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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

    宜妃玩着手里的迎春花,这天啊,说要转暖也快,刚说大毛的衣裳脱不下去呢,小毛的衣裳已经穿不了,翊坤宫的迎春花也开了,一整串的小黄花娇嫩可爱,再过些日子,永和宫的梨花怕也要开了。

    这些年她心里一直有个结,皇上到底是最宠她,还是最宠德妃?要说两人的子女,如今她有一儿一女,肚子里还有一个,德妃有两儿一女,勉强算打了个平手,平素论起来,她也是德妃的宜jiejie,皇贵妃娘娘有孕不能理事,着四妃协理宫务,她也是在德妃前头,可要说皇上心里谁最重……

    论出身,她是郭络罗家的满州贵女,德妃虽说全家都被抬了旗,她是包衣出身原是伺候人的宫女这事儿也改不了,可偏偏德妃一步一步的撵上来了,她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呢,原先给她送茶叶的宫女子,一转眼就成了秀常在、秀贵人、德嫔,甚至跟她一同受封成了德妃了。

    皇上这性子,若是宠谁真的是往天上宠,什么好物都堆山填海似地给,于小处也是极体贴细心,她有孕不能承幸,皇上也经常来陪她一起用膳说话,德妃有的待遇她全都有,甚至还要好一些,可就因为全都有,她就觉得不甘心,若论美貌、家世、才学、见识,她处处比德妃强,怎么就跟她一样了呢?

    要说不服、不满,她并不比别人少,可心里面再不服不满她也得不佩服德妃,她这些年出身最低却最受宠,与佟皇贵妃面上一团和气,暗地里刀光剑影了这些年,竟半点不吃亏,未见她使什么手段,却立得稳稳的,这怎么能不让想要坐山观虎斗看她们斗得两败俱伤的宜妃心惊。

    她思来想去的,又想到了佟皇贵妃身边水葱似的含苞待放的佟佳清容,佟家也是算到了吧,皇上那性子,身边的妃子过了二十五至多二十九,就让位与后来人了,现在宫里人唱喜歌似地说佟皇贵妃肚子里的一定是皇子,可到底是不是谁也没有十成的把握,这次怀胎可以说是佟皇贵妃最后的机会了,如果生出来是个格格或者是个皇子却养不大,佟家可不能只把宝押在她一人身上,今年就是选秀之年,佟佳清容勉强够年龄,进宫之后再调教两年,佟佳一族在宫里再出一宠妃却是不难。

    郭络罗家呢?宜妃手边正是母亲递请入宫探望有妊女儿的折子,她知道母亲定要问一问这件事,郭络罗家有一个宜妃是不够的,就算父母亲觉得够,亲眷长辈们怕也不会答应。

    宜妃叹了口气,她进宫这些年,未入宫前的那些个要独占鳌头的心气儿早熄了,可要说与自己的姐妹共事一夫,她还是要想一想……

    秀儿硬是把要站起来给六阿哥施礼的乌雅太太给按回去坐着,“您是长辈,他碍着规矩不给您施礼就罢了,您要给他施礼岂不是折煞了他。”

    乌雅太太却道:“这是规矩,如今咱们家新抬了旗,正是最招眼的时候,如今虽没有外人在,可若是让旁人知道了,背后依旧会说小主没规矩。”她不顾秀儿的阻拦,硬是给站在那里好奇地瞧着自己的外祖母的胤祚施了一礼。

    秀儿只得依了她,让教养嬷嬷带了胤祚去一旁吃果子,自己抱着乌布里喂她吃果泥,原本人人都怕养不大的乌布里,如今已经六个月了,也许真是贱名好养活,这小丫头虽瘦弱,也曾经病过两三次,都顽强的活了下来。

    “我原还怕乌布里养不活,如今看来竟是身子一天比一天强健了。”乌雅太太瞧着乌布里雪白*粉嫩的小脸感叹道。

    “这就是贱名好养活。”秀儿笑道,“我已经下了令,永和宫里谁也不许称她做公主、格格,只许叫她乌布里,一直要叫到十岁才成。”这个是迷信的作派,可秀儿隐约记得德妃只有一个女儿活了下来,好像也不长寿,为了让女儿能健康的活下去,迷信就迷信吧。

    “这法子本是老令,当是有用的。”乌雅太太道,如今乌雅家抬了旗,原本再有钱也不能拿出来戴的纯金的首饰可以拿出来戴了,好衣裳可以拿出来穿了,乌雅家的女孩儿也能进宫选秀了,乌雅太太这次进宫,就是为了这件事。

    “家里人可都还好?”

