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曾经的你
宫崎龙井与藤原筱优相识于上世纪九十年代末。 二战后的日本从经济危机中复苏，宫崎龙井从美国留学归来，在这个纳新吐故的时刻，接手了家族产业——宫崎电子。 父亲的助理冈村宁次继任做他的助理，帮助他尽快上手公司事务。 宫崎未及而立之年，而冈村已四十有余。 “社长，这里是宫崎电子过去十年的财务报表。”光阴荏苒，转眼间冈村宁次在宫崎电子待了十年，其中长达七年都是以社长助理的身份，但职级已无第二人可及。 冈村话音刚落，身后就跟出了两个推着板车的男人，每辆板车上都是高高的四个箱子。两人利落地把八个箱子卸下，悄悄出去，关上了门。 宫崎摘下黑框眼镜，揉了揉眉头：“我知道了。” 他合上电脑，起身穿好外套。 冈村愣住，问道：“社长，这是要去哪里？” 宫崎浅浅一笑，不回答，系好了围巾，推门出去。 冈村紧紧跟在他身后，追着他：“社长，根据行程表，您今天没有外出的需要。” 宫崎等在电梯门口，脸上已经有些不悦：“我去哪里，应该不需要和冈村先生一一报备。不是吗？”宫崎严肃的脸上，看不出有一丝波澜。 电梯门开，宫崎独自走进电梯。 “冈村先生不用送了。明天见。” 冈村无奈，站在原地向社长鞠躬道别。 —— 宫崎的座驾是一辆纯白色的尼桑改装跑车。尽管当时私家车在日本已经逐渐普及，但是这款全国限量，产量不超过五十辆。 气派的跑车奔驰在宽广的公路上，引来了无数路人侧目。他看着来往路人羡慕的眼光，一脚将油门踩到底，心底泛起一阵愉悦。 车停靠在位于市中心的藤原茶舍，是一间禅茶雅舍。 女店员皆着日式和服，和整个店铺的气质的一样，显得沉静、温婉。 宫崎坐在包间内，四周是木藤墙壁，墙壁上挂着一幅南宋高僧，日本茶道之鼻祖，无准师范的画像。 宫崎拉开朝外一侧的障子门，目之所及是一片油绿的竹园。他倚在门框边，望着竹园，顿感心旷神怡，身心一片舒畅。 片刻后，房间的门被拉开。是藤原筱优，她身穿一件绣着粉色樱花的白底和服，绸缎质地在日光之下，也流光浮动，衬得她粉嫩的脸蛋更加可爱动人。 藤原筱优关上门，微微弯腰：“宫崎君。” 轻柔的呼唤让宫崎龙井立即转过身来：“藤原小姐。” “宫崎君。”藤原含笑，又轻声唤他的名字。 宫崎快步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双手：“藤原小姐，许久不见。甚是想念你”，宫崎不禁羞涩起来，赶忙说道：“和你的茶艺。” 藤原更是小脸绯红：“多谢宫崎先生记挂。藤原也日夜期盼。” 两人对视一眼，又匆匆躲开对方炙热的眼神。 “抹茶粉已经准备好，现在就为宫崎先生沏茶。” “有劳藤原小姐。”宫崎龙井双手扶在膝盖上，微微弯腰道谢。 水在炭火上烧开，藤原筱优从茶罐里取出三勺抹茶末，置入碗中，再注入已烧开的水，用茶筅搅拌成豆羹状，碗中浮起一层青绿的泡沫。 藤原筱优左手托碗，右手五指扶着碗沿，轻轻将茶碗转两下，将碗上的山茶花图案对向宫崎，举茶齐眉，恭送至他的面前。 宫崎接茶后，轻轻转上两圈，将碗上山茶图案对向藤原，然后也举碗至额，放下，再举起，这才开始品尝。 “清香、甘醇，藤原小姐的茶实在令人难以忘怀。”宫崎赞美道。 “茶舍永远欢迎宫崎先生的光临。请享用。”筱优轻声道。但她知道宫崎回国已是不易，能再见已是缘分。宫崎电子事务繁忙，想经常见面是一个不可能的奢望。 —— 气派的西式别墅内，宫崎雅治做在宽大的沙发里，享用着英式伯爵红茶。她翘起小指，往杯中倒入半壶鲜奶，搅拌过后送到嘴边，无声地抿下一口。身上的香奈儿淑女套装和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尽显她高贵的气质。 冈村宁次端坐在侧边的单人沙发里。 “哪一个藤原家？”宫崎雅治问道。 “夫人，就是从前新宇街的藤原家。”冈村恭敬地回答。老社长卧病不起，宫崎少爷回国不过三个月，夫人命他密切关注少爷的动态。而他恰巧发现，宫崎龙井每周必去的地方，就是藤原茶舍，每次必是独自前往。更巧的是，茶舍的主人，正是少爷儿时的玩伴，藤原家的女儿。 “藤原家哪一个女儿？”宫崎言语间藏着一种说不出的轻视。 “大女儿，藤原筱优。” “筱优那个丫头吗……”宫崎雅治喝了口伯爵茶，搅拌着茶杯，静默着。 “藤原夫妻二人都是东京大学的教师，教导出来的女儿，当然也知书达理。”冈村宁次与藤原家也是相识的，夫妻二人是朴素的知识分子，两个女儿都出落得大方、貌美，从来缺追随者。 “做玩伴也就罢了，但是结婚的话，太可笑了。不是吗？”宫崎雅治傲睨一切，冈村干脆就不再多言了。 —— 藤原家的坐落在茶舍南边的一个普通街区，临近大学城。 藤原夫妇经常同出同归，从家到学校，再从学校回家，十多年如一日。 藤原筱优独自在家，宫崎龙井觉得这时一个绝妙的机会，提出要来做客，筱优当然没有拒绝。 藤原家是一间以木材和纸材搭建的传统日式小屋，沉稳、纯粹，刚踏进门来，就能感受到四口之家的温馨和睦。 “藤原小姐，这是母亲放在家中的伯爵红茶，特地拿来给你品尝。”宫崎提着一盒茶叶和一套西式茶具作为拜访的礼物。 筱优双手借住，可人的一笑：“宫崎先生太客气了，快请进。” 哪知宫崎忽然扶住藤原的肩膀：“筱优小姐，以后请一定直呼我的名字好吗。” “好的，龙井君。”筱优微微低下头。 藤原筱优穿着一件居家的素色吊带长裙，陪着一件淡蓝色的小坎肩，长发披肩，清纯可爱。 两人刚刚端坐在沙发上，寒暄几句，互相问候着彼此的近况。 片刻后，宫崎却按捺不住，打断道：“筱优，和我去见母亲吧。” 藤原筱优愕然，对宫崎龙井唐突的提议，不知所措：“龙井君……” “我的眼里只有筱优，我的心脏为筱优而跳动，请筱优你一定要接受的我爱。不然我会死的！”宫崎低着头，双膝跪地，双手握住藤原筱优细腻的指尖。 藤原手心冒出汗，好像是梦中的场景终于实现了一般，却没料到幸福来得这样突然。她开心地抱住宫崎龙井。 “龙井君……”两人紧紧相拥。 宫崎龙井是一次这样紧紧的抱住筱优。留美八年，他无时无刻不牵挂着藤原筱优，或许从儿时的第一次牵手，他就认定了她。他知道，这一次抱住了，他就再也不会松开。 如火般重燃的爱意在宫崎的心中掀起巨浪，他深沉的望着藤原的眼睛：“筱优，你愿意将你的全部交给我吗？” 藤原潮红的脸上，再添一层粉。她永远也不会拒绝她认定一生的爱人。 两具鲜活的**，两颗烈焰般炙热的心，灵与rou的交织，第一次发生在这间雅致静美的客厅里。 盛情交缠的时刻，大门被打开，一个穿着制服，扎着高高马尾的少女推门而入：“jiejie！我拿到了斯坦福的交换生名额了！jiejie！” 少女的话音在她看见客厅里两具****的身体时，戛然而止。 “抱歉！”宫崎龙井和藤原筱优还来不及反应，藤原奈美就拎起书包，捂住眼睛，跑出了家门。 她呼吸急促的站在门外，后悔没能看清那个男人的脸。