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话』 福兮祸兮
面对老头子出人意料的问题,白九棠吃了一惊,怔怔的答道:“嗯。” “地界没丢?”杜月笙含胸拔背坐直了身子,两手扶膝闭上了眼。 “没丢!”白九棠面带疑惑,沉声应答。 “没开杀戒?”那边厢再掷一问。 “没有。”这边厢已然茫茫然不知所云。 “缴了人家十多支枪吧?” “···嗯”提及此事,白九棠略有迟疑。 “今日亦非初一、也非十五,你为何要‘放生’啊?”杜月笙神色祥和、眼帘低垂,像是一个得道高僧在布道。 白九棠溜走眼珠即兴措辞,怔了半饷开口应道:“嗜杀成性的人难成大器,我不想做一颗棋子!” “是吗?”那边厢诧异的睁开了眼睛,挑起眉梢笑了:“既是知悉了这一点,势必可以让你开香堂、接香火了?!” “好啊!师傅!”这边厢喜形于色,腾的站起了身来,继而又黯然了下来,低声说道:“师傅,我有件事要和您说。” “好啊!说!”杜月笙侧目凝视,满目考量。 房内气压过强,压得白九棠眼皮下沉,扫低了视线,在老头子的袍摆处打转:“苏三的命,我留下来了。” “接着说!”那边厢好整以暇的调换了一个坐姿。 “她这段日子以来,说话颠三倒四;行事莫名其妙,我怀疑她脑子出了什么毛病!” “是吗!!”杜月笙定睛望着徒弟,不可置信的问道:“你就用这样的理由赦免了她?” “这是真的!!”白九棠猛然抬起头来:“我何时敢欺瞒您!” 杜月笙微微一怔,长吁一口气,苦笑起来:“只怕你执行的时候,想不到这么细吧!” 依言自省,白九棠讪然无语,莞尔再道:“师傅所言不假,但我相信——” “男人大丈夫,做事有自己的主意那是好事!”杜月笙抬手打断了徒弟,随即意味深长的说道:“想来你的师兄弟们皆被我吓得不轻,必然会极尽所能的劝阻你,我既是能等到你开诚布公来交底,那显然无须过于忧虑!若我们师徒之间没有任何秘密,留一个女人下来,何足惧矣!留下了就留下吧!” 白九棠甚为讶异的一愣,想不到老头子把一票徒弟耍得团团转,皆是放的烟雾弹。念想着深一层的意思,不禁眉心舒展,大大咧咧的笑了。 “至于苏先生——”杜月笙起了个话头,故意拉长了尾音,令得徒弟严肃起来,这才缓缓说道:“她是脑子有什么毛病也好,是年纪太轻犯下愚行也罢,只要将来不再犯,踏踏实实跟你过日子,师傅断然不会再计较!她毕竟才十六,可塑性很高,将来就要看你的了。” 白九棠忙不迭点头,尚未出言致谢,厉声的训斥已降临:“至于你,入帮十二年,尚不知道孰轻孰重,确然是逼得我无法安生,早就想骂了!你在黄公馆门前那一袭话,可把师兄弟们吓傻了!打算玉石俱焚呐?你那是自不量力!” “我只是揣测局势不妙,多做了一手打算。”白九棠对当时的情形仍记忆犹新,顿时没了底气:“况且,我并没想拖师兄弟下水,都交代好了,出不了大乱子!” “放屁!你一旦搅了局,别说是一票师兄弟,就连我都脱不了干系!那岂是你交代一句控制得下来的?!”杜月笙双眸圆睁的拍了拍茶几:“此后一系列不该有的行为,皆因你最初发这个愿,大有问题!我看你该重新进庵听讲堂了!” “啊!”白九棠但闻要上课,即刻瞪大了眼睛:“不必了吧,师傅!!” “也罢!师叔们给你授了十多年的禅学,你听进去了吗?还不如一个女人家说一句话中用!” “您是怎么知道的?”老头子一语点醒了梦中人,白九棠甚为愕然。 “佛祖若什么都不知道,如何约束斗战胜佛?!你给我记着!季云卿已和自家老头子冰释前嫌,你不可再对长辈无礼!更不可公然不认他收的弟子!然而那块地界,你绝对不许丢!得给我继续争!”那边厢铿锵丢下话语,拂了拂袍面摆开了长谈的姿势。 ****** 深夜时分,一辆雪佛兰携着一道黑烟,绝尘而去。众人在马路边一字排开颔首恭送,轿车渐渐被黑夜吞噬,只剩下了一阵轰鸣。 老何与朱医生已然置身此列。稍事之后,白九棠领着朱医生敲开了苏三的房门,交代了一番便转身离去,召集众人在509号房中仪起事来。 穿了一整晚的“七分装”他似乎已习以为常不再局促,甚而有些挥洒自如的潮男风范。在老头子坐热乎了的沙发上,敞胸露怀的跷起了二郎腿。 一众人等七零八落散坐在四周,皆等着当家的开口发话。念想着今日虚惊一场,面容上均带着一股轻松劲儿。 永仁递上一包纸烟,白九棠接过手来,往烟夹中一支支移放起来:“阿昆,你手里有多少人?”语落,叼了一支烟在嘴边。 “十来个吧。”小佬昆眼明手快,迎着白九棠画的抛物线,接住了一支烟。 “宁安呢?”就着永仁手里的烟火,白九棠微微偏头。 “七八个。”宁安也手一招,接住了一支。 