    “好,都好,只是原本咱们家里是包衣,只预备着小选,偏偏皇上今年给咱们家抬了旗,你meimei就要备着选秀了,全家都有些忙乱,幸亏有巧儿帮着教导规矩,否则在小选时露了怯,岂不要丢小主的脸。”

    秀儿这才想到,自己庶出又被额娘抱到身边养着的小meimei灵儿今年也十四了,“灵儿meimei如今可是长大了?长成什么样子了?额娘这次进宫怎么没把她带来让我瞧瞧。”

    “她正被我拘在家里学规矩呢,这些年你不在额娘身边,幸亏有她插科打诨的,日子才不那么难熬,我这次进宫正是想请小主示下,这次选秀……”乌雅太太面上露出了几分为难,“你阿玛的意思是让她进宫帮你的忙……”

    “额娘快让我阿玛歇了这样的心思,我一个在这见不得人的去处,侍奉不得二老也就罢了,若是meimei也进来了,额娘身边岂不是一个贴心的人也没有了?”秀儿打断了乌雅氏,“额娘回去只管对阿玛说,就说是我的意思是让meimei撂牌子……”她正说到这里,外面宫女通报,“温僖贵妃到!”

    秀儿和乌雅太太互视了一眼,秀儿将乌布里交给了奶嬷嬷,整了整衣服,站了起来,“额娘不如到里面暖阁去避一避。”要说让母亲给旁人行跪拜礼,秀儿自己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乌雅太太点了点头,跟着宫女进了暖阁。

    秀儿出去迎了温僖贵妃,两个寒暄过后,秀儿将温僖让到了上坐,自己陪坐,却没想到温僖落坐后的头一件事就是问乌雅太太,“听说乌雅太太来了?因何不见?”

    秀儿心里明白了几分,温僖八成就是冲着乌雅太太来的,“我额娘本是民妇,因怕她在贵主面前失仪,这才让她避让出去,贵主若是想见,自当让她来拜见。”

    “德meimei这话说得就外道了,虽说君臣名份有别,可乌雅太太总是长辈,何来拜见一说?无非是我在宫里寂寞,想找人说说话罢了。”温僖笑道。

    秀儿一使眼色,琥珀亲自到了暖阁去,没一会儿就请出了乌雅太太,温僖贵妃见到乌雅太太心中赞叹不已,她因入宫拜见,穿得是护军佐领太太的品级服待,虽已有些年纪却风韵犹存,肤白如玉眉清目秀,实实的是个美妇人,难怪能生出德妃这样的女儿,乌雅太太见了温僖,自是要施跪拜礼,温僖却站了起来,亲自扶她起来,“我原本是想要见见德meimei家里的长辈,要是连累您一个头磕到地上,岂非不美?”

    “这本是规矩,千破万破规矩不能破,君臣大防不可擅越。”

    “乌雅太太如此品貌性情,难怪竟有德妃这样的女儿。”温僖笑道,温僖坐在上坐,秀儿陪坐,乌雅太太在绣敦上侧坐,温僖将乌雅家上下人等问了个遍,打听得极仔细,听说乌雅太太身边尚余一个未嫁之女,更是极感兴趣的样子,“不知乌雅太太这一女年方几何?样貌如何?”

    “她名唤灵儿,今年十四岁,模样平平性子倒还和婉,只是被我宠坏了,小门小户之女,怕上不得台面,刚才德小主还说呢,盼着她撂了牌子,自行婚配去,若被夫家嫌弃,也好有个能撑腰的娘家。”

    “乌雅太太您这话过歉了,德妃的meimei若能有德妃一半的好,便是王公贝勒也是配得的,岂是寻常人家可配?”

    秀儿抿嘴笑了笑,她如今虽在宫中为妃,乌雅家也不过才抬旗罢了,要说自己的meimei嫁到王公贵族之家,人家该给的面子一定会给,私底下会不会瞧得起就是另一回事了,若是被指做了侧室自己简直是要呕出一口血来,为了meimei和额娘着想,不如嫁入寻常人家,也好有娘家照应,“这都是我跟额娘私下里的想头,撂牌子还是留牌子,或是指入什么人家里,得看皇上的意思。”

    温僖笑了笑,德妃就是这样,说话从来都是滴水不漏,轻易瞧不出她的想法,温僖也没再深说,又跟乌雅太太说了些京中风物,讨教了些有孕时该如何保养的法子,一直到跟着她来的嬷嬷轻咳了一声,示意呆得时间久了些,这才告辞走了,秀儿和乌雅太太一直把她送到永和门外,目送她上了步撵,这才回了永和宫。

    乌雅太太见了这般情形,心里难免有些犯嘀咕,“温僖贵妃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她对女儿素来不错,许真是来拜望额娘的。”秀儿轻描淡写的说道,心里也琢磨不出温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