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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安

    纽祜禄氏封后的事,要说有什么曲折大约就是康熙暖昧不明的态度了,太皇太后的态度异常明确——纽祜禄氏德容兼备甚为继后,亲贵大臣们也对纽祜禄氏表示满意,自从赫舍里氏故去,请封的折子一直不断,康熙却以要替赫舍里守孝三年为由留中不发。

    到了康熙十六年,太皇太后眼见康熙三年孝期已满,对纽祜禄氏还是淡淡,却对佟佳氏宠爱有加,实在是坐不住了,把康熙召到慈宁宫,祖孙两个不知道谈了些什么,就康熙出来态度就完全变了。

    康熙十六年五月,就有了明旨下来,封纽祜禄氏为皇后,这是六宫中早就有了默契的事,不同的是这次康熙还决定分封六宫,早先赫舍里在的时候除了皇后别人都无正式的封号,严格来说是非常不合宜的,这次封继后,就要把**的名份正式确定下来。

    这事主要还是纽祜禄氏张罗,封后不光是要封她自己,赫舍里在的时候**除了皇后别人都没正式的名份,纽祜禄氏自己本身的贵妃都是浑叫着的,没册没印的,算不得正式的封号,只是这事又不是她能做得了主的,还得请示康熙、皇太后、太皇太后。

    康熙的意思很明确,佟佳氏身为康熙表妹,圣母皇太后的亲侄女,康熙对她也是极爱重的,**份位纽祜禄氏第一,佟佳氏排了个第二,怎么样也要封个贵妃。

    这个纽祜禄氏没意见,佟佳氏不止受宠出身还好,资历也够,除了肚皮和自己一样不争气之外,倒没有什么缺点,她要是肚皮争气了,自己能不能封上这个继后都在两可之间。

    余下的康熙没有封妃位的意思,只说要封嫔,生子有功的纳兰氏、马佳氏都该往上升一升,还有康熙八年就入宫了的李氏、章佳氏、董氏,初入宫的赫舍里淑雅,可是康熙提到的另一个人选,有些争议——刚入宫没多久的郭络罗氏。

    纽祜禄氏再贤良,封嫔封妃的也都要她点头,在郭络罗氏的事情上,她出于本份也要多说几句:“郭络罗氏人品是不差,模样也齐整,只是她资历尚浅,一开始就封嫔……”同样封嫔的纳兰氏和马佳氏可是在**里熬油似的熬了好些年,生子有功这才晋嫔的,余下的也是各有功绩,至于赫舍里,人家是元后的亲meimei,岂是旁人可比的。

    “郭络罗氏不比别家。”康熙的理由也光明正大的很,他可不是只因为郭络罗氏的美色,郭络罗氏家世出众啊!“就算是初一进宫就晋嫔位也是应当的。”

    皇上本人都这么说了,纽祜禄氏一垫量,郭络罗氏确实满门英烈,一开始就晋嫔位这话也不算夸张,也就点头应了。

    风声一传出,纽祜禄氏封后、佟佳氏为贵妃、几个嫔的人选这都是在众人的意料之中的,郭络罗氏一步登天,宠冠六宫之说更是暄嚣尘上。

    康熙十六年八月,上告天地祖宗,奉太皇太后懿旨册封纽祜禄氏为后,经历了一系列复杂的仪式,后妃们一封号也定了下来,佟佳氏为贵妃、纳兰氏为惠嫔、马佳氏为荣嫔、郭络罗氏为宜嫔、李氏为安嫔、章佳氏为敬嫔、董氏为端嫔、赫舍里氏为僖嫔。

    皇后升位,**众位均着品级大妆代表内命妃行礼,一时之间,风光无限。

    相比与后*宫的热闹,慈仁宫安静依旧,皇太后除了要出席特定的场合之外,低调得仿佛不存在一般,秀儿低头绣着自己的第二双多福多寿鞋,封后虽重要,对于慈仁宫来讲,十月份的千秋节更重要。

