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打破虚空的极光
牧清风离去的那天,是阴沉的上午,太阳还不能从云里面挣扎出来。 现在已经第七天,还有三个第七天,大概就能到达帝国京城。 牧清风早已失去了对宇宙飞船的兴趣。他懒懒的躲在房间里,耳中听到是自己咻咻的鼻息,偶然看向窗外,会有漂浮的陨石打破一成不变的漆黑虚空,瘦弱的,肥壮的,都是满身灰土的……。 但一天一天,无非是死的寂静。这死的寂静侵蚀着牧清风的灵魂,让他想到了很多很多,送别时的王蔷薇含情脉脉,那含情脉脉使他战栗,所以他退藏了,牧清风觉得自己是残忍的,但他没有选择。 牧清风想得更多的水儿,也不知自己去找寻她是对是错,他毕竟已经命不久矣,就算找到了,见还是不见呢?牧清风想,大概还是不要见面的好,虽然那样自己会悲伤,会难过,但能让水儿忘记他,从此快乐的生活下去,还是值得的。 这并不是伟大,这是牧清风的一点小自私,是啊,他是不理会水儿的感受,可是,比起他死去后,水儿从此为他悲伤,痛苦一辈子,他宁愿自私。 牧清风又想起了牧师帅,想起这个独力抚养自己长大成人的父亲,牧清风觉得自己最对不起的人便是牧师帅了,他从来没对他尽孝过,现在也不知他身在何方,过得好否,自己只怕到死也难以见他一面了。 至于桃夭夭与王元霸两人,牧清风更多的是敬佩,敬佩他们对自己母亲的那份爱情,他们才是真正的伟大。 也不知是不是打小缺乏母爱的缘故,牧清风很少想起自己的母亲,也许因为他不知道母爱为何物,所以,他对母亲的认知也为零,人类很少会想起自己陌生的东西,因为根本不知道怎么去想。 牧清风只记得小时候问牧师帅,自己的母亲呢。牧师帅告诉他,他没有母亲,他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有那么一段时间,牧清风爱上了石头,直到后来他发现牧师帅是骗自己的,不过,到了那个时候,他已经不会再向牧师帅打听自己的母亲了。 至于牧清风自己的身体,老样子,不好不坏,死不了也活长。自己临走的那天,王蔷薇找来的医生告诉他,他可能随时会死去,牧清风没有悲伤,他对生死倒是看得挺淡,生亦何欢,死亦何哀,人迟早会死的,清风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水儿未来的人生能够幸福快乐。 其实,牧清风也说不上多么没事可做,最起码他可以上上网什么的,他借着这飞船的网络系统连接上网,在帝国的网络里也可以畅通无阻,这倒是出乎了牧清风的意料。 不过,牧清风对上网从来都是兴趣缺乏的,在从前,他除了查阅资料,基本很少上网。他不玩游戏,因为他觉得人生这场游戏他都还玩不明白,哪里还有精力又去自寻烦恼,找些游戏来浪费自己的时间。至于各种聊天工具,认识的,面对面都没话说,不见面了哪还能有话说。他从来没有兴趣跟陌生人聊天,两个毫不了解的人说些毫不相干的话来消磨时间吗?有那时间消磨,他还不如枕着蓝天白云多看几本书,或者带上钓竿与几瓶小酒去河边吹吹清风。也许,网络上都是一群孤独的人在相互孤独,他们害怕孤独,不能忍受孤独,所以希望通过网络来排除孤独,只可惜,孤独的人碰到了孤独人只会造成更大的孤独。 也许,牧清风也是害怕孤独,不然,为什么他看到漆黑的空虚里突然有白光极速而来,会显得那么惊奇那么兴奋呢?那白光是别样的,牧清风这些天来从来没有见过。 飞船内的警报灯突然闪烁了起来,警报声响个不停,喇叭里传来了传讯兵惊恐的声音:“敌袭!敌袭!敌袭!”牧清风这才知道,那道打破虚空的别样白光,是敌人宇宙战舰的炮火。 