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第一次冲突
我被调戏了一番,又走得急,回到营地只觉得血往头上涌。 几人从营房里出来,我与他们擦肩而过,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忽然耸了耸鼻翼,道,“好香的味道,我本来不觉得饿,闻见这气味只觉腹中雷鸣。” 他身后那人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路博德,我说你絮絮叨叨说这么久,原来是为了等膳。你可向校尉讨一豆来食。” 这人长得面善,我记得那夜,就是他问我是否采到药草,相邀我入伙。 被唤作路博德那人回首道,“高不识,你尽管取笑我,我就不信你不觉得香。” 高不识道,“再怎样美食,给你这等莽汉来吃,都是浪费,回去与我喝酒去。” 我忍不住莞尔,路博德看清我的模样,道,“你不就是刚才包扎伤口的那个医士么?这是你做的?” 我点点头。 “校尉好口福,我记得你当时进的是老赵的营。”路博德的面孔凑近,我隐约记起,那一晚上他也有发言。 高不识推他道,“走罢走罢,校尉吩咐的事还没做,你又来啰嗦。” 路博德被他推着走开,赵破奴打了帘子从营帐中出来,我与正好他打个照面,他脚下微微一滞,嘴角动了动。 我点个头,脚下未做停顿。 错身而过的一霎,他沉声道,“你,好自为之。” 这话似乎别有深意。 我做人坦荡,不觉得有什么反省的必要。 嫖姚校尉跪坐于案前,陆兼候在旁边,地上放了一张羊皮地图。 我端了食器上去,恭谨放好。正要转身,嫖姚校尉发话:“慢着,你喂我进食。” 啥?我掏了掏耳朵,抬头表示困惑。 嫖姚校尉神态自若,“我手臂受伤,你来喂我进食。” 我瞅瞅他五花大绑的右手,又看看陆兼。 我虽然担着他随从的名头,归根到底只是一个厨子,喂饭这种事,我以为贴身的随从做起来更合适些。 莫非他觉得我做了饭,就要一做到底,送佛到西,连喂饭也是我的差事? 陆兼面无表情,嫖姚校尉倒有些不耐,“还愣着做什么?” 我赶两步上前,执了匕割rou,再递到他口边。 其实我一向与人为善,梁建、陈喜洲不方便的时候,我也都喂过饭,捎带上他没有什么不可,只是我打心里不愿与他太过亲近,总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他张口,露出洁白的牙,一口咬下匕上的rou片。一边仍在看着案上的一张羊皮地图,左手指指点点,“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陆兼依言持笔在上面做上记号。 “把这张地图给大将军送过去。”他看着陆兼的神色冷峻,“如果再出什么差错,别怪我不念故友旧情。” 陆兼垂首应了,默默退出去。 这两人自从上回多记俘虏的事之后,似乎关系有些紧张。 我端了汤送到他唇边。 嫖姚校尉的饭菜喂起来有些麻烦,不如一碗粥糜倒进去省事,我自搬石头自砸脚,明天给他煮个糊糊,直接灌进去了事。 他瞥我一眼,“你坐的那么远,胳膊伸的那么长,汤洒了怎么办?我又不会吃了你。” 骠姚校尉的脾气不太好,其实本姑娘的脾气也不太好,看在他是历史文物的份上,我不跟他计较。 我往前挪两步,深吸口气,平复有些快的心跳。 他尝了一口,皱起眉头,“太烫。” 奶奶个腿!你自己不会吹一吹? 我恭顺地拿回匙,舀了新的放在唇边吹凉,再递过去。 少爷真不好伺候,单看这行军打仗,吃饭的规矩一应俱全,盛东西的物件一个不能错,就知道不是个能将就的主儿。 品了片刻,扔给我一句话,“汤里有股异味。” “野鸡紫参汤,放了半棵紫参,活血补气,为的是校尉今日受伤失血。”刻意将药材分量减半,就是怕他嘴刁,凌云挑不出毛病的东西,到他嘴里,一样尝出异味来。 他冷冷道,“下回不许加药材。” 我接着再舀一匙,递到他唇边,“校尉今日大量失血,如果不喜欢紫参野鸡,下次吴某只好单独为校尉煎药。不过,滋味恐怕比这鸡汤要差一些。” “谁说我要喝药?”他避开我的手,挑起眉来。 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不喝么?我举着匙,一动不动。我这人随和归随和,并不代表没有原则。尤其体现在我的职业cao守方面。 我的脾气上来,微微一笑,“嫖姚校尉驰骋沙场,还怕这区区苦味?” “我无病无痛,不需要你自作主张。” “讳疾忌医并不明智。” 他顿了一顿,怒极反笑,“你好大口气,敢自比扁鹊?” 我敛了眉眼,“不敢,只是不愿校尉仿效桓公。” 他紧紧盯着我。 “吴次仁,你好大的胆子……” 我不等他说完,垂下头去,“常言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吴某笨嘴拙舌,词不达意,却是一片忠心,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校尉不要跟吴某一般见识。” 然后,恭恭敬敬把汤盛奉上,“校尉请用膳。” 骠姚校尉盯着我的头顶,我岿然不动,任他目光如剑,在我身上戳几个窟窿。 给一棒槌再说声对不起,这一招我常常在凌风身上演练,使起来得心应手。 我打的忠言的幌子,他骄矜不要紧,只要他讲理,就不能将我乱棍打杀。 其实我心里本来想的是,你爱死爱活,爱喝不喝,干老子屁事?岂知说出来,就成了别的意思。 多半是让他气过了头。 换了凌风,我早就扒开嘴巴灌下去,哪用这么多废话。 骠姚校尉一双灿若星辰的瞳眸寒凉如冰,俊脸阴沉似铁,许多人都畏惧骠姚校尉,我来了这几天,也没见他怎么体罚下属。大约是由于他总是冷着一张脸,活似别人欠他八百万。 换了心肝脆弱些的,自然要哆嗦两下,我神经粗大,对他凉飕飕的眼神视若无睹,暗自准备了一堆词,准备应付他的刁难。手捧的紧,怕他一怒之下泼我一脸。 谁料手上一空,他竟然端了起来,一饮而尽。 我心里想,唔,这点还不坏,他听得进忠言,不是一味蛮横的人。可他放下汤碗的表情却不是那么回事,眉头紧皱,不知道是对鸡汤的味道不满还是对我不满。 汤被喝完,剩下大半鸡rou,装在汤盛中放回我手里,伴着一句话,与鸡汤无关,却让我浑身一颤。 “吩咐火房烧两桶水,我要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