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决然
柳名欢的离开,似乎并没有对南苑造成多大影响,每个人依旧有条不絮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原本一直担心着郡主又会开始喜怒无常的下人们,也都松了口气——郡主十分正常。 方颜已经对镇南王提出了要回京的要求,镇南王也同意了,只是须得等他将乐江县的事情处理完毕后方才能打道回京。于是方颜便安静的呆在南苑里,没事儿便看看戏听听曲儿,日子倒也安逸。 严希那边,方颜也是早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柳可君是他带来的,自然得由他送回去。当然方颜是想要借此机会将严希赶走,免得他在身边阴魂不散。不过严希却也有对策,只说是独自回京挺无趣,不如跟王爷郡主一同回京,‘顺便’将柳可君送回去。 因为从柳可君口里得知的消息似真似假,至今无法确定,所以严希为了最后确定方颜是否与他失踪三月之事有关,走了一步险棋。 严希拿着那故意被磨得没了原样的小金片,不,现在应该说是小金卷儿了。他拿着这看不出是从何而来的金卷儿,给方颜看:“我有一朋友在衙门里当差,在一破不了的案子里发现了此物,只可惜无人认得此物从何而来。郡主见多识广,可认得此物?” 方颜锁着眉头将那金卷儿取了过来,放在眼下仔细打量后,抬眼说道:“我是不知此物从何而来,不过我知道这定是达官贵人家中的东西,而且只有特定的王公贵族才有。” “哦?”严希没料到她会如实说出来,不禁暗暗的打量她,面上不动声色地问道:“何以见得?” 方颜笑了笑,将金卷儿还给了他,嘲讽似的瞥了他一眼:“原以为大名鼎鼎的严公子有多能耐呢,却也连这普通的常识都不知道。这金卷儿的材料取自于皇宫中的一个大金矿石,那是多年之前西番朝贡之物,先皇非常喜欢。当时在场的王公贵族都得到了先皇的赏赐,大概有十几人吧。这事儿,是我爹亲口告诉我的,不会有错。” 谁叫她身边有一个得力助手曦禾呢?当日曦禾将那条金坠子藏好之后,回来便禀告了她此事,并告诉她日后若严希以那遗留的小金片来试探她,她便可如此应付。 实际上这种黄金并非只有大内皇宫才有,至少魏家便有。魏含娟的金坠子是魏家祖传之物,虽然她有点奇怪魏含娟身为养女竟也能拿到魏家的祖传之物,不过她权当是镇南王与魏含娟在一起后魏家便视魏含娟为己出、一心讨好了。 严希看了她一会儿,镇定自若的将金卷儿纳入袖口,微微一笑:“原来如此,多谢郡主替我解惑。”她说的倒是与柳可君相差无几,柳可君是亲眼见过王府里有这种黄金制作的镯子,所以他才依着柳可君所说去王府查看——但令他失望的是,柳可君见过的那镯子是镇南王的侧妃,方天翔的母亲所有,并且完好无损。 而他要找的,是一件缺了一片儿的饰物。就算那饰物的主人事后能将其修补好,却也逃不过他严希的眼睛。只要他见到那饰物,就算是补得再完美无瑕,他也能看出破绽。 “还有事吗?”方颜以袖遮口,打了个呵欠,状似疲惫的问道。她不是装的,最近是真的很累,因为睡眠质量不好。整晚整晚的做梦,稀奇古怪的梦让她颇为烦恼。不过今日早晨跟翠红随口聊了几句,翠红便去找大夫要那安神汤了,就不知有没有效果。 见状,严希站起身来,若有所指地说道:“郡主看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才这般身心俱疲。我便不打扰郡主了,郡主还得多多保重身体才是,告辞。” 方颜没吭声,看着严希转身走出去,苦笑了下发觉别人都知道她的心事。好吧她承认在周围安静的时候她会想起柳名欢来,想他现在在哪儿,在做些什么,是安全的还是危险的。虽然她已经尽量命令自己不再去想了,不过这大脑是怎么也关不住心的。 想,自然是会想的,毕竟他真真切切的出现过,不是一场梦。只是她没有像真瑶所担心的那样,忍耐不住去打听柳名欢的下落,或是去找他。既然决定放弃的话,她就不会因为心里这点想念与担忧而真的付诸行动。 “郡主,安神汤来了。”翠红小心翼翼端着汤碗走进来,后边跟着慢悠悠走着的曦禾。 “放着吧,你先出去。”方颜回过神来,低声吩咐了句。自从柳名欢离开后,曦禾不知在忙些什么,倒是没来见过她几次。不过她整日呆在房里,也确实没什么事跟曦禾说的,自然也就没有唤曦禾。 “是,郡主。”