飞船一阵摇晃,白光不再别样,因为它已不再独特,无数一模一样的白光呼啸而来,飞船已中弹。 驾驶飞船的船长想来是个战斗经验无比丰富的船长,因为他第一时间便开着飞船冲进陨石流里,这样虽然增加驾驶的难度与危险,却成功的让陨石挡住了大部分敌人的炮火。 不过,现在那些陨石,已经被炸成了宇宙尘埃,而飞船也暴露了出来,避无可避,更何况,在敌人那般密集的火力轰炸下,飞船要完全不中弹也是不可能的。 船长已经离开了驾驶室,来到牧清风面前,拉着牧清风便向飞船的逃生舱奔跑而去。 牧清风问道:“什么情况?” 那飞船船长是个中年人,但性子急直,说话快得就像个年轻人,他说:“肯定是黑袍的人,他们以为公主殿下在这个飞船上,所以发动了袭击,他哪里有想到飞船上的是驸马爷您,公主殿下俗务缠身,要等我们返航了才出发,来了最少一个团的兵力,一百架宇宙战舰。” 牧清风还来不及说话,那船长便把牧清风带到那逃生舱前,说道:“驸马爷您快进去,敌人的下一波火力,马上就要袭来了。” 牧清风没有动,说道:“那你们呢?” 船长急道:“我从第一天当兵起,便作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这飞船动力系统已经损坏,维修好最少要半个小时,公主殿下于小人有恩,我是无论如何都要保驸马爷您的周全。” 牧清风皱眉道:“那飞船上的其余士兵都难以幸免吗?” 船长正色道:“我帝国军从没有怕死的儿郎。” 牧清风沉默了起来,战争面前,人命何等卑微。却又听得那船长大叫:“怎么会!逃生舱怎么损坏了。” 那船长跪了下来,痛心道:“公主殿下,我对不起您!” 牧清风叹了口气,他是将死之人,早死几日晚死几日,倒也没放心上。他走了过去,在船长身上摸出烟,便点了起来,又见船长上衣装口袋里有酒,便摸了出来,喝了一口,说道:“好啊,有好东西你竟然藏着。” 那船长望着牧清风,悲道:“小人生命卑微死不足惜,可驸马爷您身份尊贵……” 牧清风打断道:“生命不分贵贱。”说完,便将酒瓶递给船长,那船长本是豁达之人,便将酒瓶接了过去,也喝了一口。又见牧清风生性洒脱,不像一般贵族那般注重尊卑,更不将生死放在心上,心中敬佩万分,暗道公主殿下果然没看错人,不由说道:“我今日能与驸马爷您一同饮酒,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牧清风哈哈一笑,抢过酒瓶,喝了一口道:“你在这般自我菲薄我可是要生气了,像你这般英雄了得的人定是经历过无数风霜,哪是我这个毛头小子可以比拟的。” 船长忙道:“驸马爷您言重了,这尊卑在别人面前我可以放肆,可在您面前那可是万万不敢放肆的。” 牧清风奇道:“此话怎讲?” 船长说道:“我知驸马爷非我帝国人,定不晓得我帝国,如若公主殿下不继承皇位,那便是由驸马继承皇位的,不过下一任皇位必须由公主殿下所生之子嗣继承。” 牧清风这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回事,可是这又与自己何关,自己虽感激王蔷薇的情意,但心中始终只有水儿一个,更何况,自己是命不久矣,那是爱谁都不能的。这些话自然牧清风是不会说出来的,他向来只分享快乐,不分享悲伤,至于什么驸马爷云云,都快死了,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牧清风不想继续在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将酒递给船长道:“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吗?” 