他就是jiejie日记的“爱人”吗？ 藤原奈美猫着腰，微微推开家门，从窄窄的门缝里去看那个男人，看他的脸和他的身体。男人的眉毛很浓，眉眼深刻，谈不上英俊，一颦一动里有着同龄男生没有的沉稳和专注。成熟的身体，有着比少年更丰富和挺拔的曲线，当然，也更加健壮。 藤原奈美看着宫崎龙井，心中血脉喷张，想象着将来她的爱人，会是什么样子。 —— 不久，藤原奈美拿着斯坦福的通知书，以交换的生的身份去到了美国。大学的最后两年，她在美国度过，毕业后又继续念完了研究生。 同样是在这四年里，藤原筱优，成为了宫崎筱优。 结婚后的一个月里，老宫崎不治而亡，红事变白事。 宫崎雅治本就不赞成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却在儿子以死相逼的闹剧中妥协。丈夫在儿媳妇进门不久过世，是她能抓住的最好的说辞。 “她克死了你父亲，你还要让她克死我吗！”这是四年来宫崎雅治追在儿子身边说得最多的话。 宫崎龙井干脆带着筱优从家里搬出来独住，几乎与母亲断绝了关系，但筱优也常年为此郁郁寡欢。 二十世纪末，科技飞速奔驰的年代。索尼、松下、夏普几家齐头并进，宫崎电子几乎是在夹缝中生存。这是宫崎龙井接手公司的第五年，他忙得焦头烂额。待在家里陪伴筱优的日子，屈指可数。 就在宫崎龙井和一大堆数字做斗争的同时，藤原筱优患下严重的抑郁症，成日与脑子里的幻象作斗争。她经常看到宫崎雅致拿着刀子追着她跑。 宫崎总是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说：“没事的筱优，我陪着你，保护你，不离开你，她不会伤害你的。相信我，筱优。” 阴云却没有因这一句安慰而消散。宫崎龙井不没有如他所说的陪伴筱优，仍是埋头工作。宫崎雅治的脸一天天的浮现在藤原筱优的眼前，慢慢的，那张刻薄的脸变成一团模糊，变成尖牙的厉鬼，举着刀子，追赶着她。藤原筱优惊恐地围着偌大的屋子，惊叫着跑啊跑，跑啊跑…… —— 公司一蹶不振，妻子抑郁成疾。 宫崎龙井毅然宣告破产，勉强保住了宫崎电子二十年来的基业和家底，日本政府额外给了一笔可观的抚恤金，当做是对老牌国产企业的扶持和慰问。 宫崎龙井守在藤原筱优的病床边，用手指一下下地摩挲着她的头发。 “龙井君。她是不是说我克死了父亲，克死了宫崎家的基业，马上就会克死她，再克死你，是不是？”藤原筱优神志不清地问着。 宫崎龙井摩挲着她的鬓角，无言以对。 “龙井君，放我走。好吗？”筱优涣散的眼睛里流出两行清泪，脸上温热的，分不清是她的眼泪，还是龙井君的。 “筱优。我眼里只有你，我的心为你而跳动。谢谢你接受我的爱。”宫崎抱着怀里骨瘦如柴的爱人，指尖摩挲着她的鬓角，呢喃道。 “龙井，我的爱人。为了我，好好活。”她死死看住眼前浮现出的宫崎雅治刻薄的脸，说道：“不然，我死也不会瞑目的。” 藤原筱优眼里绽放出最后一丝神采，握住宫崎龙井的手：“照顾奈美。一定。” 宫崎龙井含泪点了点头，走出了病房。 藤原筱优抓起床头针管，扎进脖颈间的动脉，猛然推下栓塞。这最后一点持久、真实的疼痛反而让她清醒，她枯槁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永远地睡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