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旧情
>第十七回旧情 寿宴上发生的一二意外,并没有影响众多宾客的心情。天南地北,来自各地的客人们,也并不是都有幸被请到主宅来,可以面见徐离老爷子。有些是由徐离直系子孙接待,大部分则是被管家引到规定位置,预备吃吃喝喝后,就得打道回府的一般人等。 当然,仙缘城的城主——东方氏的人,绝不在此内。 东方平昌,现年五十六岁,继承城主之位也有三十年,无功亦无过,论声望,还不及他的第二个儿子,东方既白。他的另外两子,东方未明、东方破晓,也都是人中龙凤,气宇轩昂。尤其是老三,如芝兰玉树,灼灼其华,端的是美男子一个——却不知为何自称是公平公道的春秋笔,没写上他? 东方平昌既然做了三十年城主,再无城府的人,也懂得心机了,自从听到“哭疯”的一曲,整个人的脸色都变了,掩饰都掩饰不住。寿宴还未正式开始,他便想着退场了。 他的小儿子破晓心细如发,头一个发现了不妥。 “爹,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呃……”东方平昌头上汗都快滴下来了,瞅人不注意,对小儿子吩咐道,“你去打探消息,要这样这样,听清楚了么?” 东方破晓眼中犹疑,不过父命为大,还是听命的去了。 他装作漫不经心穿过前院,只见庭院前一树的桂花开得正旺,清香扑鼻。在这种清静中,却有一个暴躁得直跳脚的声音气吼吼的, “老头,她欺负我!她欺负我啊!你看她把我打成什么样子了!” “我看看,鼻子眼睛耳朵都在,没少了什么啊!” “啊!臭老头!非要我没了胳膊、少了腿,你才肯管啊!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崽!” “是。” “那你告诉我,怎么得罪的疯女人!” “都告诉你了,八姐和我关系最好,没有得罪。” “骗我、又骗我!” 东方破晓听得直皱眉,心道,那户的人家,吵嘴吵到这边来了!而且说话颠三倒四,简直莫名其妙!原本打算不理会,就这么走过去,却不想对方先转过头来,绕过假山,齐齐和他碰了面。 竟然是他! 破晓心神大震! 他注意的,当然不是猪头一般的腾蛟,而是身后穿着莲青色缎绣折枝花长袍,目朗神清,仪态萧疏的徐离子曦! 在子曦尚未坦白身份,他就以疏懒清高,超凡脱俗,酷似魏晋狂人的仪表而令司南惊叹。现在,他头戴璎珞宝冠,如仙人下凡,偏偏眼神淡漠,仿佛看穿了世情名利生死…… 破晓记得的,是他父亲告诫他的一句话——徐离子曦,十二岁是就徐离家第二高手!如果他没有跟大雪山的首徒私奔,逃到万妖灵窟,今天应该是第一高手……整座仙缘城的! 这样一个在传说中的人物,应该高不可攀、贵不可言。可子曦在外人面前,的确如此,在他唯一的儿子面前么……显得蛮不讲理呢? 腾蛟知道自己的样子不好看,气得两眼如铜铃,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子曦扫了一眼,如同没看见破晓这个人似地,拍拍腾蛟的肩膀,腾蛟含怒,气呼呼的跟着老爹走,一边走,一边回头瞪。他也知道自己是在迁怒,可他的这口火气,消不掉啊! “老头子……” “放心。” “放心什么?” “有我在,她不会杀你。” “……” 不仅欺负折辱他,还要杀害他么? 腾蛟眼露绝望。 ————————我是求推荐的分割呀线———— “夫君?” 白欣然怯弱无依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子曦表情极淡, “没事。” “可蛟儿都伤成那样子……”孩子受伤,可比伤在自己身上,还另做母亲的心疼。 