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晚霞（8）
闵志伟叹口气说：“唉，实不相瞒，志伟出生，恰逢甲午兵败，偌大的水师化为乌有。及至开蒙入学，又遭列强欺凌，庚子赔款数额惊天。这两次国家蒙羞，都在志伟人生节点，叫人惭愧。故以‘庚午’为笔名，以示不忘国耻之意。” 周元鹏拱手道：“闵兄以天下兴亡为己任，实在叫人敬佩。敢请闵兄多留数日，二月二喝杯酒再回武汉如何？” 闵志伟拱手说：“学堂已经开课，志伟不便在此蹉跎。”说到此处，闵志伟突然大笑道：“久闻周公子京师才子，今日为何作此俗人之语？” 周元鹏不解道：“闵兄何出此言？” 闵志伟笑道：“要喝酒，何必非要等到二月二？难不成公子家中，现在没有酒么？” 周元鹏哈哈大笑：“闵兄责备的是。安叔，吩咐下去，准备酒菜，我今日便和闵兄痛饮一番。” 闵志伟摆摆手说：“周公子，这坐在家中喝酒，有什么意思？” 周元鹏颔首道：“是了，六朝金粉地，十里秦淮河。你我该荡舟秦淮才有乐趣。” 闵志伟摇摇手说：“周公子何必舍近求远，舍大就小？” 周元鹏恍然道：“好，好，想不到闵兄一介书生，竟然有这个魄力，元鹏就与你泛舟扬子江！” 转向唐韵儿道：“唐小姐，我与闵公子江中饮酒，你可有兴趣一道去？” 唐韵儿蹙眉道：“我有些晕船就不去了，免得扫了你们的兴致。”话音未落，就听到门外有人道：“我不晕船，周大哥，我陪你们去。” 转眼李芸馨就笑嘻嘻的，站在周元鹏的面前。闵志伟问道：“这位小姐是？” 周元鹏笑道：“闵兄，我给你郑重介绍一下，这位是劫富济贫的江湖女侠，武当门下，姓李名芸馨。” 李芸馨嘻嘻笑道：“对，我可不是什么小姐，我是女侠。” 闵志伟道：“见过女侠。” 李芸馨笑道：“哎，本女侠问你，‘南社’是谁呀？先前就听周大哥和韵儿姐说起过，好像还很敬佩的样子。刚才好像听到你认识他，能不能叫他过来让我见见？” 闵志伟尴尬地挠挠头，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周元鹏笑道：“师妹，你这不是难为闵兄吗？这‘南社’就跟‘武当’‘燕子门’是一样的，懂了么？” 李芸馨咯咯笑道：“啊，我不知道啊。原来闵公子也是武林中人。那我们先来过几招吧？” 闵志伟连忙摆手：“女侠，别，你是女侠，我可不会武功。” 唐韵儿笑着将手中的诗集，递给李芸馨道：“女侠，这‘南社’可不是什么武林门派，它是诗社，填词作赋的。你看，就是写这个的。” 李芸馨接过随手翻了翻：“这写的都是什么东西？又不是武功秘籍，我才懒得看呢。”说着将它扔给周元鹏，说：“都怪周大哥没说清楚，让我闹了个大笑话。” 周元鹏赶紧伸手接过，看到这本《磨剑石诗集》，是线装本，封面是褐红色，颜体字竖排。整体装帧，简洁大方。 翻开扉页，上有柳亚子手书“唐韵儿小姐雅正”和“柳亚子”三个字的签名，另外有一枚小篆体“亚子”的钦印。 周元鹏合上书，递给唐韵儿，笑道：“师妹，柳先生的诗声情激越、意气风发，正可谓‘推倒一世豪杰，开拓万古心胸’。他送你韵儿姐的这本诗集，不仅有题款还有钦印，在他的心里价值千金。你如此轻视，要是给柳先生知道，怕不要气得他吐血？” 李芸馨吐了吐舌头，说道：“真是个怪人，不就是一本书么，吐什么血？韵儿姐你自己收好，我以后都不碰它就是。” 唐韵儿不好意思的说：“我也不懂诗。不过周公子说它价值千金，我就好好收着。” 这一番话，说得闵志伟目瞪口呆，柳亚子在南社，是一个近乎偶像的存在，而且其人自视甚高，诗集从不轻易送人。 此刻闵志伟实在搞不明白，柳亚子连素有才名的周元鹏，都不屑于赠送，却莫名其妙的亲笔题签，送给一个不懂诗词为何物的女子。 赵安进来说，已经雇好了船只，也套好了马车，问是不是可以启程？ 周元鹏向闵志伟说：“闵兄，请。” 闵志伟也不矫情，率先朝门外走去，周元鹏和李芸馨随后而行。唐韵儿则自己回房。 阿大驾着马车，阿二抱着两坛酒，在一旁等候。闵志伟、周元鹏、李芸馨先后上车，阿二将酒坛也放了上去，跟着又放了一只食盒。便坐在车辕另一边。阿大甩起马鞭，马车便朝江岸“哒哒”而去。并没有到下关渡口，马车就停了下来。 众人下车，放眼处，只见红霞满天，江面波光粼粼。近岸处，一艘小船，一个头戴斗笠的艄公，将一根竹篙插在水里，独立船头。 一块一尺多宽，不到两丈长的木跳板，一头搭在船舷上，另一头伸到岸边。阿二将酒坛和食盒都运送到了船上，就立在船头艄公的旁边。 周元鹏向闵志伟做了个请的手势，闵志伟笑了笑，下江堤上跳板，不慌不忙的向船头走去。 周元鹏对李芸馨说：“师妹，是你先上还是我先上？” 李芸馨道：“我跟着你。”周元鹏便和李芸馨一前一后，走上了跳板。 俗话说南人行船，北人骑马，这二人都是常年生活在北方，走这么长这么窄的跳板，都还是第一次。 偏偏李芸馨不老实，跟着周元鹏走到接近跳板当中，突然向前一扑，一下子趴到了周元鹏的肩膀上，大叫一声：“周大哥，我怕。” 周元鹏知道她是故意的，以她燕子门的轻功，别说是这一尺多宽的跳板，就是一根手指粗细的绳索，这么点距离她也不至于会害怕。 周元鹏知道她是调皮，可跳板不知道。她这猛地往前一扑，跳板上局部的分量突然加大，哪里还承受得住？ 就听见跳板“咔嚓擦”，发出断裂的声响。这时候闵志伟还没有踏上船头，眼看他身体后仰，就要摔落江中。 阿二眼疾手快，用脚一踏船头的跳板，顿时闵志伟身体前倾，被弹了起来。不等他被弹到空中，阿二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拉上了船头。虽然是有惊无险，闵志伟的脸色还是变得煞白。 可是阿二这时候，已经顾不上他了，他看到，周元鹏和李芸馨正往江中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