翠红放下汤碗便退下了,临走时给了曦禾一个暗示的眼神,暗示曦禾不要说起柳名欢的事情刺激郡主。 只不过曦禾这次来本就是要说柳名欢的事儿,所以她对翠红的暗示视而不见,慢慢走到方颜跟前不远处,听得身后房门被关上,方才开口道:“郡主最近精神不太好,是否有心事?” “别跟我卖弄,我那点心事你还不知道么?”方颜皱了皱眉,紧接着又松开,猜到曦禾是为了柳名欢的事情才来见她的。她自顾自的开始喝那安神汤,低着头没看曦禾,耳朵则竖得老长仔细听曦禾将会说些什么。 “既然郡主如此坦白,那属下也就直言不讳了。”曦禾难得眼里有了些微笑意,随即又隐去了,正色道:“属下这几日连番打听,终于得知了柳名欢的现状。” 方颜心里一突,差点就嚷出口让曦禾闭嘴了。不过她握着汤匙的手微颤了下后,又镇定自若的继续喝汤了。唉,她最不想听见的就是柳名欢的现状了,不用听也知道不怎么好。 “他在领受了一百鞭的惩罚后,暂时由唐乐羁押着,关在风雨楼的地牢内。”曦禾一字一顿地说道,终于见着方颜停了喝汤的动作。她微顿了片刻,又道:“王爷放出了风声,从此以后无论是谁,若见到柳名欢出现在郡主所在的方圆五里之内,对其杀无赦。” 方颜讶然,抬头看着曦禾不知该说什么好。镇南王还真是怕她反悔,这么快就把消息散播出去了,看样子是下了决心不准她再插手柳名欢的事情。 “属下猜测的不错,那落雪的确在风雨楼的地位不低。应该是唐乐保着她,所以她这次回到风雨楼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反而吃喝不愁。属下甚至猜测,柳名欢能至今不死,也是落雪在起着作用。”曦禾继续禀告道,看着方颜的眼睛一眨不眨。 半晌后,方颜握紧了汤匙,微微嘶哑着声音道:“反正……他也不怕疼……” 她不知该说什么,因为现在一切都成了定局,就算她如今是以郡主的身份,也救不了他了。更何况,她不想再一厢情愿下去。这世界受苦的人有千千万,她一个方颜,救不了千千万个柳名欢。 曦禾冷声道:“他的确是不怕疼,在王府两年就压根没怕过。不过,皇帝现在已经收到了消息,而且皇帝已经下达了命令,让唐乐将柳名欢单独关押。皇帝密遣的亲信两日后会抵达风雨楼总坛,替皇帝执行惩罚。” 方颜心里一紧,皇帝没有直接对唐乐下达命令,而是派了亲信前往?她不住的搅动着已经快要冷却的安神汤,不安的挪动了一下身子——皇帝打算怎么对付他? “当时郡主正好对柳可君有意,而柳名欢也才能借着这个机会进入柳家与郡主见面,这才与柳家夫妇一同被郡主带回了王府,以作为郡主威胁柳可君的武器。”曦禾继续冷着声音分析道,“郡主果然对柳名欢动了情,甚至不惜屡次干涉王爷的计划,而王爷也的确愿为郡主放弃一些事。皇帝心里明白,如此大好机会,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顿了顿,她下了结论:“皇帝身为九五之尊,费尽心机才安排柳名欢进了王府,如今功亏一篑他必然不会放过柳名欢。柳名欢的下场只有一个——死。” 方颜低声咳了起来,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呛到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喉咙非常的不舒服。 慢慢地,她松了汤匙任其沉入碗底,微微侧了侧脸,轻声问道:“曦禾,你为什么如此关心柳名欢?” 曦禾身子一僵,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她立刻说道:“属下绝无二心,属下是为了郡主着想。郡主虽然对夫人没有印象了,但属下知道郡主是像极了夫人的,一旦动了心怕是就难以再对其他男人动心了。属下不想……” 方颜望着曦禾,心道你是不想我走上魏含娟的老路么?这么一下,她却猜出来魏含娟的故事了——魏含娟真正爱着的男人,必定不是镇南王。 虽然这理由极好,她却只信了一半。知道曦禾不会说实话,她便摆了摆手,神情疲倦之极:“你下去吧。从前他是我的侍卫,我像保你们一样保着他,而今我与他再无半点关系,所以以后柳名欢的事情不用来跟我禀告。否则,你不用再跟着我了。” 曦禾听见她话里的决然不禁微怔,再见她已经往后靠去、闭上了眼睛,一时连应声也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