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话』 喜冤家
“唉——”苏三坐在床沿轻轻一叹,尚未来得及开口,白九棠便急忙侧身躺了下去,岂料大动干戈,掀起一阵伤痛,一声闷哼随之而起:“嘶——痛死我了——” 听那哀嚎声亦带着小媳妇的隐忍,全无平日的威风劲儿,苏三打算放他一马,惬意的抿了嘴:“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厨子做去!” “家乡菜!”白九棠惜字如金,生怕被她揪住什么话柄。 “小仙居的厨子哪能做得地道啊!”苏三诧异的一愣。 “管厨子什么事!我让你去做!”白九棠凶巴巴的说。 “苏州菜这么多,你到底想吃什么呀?”猜测着他的用意,苏三有些失笑。 “随便!”撂下这句话来之后,白九棠打死也不再开口了。 作为“自卫反击战”打响的头一炮,姓白的却用了相互折磨这种雕虫小技,苏三由此窥见到了“前苏三”对下厨所持的态度。 然而不论她有多厌恶,都逃不脱大环境的限定。名妓都有几个拿手好菜,就这几个菜而言,烹饪技术不会比大厨差。旧上海的色情业竞争如此激烈,不把自己培养得面面俱到,哪能在市场上站住脚。 偶然发现了这一个秘密后,苏三为此惊喜不已,感慨于又捡了一个大便宜。 油盐酱醋、五味杂陈,翻炒火候,煨汤时长,皆跟琵琶抱在怀里一样,手到擒来仿若天成,正好就此试试身手。 华灯初上的夜上海,被夏季的浮躁点缀得有些跳跃,一番张罗之后苏三心情不错的哼着小曲,领着提食盒的阿姐进了房。 白九棠正百无聊赖的把玩着两张骨牌,听到她的声音不禁咧嘴一笑,随即又慌忙收起笑容,沉下了脸来喝斥道:“你跑到哪里去了,一顿饭用得着做两个多钟头吗?!你知不知道我多无聊!” “你开口就教训人,也不看看是什么菜?一时半会儿做得出来吗!”苏三笑眯眯的迎上他的臭脸说道。语落按好了炕桌,让阿姐过来布置碗筷。 “哼——”白九棠不屑的扬起了下颚,眼神却瞅着炕桌不放。 “太湖三白、清炒纹纹头、凉三丝拌野菜……”伴着阿姐上菜的次序,苏三微微笑着报上菜名来。 “太湖三白……”白九棠轻声感叹。 “做这个菜可费功夫啦,九爷先尝一尝吧!不合意的话可以再换其他菜色……”阿姐嗲声嗲气的抢了白,顺势倚在了白九棠肩上。 那厢正盯着菜品垂涎,无暇顾及肩头上的“花衣裳”,满心欢喜的咧嘴笑道:“怎么会呢!太合我的意了!” 苏三见状轻轻蹙了蹙眉,转而又笑了:“阿姐,今儿九爷这么高兴,你就和我们一起吃吧!人多热闹些!” 阿姐听言自有她的想法,旧病复发得意起来,大刺刺按好凳子落了座。 身旁多了个闲人落座,神经大条的白九棠这才发现不对,一头雾水的朝苏三眨眼睛。 如今他有伤在身,享受的是甲级待遇,顿顿饭都不必自己动手,多个外人在这里看着,实在令他感到别扭! 原本大户人家吃饭,多有丫头妈子伺候着,并不见得局促,可惜他并非大户出生,享不来那种福。 苏三视若无睹的将一副银质碗筷递给了阿姐:“阿姐,咱们都是自己人,也就不必拘泥了。这顿饭就由你来替九爷张罗吧,也好让我歇一歇。哦,对了,这个虾不用剥壳,用高火翻炒过的,带皮吃补钙!不过鱼得先把刺剔出来才行!喏——你来。” 说话间她避开白九棠怨毒的眼神端起了自己的饭碗。本想借机好好吃一顿,哪知白九棠这个二百五还不依了。 “好好一顿饭,尚来不及褒表你,你偏要给我找茬是不是!”这控诉抑扬顿挫、哀怨气结,虽不是对着阿姐说的,可指向性非常明显。阿姐的笑容一扫而光,张惶失措的愣了。 