循例依次问完,众人的唇边皆叼上了烟,白九棠嘴里的烟,却只剩下了一小截,袅袅升腾着烟雾,熏得他眯起了眼。 神色凝重的沉吟了片刻,他拧熄了烟蒂,再度发问:“在英租界有兄弟吗?” 室内一片死寂,只见一阵错落的摆头阵。 白九棠见势伤神的闭了闭眼,继之啪的一声拍响了茶几,引得烟缸一震:“******!我们这区区几十号人,怎么开到英租界去‘抱台脚’?!” “啊?” “谁给的差事啊!” “这不是害人吗!”众人微微一愣,即刻你一言我一句的哄闹起来。 “老头子的主意”白九棠颔首掠起眼来,逐一点视众人:“我接的招!”继而一顿:“还有异议吗?” 一语既出,房内骤然安静。白九棠扫视了一番,四平八稳的端坐起来,发话了。 “英租界禁赌,法租界禁烟!但在两边地界上,赌毒生意都做得风生水起。外国佬都他妈不是个东西!牌坊立得高,丑事做得不少! 如今英租界也下了禁烟令,条例颁布之初,当局一定会将重心放在禁烟之上。我们这个时候涉足赌场,那是再好不过了。老头子当年亦是从赌场起的步,真正走向了洋场,既是前人走过的路。我凭什么走不通? 再说了,我在黄公馆出的事,还得给祖爷一个交代。去英租界给他打打头阵,摸摸那边的底,对将来的护土生意(鸦片押运)大有好处。就算是戴罪立功吧!” 房内烟雾缭绕,沉寂无声。众人的脸上皆挂着凝重。 英租界当局禁赌,大市场必然没有法租界稳定。何况是跨界去‘抱台脚’,其中的艰难绝非三言两语可以叙述。 更难的是,地下赌场皆有一班吃长生俸禄的地痞,少则三五十号人,多则一百来号人,按照惯例都得统一管理。人家英租界的人,凭什么听你法租界的说话? “在想什么!?都他妈哑巴了?”长时间的沉寂,惹得白九棠面上无光,大喝了一声,吓得众人一震。 “在··在想,我们该从哪儿下手啊··”宁祥怯弱的抬了抬眼帘。 “想有个屁用啊!”甚是不耐的埋怨了一句,白九棠蹙眉吩咐道:“阿昆!帮我约那个什么狗屁十一爷,明日在聚宝楼吃茶!把家伙还给他们,先把恩怨了了!” “是!”小佬昆应声颔首,随即迟疑道:“我们今日险些要了他们的小命,能谈得拢吗?” “说得也是!”白九棠思量了一番,抬起了眼帘:“去摸摸他的底,看他爱好什么!” 话音一落,一阵叩门声,伴着朱医生的嗓音,一间一搭响了起来。 白九棠抬了抬手,众人即起身散去了,老朱与其擦身而过,含笑挤进房来。 苏三的“病情”可谓一把双刃剑,白九棠既担心又希翼,说不出想要什么样的答案和结局。 二人交谈了多时,老朱汇报得满头大汗,受尽了偏执狂的折磨和蹂躏,正要准备告辞离去,玄关外又响起了一阵叩门声,白九棠听得不明不白尚想追问一番,不禁恼怒的高声喝道:“谁啊??” 门外哑然了几秒,扬起了一声咕哝:“吃zha药了?” 但闻那细碎的步伐就要行远,白九棠腾的站起身来,冲向玄关拉开了门:“苏三!去哪儿?给我回来!” 朱医生见状长舒了一口气,来到门边示意自己先行一步,白九棠顾此失彼无暇挽留,只好牵了牵嘴角,点头应许。再一回头,佳人已近在眼前了。 目送老朱隐没在了电梯口,白九棠收起了满面复杂的情绪,从旁让了让:“进来!” “你让老朱来给我看什么病?”苏三掠了他一眼,走进了房来。 “他没告诉你?”白九棠随手甩上了房门。 “他说我没病!!”苏三明显不悦。 “是吗?”白九棠不置可否,转身坐进了沙发。 “你师父来去匆匆,到底为何而来?”苏三亦步亦趋落座在他身旁。 岂料白九棠弹起身来便朝卧室走去:“没什么!睡觉,明日还有事!” “喂!”苏三气结不已的皱了皱眉,紧追了上去:“不许睡!杜师傅是为什么而来?朱医生又是为什么而来?我难道一点知情权都没有?” “当然有!”白九棠猛然转回身来,抬手指了指她的领口:“但你得先把这身衣裳换下来!你穿着它,把我所有邪恶的意念都吓跑了!就差没当佛陀一样供着你!” 凛然抬手捏了捏领口,苏三退后半步,怔视着那张纠结的脸庞,愣愣说道:“什么‘邪恶的意念’?!平平常常一件事,你偏要吓唬人··” “我怎么吓唬你了?”白九棠两手一摊,坐在床上蹬掉了鞋子。 “不过就是男欢女爱罢了,怎么到了你这儿,就跟恶鬼索命似的?!”苏三神色悲愤,语带萧瑟。 “咳——咳——咳——”白九棠被一口激起冲红了脸:“你一个女人家,怎么能说这么不要脸的话!你当这是烟花巷啊!这是老子的长包房,除了你之外从没其他女人来过!” -------------------------------------- 叩请亲投票支持!收藏赏阅!慷慨支持PK!! 感谢糊涂和淼淼的PK票!感谢吕燕和大卫.刘的打赏!感谢所有亲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