    她新发下来的红装只在册后那一日穿了一天,转眼又要留待太后过寿的时候穿,可那袖口的花样不能用了,得绣牡丹祥云,意思是要福寿绵长。

    秀儿事多,实在忙不过来,就定了花样子,把绣活交给了九儿,“你只需绣这些枝叶,花朵留着我自己绣。”秀儿如今可以大大方方的被叫一声姑姑了,说话还是柔声细语,不轻言打骂,可若是有人犯了规矩,秀儿杀伐绝断,不在山杏之下,九儿对她又敬又重,自是答应了,领了绣活慢慢刺绣。

    巧儿今年是做第一双多福多寿鞋,她可没有秀儿的好性,本身活计又好,恨不得连鞋底子都自己纳,谁的活也瞧不上,“秀儿,你的顶针呢?我的找不着了。”

    “在我的柜子里呢,你自己去取吧。”秀儿把自己小柜子的钥匙交给巧儿。

    巧儿拿了钥匙开锁,拿了里面的顶针,忽然瞧见里面的一朵红绒宫花……那宫花颜色已经有些旧了,可做工是上好的,巧儿如今见多识广,自是知道这宫花的珍贵,她与秀儿是慈仁宫伺候的,也只是今年为了封后大典全宫都瞧着喜兴,才得了这么一朵。

    “原你早就有这宫花。”

    “这是我姑母的一片慈心,我只进宫时戴了一会儿,分了宫就藏在袖子里了,没想到让你翻出来了。”

    “原是我想得少,你姓乌雅,你家的姑奶奶有一位是嫁到内务府董佳氏家里的。”巧儿说道。

    “是这么回事。”

    内务府董佳氏,在外人看来只是普通的伺候皇上的内务府包衣人家,只有他们这些同为包衣出身的人家,才知道董佳氏的权利有多大,别的不说就说这选秀女进宫吧,每到了小选之时,董佳氏的门槛都要被踢秃一层,就为了找各种关系,或者让女儿避开小选,或是给女儿安排个好去处。

    秀儿家跟董佳氏是这样的关系,她一开始就到慈仁宫伺候,就很值得玩味了,巧儿看着秀儿在灯下做绣活的脸,不由得暗暗感叹,古人讲灯下看美人,秀儿在灯下娴静地做着绣活,十指纤纤在黑缎面鞋上飞针走线,竟如画上的仙女一般的标致,这样的人品深藏在慈仁宫,怕是家里有自己的计较。

    “秀儿,你是个明白的。”巧儿说道,秀儿若是想在六宫中争宠,只需要央着董佳氏把她往坤宁宫、翊坤宫一放,甚至是放到慈宁宫太皇太后跟前,以她的品貌自有机缘,可她偏偏被藏到了这慈仁宫,再细细回想,皇上偶尔到了慈仁宫,秀儿都是避开,由别的宫女上前伺候,由此可见她竟没有在这六宫中争宠之心。

    “这紫禁城里,谁不是明白人啊。”秀儿笑道,她可不敢小瞧古代女人的智慧,尤其是**中的,人人都长着七窍玲珑心,做事往往别有目的,她拼着两世的智慧不过堪堪自保,远的不说,就说这巧儿,一朵宫花,能让她想出这许多的事来。

    千秋节在十月初七,进了九月的门槛新出炉的主子娘娘和贵主娘娘两位大神就时常往慈仁宫来了,为的就是体现出孝道,也为了把准老太后的脉,知道送什么贺礼。

    纽祜禄氏还好,她原本就不是嘴甜能说的,做了皇后更是自恃端庄,虽然是在皇太后面前,仍然是一句错话都不肯多说,恭敬中带了十二分的客气,按说她也是十二、三岁进宫,在皇太后身边长大的,熟捻程度竟不如佟佳氏。

    偏偏她这样的性子,皇太后私下里对她的评价很高,甚至高于元后赫舍里,秀儿想了想,无非是——本份二字罢了,纽祜禄氏本身是元后的热门人选,要不是康熙防备顾命大臣,当年就憋着劲想要修理鳌拜,她这位鳌拜的义女后位简直是手拿把掐,有这样的背景,她的出身严格说起来又比赫舍里高,她为妃的时候却尽足了本份,对出身不如自己的皇后恭敬有加,对杀了自己义父,削了自己亲父权柄的皇上柔顺至极,从不轻言前朝国事,更不为自己的家人说一句情,正因有她在,四大顾名大臣之一的遏必隆与鳌拜极为交好,竟得了善终,纽祜禄氏虽被削弱,却未曾倒。

    如此贤良有大智慧的女子,怎么不值得人尊敬?