腾蛟配合的捂着半青半红的脸,做“呜呜”状。 子曦扳过儿子的脸,这才仔细看了一眼,不信的用手指戳了戳。 “啊呀,臭老头,很疼的!” “真疼假疼?” “你让她暴打一顿,就知道真疼假疼了。”腾蛟龇牙苦着脸。 子曦笑了一下,微微抬手,手指间出现一点紫金色的光芒。 腾蛟下意识的就想躲——老头每次抓他,就是这样,指尖冒出紫金色的光芒,而后就是一张铺天盖地的大,怎么逃也逃不出去。 可这次,他猜错了,紫金色的光点在他脸上转了转,腾蛟只感觉面庞一震舒爽,凉丝丝的。而后,舒服的感觉扩散到他扭到的胳膊,和一瘸一拐的脚踝上。 再睁开眼时,子曦的脸色有点暗,那股极清逸飘逸的气质也沉凝下来,表情却是轻松的, “好了。” “嗯?”腾蛟眨眨眼,下意识的拿出司南送他的小菱花镜子,照了照,惊奇的叫, “老头,你真神了,我没事了!” “没事就好。以后,少出现在你八姑姑面前。” “哦,知道了!”腾蛟哈哈一笑。 他的心思简单,既然老爹不肯做主,而自己的伤也好了,就把刚刚发生的不愉快抛到脑后——不抛也没用啊,他打不过人家。 腾蛟自去寻朋友玩伴不提,白欣然略带愁苦的对丈夫说, “夫君,他们……是不是不喜欢蛟儿?也不喜欢妾身?” “没事,有我在。” 这句话,对于徐离子曦来说,近乎于责任了。他搂着妻子娇弱的身躯,心里想到,只要妻儿平安喜乐,我愿一力相抵。 …… “东方平昌,你还有脸等我家的大门!” “哭疯”徐离凤儿,已经有十年未回家了,除了土生土长的仙缘城人,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她的名头。也无从得知,她与城主府的复杂关系。 东方毕竟是一方城主,老脸乍青乍红,不得已的从客席上出来, “凤儿小姐若是不欢迎,老夫离了便是!” 竟是一个回合不到,就认输了。东方既白心性高傲,东方未明也是自视不凡,两个儿子一左一右,压低声音道, “爹爹,何必怕了她一介女流?” “若退让,只怕城主府威名不再!爹爹慎重!” 东方平昌摇头,“此时不是争强斗狠的时候,爹爹我离开,你们代表我继续给老爷子贺寿。” 被人当众打脸,还得顾忌对方的颜面?这是何种道理?东方既白和大哥面面相觑。 这时,徐离凤儿又尖声叫道, “老匹夫,你又想一走了之?你可知道我六姐为何连老父寿辰,都不愿归来?都是因为你这个寡廉少耻、忘恩负义东西!我六姐她,呜呜,好可怜,怎么会对你情有独钟?偏偏忘不了你呢?早知今日,当初不如让你被狼吃了!” 东方既白额头青筋直冒,却被老父紧紧按住, “凤儿小姐,愚兄愚昧不堪,品质低劣,自知配不上令姐,唯有盼望令姐早日得遇佳偶,早结良缘。” 一声尖锐的叫喊从内墙院内发出,可见说话的人何等气愤。徐离凤儿身形如柳枝轻拂,轻飘飘在粉墙上一点,落地连半点声息都无。 她的泪容更加明显,两条眉毛耷拉下来,原本也是娇媚绝艳的容颜,就是这么被生生毁掉的。 “好,呵呵,好!东方平昌,你好有良心。你可知道,我六姐险些在蓬莱出家剃度?当年你为了登上城主之位,对我六姐百般利用,若非她,你能拜到‘玄冥真人’门下?过后呢,你却把她抛弃,另娶她人!呵呵,我六姐是好性子,经你三言两语,就放过了,任你逍遥自在。可我不能!” 话未说完,东方平昌震惊无比, “你说什么,六姐她……她要出家?” 当年的乱帐,谁是谁非早就说不清了。何况感情的事情,哪有谁是谁非可言?喜欢就是喜欢,割舍不得;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强求也无用。 徐离凤儿湿漉漉的眼眸射出仇恨的目光,随即又轻轻散了,就像对腾蛟—— “被我及时发现,阻止了!” 东方平昌听到这句话,轻轻一叹,松了口气。 “你不用在我面前表演了,我六姐还呆在蓬莱呢,她要是出家,我就把你妻族上上下下,全部剃度了!包括你的女儿……哦,你没女儿,那就孙女!所有的后代女子,全部村貌不生,光秃秃……哈哈……呜呜。” 这也太过份,不过一人负心,还是有原因的,就要其后代生生世世抵偿,行事不讲道理,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不愧为哭疯子之名。 东方既白实在忍受不住——若是他将来的女儿也被人剃成秃子,不如现在一头撞死! “前辈,请慎言!晚辈虽然不是前辈的对手,但前辈若一意孤行,继续肆意侮辱的话,就请前辈赐教几招,好让晚辈领略前辈的风采!” “就凭你!”凤儿对年仅二十一二的东方既白,连斜瞟都懒得给两个。 “不错,就凭晚辈!” 声音沉稳,端凝,没有丝毫被藐视后的激怒,也收敛了亲生父亲在眼前被羞辱的郁愤心结,东方既白端开了架势,一举一动,都有大将风度。 “好!我就成全你!” 连亲侄子都说打就打,说胖揍就胖揍,何况背叛了她jiejie的负心人的孩子?徐离凤儿可没有什么“前辈、晚辈”,“以大欺小”的概念,所有看不顺眼的,一个字,打!打到服为止! 她的哭疯之名,也是由此而来。 “住手!” 从来不听人劝的凤儿,忽然愣了一愣。 是子曦。 他从人群中出来,其洒脱怡然的仪态,仿佛鹤立鸡群。 “八姐,此前种种,一笔勾销。” “小九?” 子曦的态度很怪异,他没有看东方城主,而是看着他成年不久的儿子——东方既白,眼中似有赞叹之意。 “有关六姐的事情,就罢了!” “可是……” 眼见小弟态度很明确,凤儿跺跺脚,便满面忧愁的退下,不再说话了。 场中只有徐离子曦迎风而立,嘴角微扬,看不出是讥讽还是褒扬, “老管家?去把东方的城主印,拿过来,还给他们。” 此话一出,立时惊倒了除却徐离家的所有人。 原来,代表城主府权威的城主印,不在东方世家,而是,由徐离包管?这不等于被架空了么?东方家,只剩了一个空壳子? 历史上,也有城主府被夺了印鉴,而失去对城市的掌控,如第七魔宫的纳兰氏,色难城的壑明氏,前车之鉴犹在,东方家怎会不好好保护城主印呢?除非……被人生生夺走了!对比东方、徐离家的势力,也不是不可能。 东方平昌比刚刚的脸色更难看,丝毫没有城主印完璧归赵的喜悦。比起他的私生活暴露,负心薄幸,无能保护城主印更让人羞耻吧。 亲眼看着城主印交到大儿子手里,他像老了十岁,步履蹒跚, “走吧,唉……” 只留一声悠悠的叹息。 东方既白深深的看了一眼周围,当看到腾蛟时,他的眼神一黯,什么也没有说的转身大踏步离开。 明明腾蛟也是徐离凤儿暴力下的受害者,有怨不敢言,可那一刻,本该成为好友的两人,就此交错开来…… 徐离子曦踱着步子,跟随东方走出大门。 门口两只石狮子昂首而立。 子曦正视了一眼东方既白,笑指脚踩石球的雄狮, “你若想报复,等到天阶再来吧。” 说罢,他一脚飞起,连运功热身也未,直接踢到重达千金的狮子底下。 力大惊人,能抱动石狮子的人,也有不少。可谁能一脚踢飞……飞飞飞,脖子仰天至少十秒中,那石狮子才以倒栽葱的方式,掉落下来? 这是……天阶强者的能量? 东方既白眼瞳一缩! …… 回到府中,老七子嵘和八妹解释, “八妹,算了,都三十多年了……一把年纪,这点情情爱爱怎么还看不开?再说,你做不到的。” 在声音刻意拔高之后,花匠老七叹息, “你能对黄琰下手吗?你们当年可是亲如姐妹……东方给自己儿子定下的,就是黄琰唯一的血脉……” 一声响亮的“无耻”,冲入云霄,除了给这寿宴增添点茶余饭后的谈料外,什么也没改变。 第十七回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