苏三夹了一块鱼放到那只银碗里,淡淡的问:“我做错什么了?是菜做得不地道?可你不是还没吃吗,火什么呀!” “你自己不会想啊!”白九棠气结不已。 “那是让你吃带壳的虾你不乐意了?我这不是关心你吗!虾壳含钙比rou高,这是有科学根据的,我给你说啊——”苏三放下碗筷,细声细气的娓娓道来。 “好了好了,别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想听、也不想吃了。你们俩拿到圆桌上去吃吧!”白九棠哐啷一声推开了炕桌,支在汤盆上的银勺随之落在了桌上,接连发出了声响。 发现他真的是生气了,苏三悄然冲阿姐抬了抬下颚,把她给打发走了。房门被小心翼翼的合上之后,绕过炕桌挨着他坐了下来,怯怯的推了推他:“生气啦?是你说阿姐合意,我才把她留下来的,这也把你得罪了?我该怎么迁就你才好?” “你刚度啊!我说的是菜!”白九棠大为光火。有时候兵遇到秀才,也是很郁闷的。 “啧,原来是这样啊!”苏三恍然大悟的轮圆了眼:“怪我怪我!是我理解错了,我给你道歉还不行吗!先吃菜吧,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她哄小孩似的说道,末了站起身来,到炕桌另一边坐下了。 白九棠原本耍够了性子有心和好,却见她端端坐下身来一副看戏的样子,连筷子都没动一动,更别说伺候他吃饭了,顿时剜了她一眼,继续高抬起下巴装谱。 ****** 虽然近来白九棠霸占了苏三一半床,不过他连翻身都得小心翼翼的,最多只能揽着她的腰肢入梦,除了太热之外还算无妨,可随着他伤势逐渐复原,夜里就不那么太平了。 本来木已成舟也没什么好忌讳,但那些亲吻令苏三紧张得快要窒息,恨不得将他一脚踢下床去。好在白氏温存要比袁氏来得慢热一些,所以那一脚一直都没踹得下去。 偶尔想起来苏三也会感到内疚,姓白的曾出了大价钱给她****,不管经历者是谁,于他来讲俩人关系早已不一般了,这种拒绝实在是说不过去。 可白九棠有他的优点,虽不见得民主却也并不独裁,最令人欣慰的是记性很糟,对那些冷淡的、强烈的,各种形态的拒绝,一转眼便抛在脑后了。 他并非一个聒噪之人,时常安静得像一尊不动明王,每逢这种时候都能令苏三轻易的卸下所有防备,洞开闭塞的心门感受宁静致远的安稳。 虽然在人前他很大男人主义,也很会使性子发脾气,可是也出奇的好搞定,不外乎是要她哄一哄而已。 对于苏三来说这样一个男人尚能算得上“可爱”。她不知不觉放了一点又一点感情在这段关系里面,累积起来也不少了,兴许离爱上只有一步之遥,不过她对爱的概念相当模糊,很难给内心的感觉定位,这个问题深究不下去,也就不了了之了。 “你先尝尝‘姜丝蒸银鱼’,看看合不合胃口。”苏三挑了一块rou肥的鱼放到他碗里,另也给自己夹了一块“白刀”,似乎有意一起开动了。 “撒?你让我自己吃?”白九棠凶神恶煞的拧起了眉头。 “你若不想动筷子,那就等着我剔‘白刀’的刺吧!”苏三头也不抬的剔着鱼刺,从容得好似幼儿园的阿姨。 “你在帮我剔刀鱼的刺?”白九棠扬起眉毛瞄了她一眼。 “当然咯!白九爷大驾光临小仙居,我哪里怠慢得起,不想在会乐里待了么?!”苏三佯装凛畏的眨了眨眼,神情有些滑稽。 听罢此言白九棠心情大好,咧嘴笑了:“你本来就不必在这里长待。” “是吗!?那你什么时候赎我出去——”苏三秀眉一挑,打蛇上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