四,邢忠典当晚没有回家,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回去,借口说自己去海安镇上办事了; 五,事后许多人发现邢忠典脖子和手腕处均有明显的血印,与被手指抓破的痕迹十分吻合; 六,曾有人见过那天天昏黑后邢忠典偷偷跑回家,随即他jiejie又向事发现场去过一趟; 七,事发前,准确说是春节后,邢家曾经央媒上门给唐小蝶提亲,男方正是邢忠典。可是,却被唐家以唐小蝶年龄尚小为由拒绝了。” 发现唐耀辉所说竟然和唐雎供述中罗列的疑点完全一致,萧华和凌战都不由神情一震。 “唐老,既然疑点如此明显,为何没有破案呢?” “唉,说来惭愧啊。”唐耀辉站起来在房间内来回走了两步,重新坐下后说:“当时因为我刚刚参加工作,可谓人微言轻,不管怎么反映就是没人听。按照我的意思,是要把邢忠典先传唤到派出所审审再说。可是,领导却以邢家是祖祖辈辈的贫农,邢忠典更是根正苗红的民兵排长为由,拒绝传唤邢忠典。 以至于一拖再拖,现场被破坏的一滩糊涂不说,邢忠典也在案发二十天后不知所踪了。” “那后来有没有再调查那起案件?” “有,自从邢忠典失踪后,所里就把那起案子交给了我。”说到这里唐耀辉不由苦笑一声说:“嫌疑人都失踪了,让我一个刚刚参加工作,毫无工作经验的年轻人如何办理人命关天的大案? 虽然我曾经把邢忠典的jiejie传唤到派出所审问过,可是,由于邢忠典的失踪,邢家人是怎么也不会说实话了。” “唐老,如此说来,这么多年过去,想要侦破此案的有力证据恐怕很难找到了。” 唐耀辉没有马上回答凌战担心的问题,而是端起茶杯慢悠悠喝了起来。似乎茶杯中的茶叶正在开花结果一样,他那双半睁半闭的眼睛,竟然盯在茶杯内足有两分钟之久。 萧华掉头看了凌战一眼,见凌战微微颔首,就知道两人此时心中所想是一样的——唐耀辉一定还保留着当年唐小蝶被jian杀案的关键证据。只是,一时间谁也猜不透究竟被唐耀辉保留下来的是什么。 “俗话说人在做天在看。”终于,唐耀辉放下手中的茶杯再次开口了。“不是因为我们是同一个老祖宗,也不是因为我要和当年的领导较劲,而是作为一名人民警察,我要对得起身上的警服,对得起受害人及其亲属,更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所以,我把当年唐小蝶被jian杀时穿在身上的一件抹胸,以及带有嫌疑人精斑的裤子,还有两根明显不是来自唐小蝶本人的毛发,冒着违犯纪律的风险偷偷保存了下来。” 这简直是太出乎萧华和凌战的意料了。别的不说,只要留有当年犯罪嫌人的精斑,通过现在先进的科技手段,可以说毫不费力就能找到凶手。 只是,为何唐耀辉保存这么多年都没有拿出来,不然,唐小蝶被jian杀的案子不早就破了吗? “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唐耀辉的语气变得低沉而又无奈,摆手让刚刚进来续水的妻子出去后,才对两人说:“我的老领导这么多年来始终是我的老领导。而且,随着我的阅历增加,我反而越来越不敢把当年那起案件抖搂出来了。” 这番话,似乎和刚才所说对得起良心的话相互矛盾,不过凌战和萧华还是没有开口,屏息静气听唐耀辉继续往下讲。 “当年我们那个派出所共有八个人,所长,副所长,指导员,户籍员之外,就是我们四位普通民警。 随着那场浩劫过去,除了指导员因为立场不坚定而被开除并判刑之外,其余的人,包括我在内一直在步步高升。而数我参加工作晚,也最年轻,所以升迁的也最慢。 这样说吧,若不是曾经的领导和同事都已离休的离休,过世的过世,若不是公安部正在统一部署解决历史遗留的悬案,也许我还不一定有胆量说刚才那番话。” 看看满脸疑惑的萧华和凌战,唐耀辉满含深意地说:“你们知道吗?我那位领导虽然改革开放后调动过许多地方,但是他一直没有忘记我。在外人看来,虽然我官职不大,却是老领导手下的红人,不论老领导被调到哪里,总会把我也调过去。 当然不是在领导身边,但一定是领导下属的单位。这样说,你们能明白吗?” 凌战和萧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又听唐耀辉言犹未尽地补充一句:“没有经历过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那场浩劫的人,是无法理解,那场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政局动荡,在我们这一代人心里留下了怎样的阴影。 俗话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虽然在我老领导去世后,我离休前的十来年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机会,想把真相公之于众。不过不等我找到机会,邢忠典回国资助办学,资助贫困学生的事迹就一件件被报道出来。所以,我只能静观其变,等着你们主动上门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