船长接过酒,狠狠的喝了几口,放声大笑说道:“孤家寡人,有什么放不下的,只觉辜负了公主殿下的信任。”船长说完,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不再说话,沉默不语。 牧清风也不说话,只是抬起头,打量起另一边放着的那台机甲。 他以前最大的梦想就是想当个机师,更因为这个梦想,用自己的发明去跟李飞龙交换,导致暴露了牧师帅的行踪,以至于有今日之遭遇。此时,再见机甲,不由有些唏嘘。 船长突然悲道:“你知道世界上最可悲的事什么吗?” 牧清风摇了摇头,他不愿意去思考这个问题。 船长自嘲的笑了笑,说道:“生无扎根处,死无埋骨所。” “小时候,帝国发生内乱,我父母便带着我从帝国的南方逃到帝国的北方。后来,长大了一些,帝国北方又发生了****,我又从帝国的北方逃到了帝国的南方,可是,父母却死了。” 船长说到这里,递给牧清风一根烟,自己也点燃一根,才接着说道:“逃到了帝国的南方,好不容易新皇继位,安稳了几年,我也娶了妻子,不想,帝国又宣布对联邦发动战争,在帝国对联邦发动战争的几个月后,我为了让妻子能吃口饱饭,又去当了兵。” 牧清风心中不由叹道:“每个人都有着说不完的故事,那故事总是悲伤要比快乐多。” 牧清风又心想,你不是说结了婚怎么又说孤家寡人,于是疑惑道:“你的妻子呢?” 船长苦笑道:“死了!可笑的是不是死在联邦人手里,是死在帝国的贵族手中。当帝国投降,新皇继位时,我便退伍回去了,只是回到家中,只见得一座孤坟。原来,我的妻子在我离去不久后便死了,那个贵族想把我的妻子抢回去作小妾,我妻子宁死不从,悬梁自尽了。我杀了那个贵族,也受了牢狱之灾。” “我本道自己必死无疑的,可皇后殿下却听闻了我的事,赦免了我的罪,又彻底查办了当年涉事的所有贵族,我心下感激,自此之后,便发誓要忠心追随皇后殿下,追随公主殿下了!” 牧清风说道:“你莫要想太多,都过去了。” 船长哈哈大笑道:“天是棺材盖,地是棺材板,喜怒哀乐事都在棺材里,我早就不把自己当活人了,哪还会想那么多。” 牧清风受到船长笑声的感染,也哈哈大笑起来,心中只觉这船长豪迈不拘,看透世事,说话又饱含道理,赞道:“好个喜怒哀乐事都在棺材里!” 两人相对而笑,颇有相逢恨晚的感觉,牧清风边笑边走,走到那台机甲前,问道:“这里怎么会有台机甲。” 船长骄傲的说道:“那是公主殿下的机甲,公主殿下驾驶这台机甲从不曾败过!” 牧清风轻轻摸着机甲,想象着王蔷薇巾帼不让须眉的豪迈模样,嘴上却说道:“不知我开着这台机甲,能不能引开他们呢?” 然后,也不待那船长答话,便走向那机甲,跳了上去。 船长急道:“那是不可能的。” 牧清风笑了笑,说道:“试试吧,横竖都是死。我去引开他们,拖延时间,你们待飞船修理好就赶紧离去吧。”说完,牧清风不再回头,钻进了驾驶舱。 船长拿在机甲里的牧清风没办法,着急得原地打转,开口对牧清风喊些什么想要劝牧清风回来,却被巨大的轰鸣声完全掩盖住了,什么也听不到。 那是牧清风发动了机甲的声音,只见机甲的后背喷出白色的火焰,“唆”的一声便向飞行跑道而去,飞向了宇宙。 船长对着离去的机甲背影狠狠的骂道:“他奶奶的你装什么英雄,这让我怎么跟公主交待!” 说完,不再犹豫,转身就跑,大丈夫当断则断,他要争取时间让飞船动起来,希望还来得及助牧清风一臂之力。 他嘴上虽骂牧清风,心中对这个少年的为人与勇气早已尊敬佩服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