    佟佳氏则是另一条路线,如今她在宫中已经有资历了,再玩娇憨可爱那一套已经行不通了,她走的是柔顺守礼路线,话不多说得却全是对的,一副与太后贴心贴肺状,后族之女果然不凡。

    “妾身额娘在宫外淘换到了一些小食方子,都是软烂甜鲜极为滋补的,让下面的奴才们照着方子做了,妾身尝着倒是极好吃的,不敢独专,特特的来献给太后品尝。”佟佳氏身为贵妃,能自称妾身,却不敢称太后为皇额娘,这一段话说得极为妥贴,她话音刚落,就有一个整齐利落的宫女子,捧着黄绫缎子包得严严的食盒出来。

    “哀家正觉得无聊,难得你惦记着我。”太后笑道,微一点头,秀儿亲自从那宫女手里把食盒接了过来。

    “秀儿,你去把这盒子东西拿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好东西,竟让贵妃这么巴巴的送来,哀家和皇后要尝尝看。”

    “是。”秀儿领命离去了,却不想佟佳氏的目光似是粘到了她的身上。

    佟佳氏早影影绰绰的听说太后这里藏了美女,怕是有别的想法,想来太后与皇上关系平平,送调教好的美女给皇上,缓和母子关系也是平常,如今一看见秀儿这般品貌,顿觉那影影绰绰的流言怕是空xue来风未必无音。

    太后发现了佟佳氏的目光,依旧只做不见,这些女人的想法太后心里清楚得很,一个个的都怕**里忽然出来了一个皇太后亲赐的宫女给皇上,让她们摸不得碰不得,分了她们的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本是博尔济吉特氏的贵女,何曾用过这样的手段?又何必用这样的手段?

    秀儿把食盒拿了下去,先交给值守的太监验过毒,又拿黄底寿字纹的食碟分了三份装了,由她、珍儿、巧儿,分别捧着送到三位主子的桌前。

    太后动箸浅尝了一口,“果然软烂……先别说方子……这里面可有山药、枣泥、茯苓等?”

    “正是,原来方子里的名字就叫山药枣泥糕,妾身觉得这名字太素淡,还请太后赐新名。”

    “难为你额娘了,哀家吃着喜欢,新名嘛就不必了,这等讨巧的事还得你们年轻人做,皇后以为如何?”

    皇后也尝了一口,心道这哪里是替太后寻的方子,太后年龄不算长,还不到四十呢,牙齿好好的,嗑瓜子吃白果、杏仁等利利索索的,这等软烂之物怕是替太皇太后弄的方子,佟佳氏在玩一石二鸟呢,“妾也觉得这糕好吃,只是想不出新名字,倒觉得老名好,山药枣泥糕质朴实在,正合了咱们满人的性子。”

    “嗯,皇后说得对。”太后说完就撂了筷子,再不吃了,“听说啊,如今宫里头有个一等一会讨巧说笑话的,皇上封了宜嫔的,可是当日选秀时那个说自己会骑马打猎的丫头?”

    “皇额娘果然好记性,正是那位。”

    “哀家素日来也无甚事做,听说了这么个人物就想见一见,明日皇后你带着**众妃来请安,可别忘了把她也带来。”

    “是。”皇太后这里爱静,经过了那一阵子**齐在她跟前凑趣争宠的日子,连请安都免了,皇太后这么一说,就是暗示要恢复请安了,皇后自然满口答应了下来。

    皇太后又与皇后说了几句话,佟佳氏费尽心机没在皇太后这里讨多少好,心里面难免郁郁,康熙十六年这一整年她竟像是犯了太岁似的,怎么样都不顺,见太后和皇后说得热闹,又得佯装笑脸凑趣,三个人一起聊天喝茶,一副和乐融融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