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告密的家伙
一转眼又到了跟宗尚隆见面的日子，最近殷夫人心情好，很快就同意了我出门的要求，所以当我乘着马车来到翠柳林外的时候，没有人在路口候着，看来我当真来早了。 车夫见无人伺候，回头抱歉地笑道：“姑娘稍等，我这就去把小红叫出来。” “不劳烦你了。”我笑着摆了摆手，“反正我认识路，自己进去就好了。”说着下了马车，熟门熟路地走进了沁墨轩。 进了门，我四下里一望，看见小红正在耳房里用茶碾碾茶，旁边的炉子上咕嘟嘟在正烧着水。 “小红，你已经在忙了吗？”我招呼了一声，说着就往耳房里走。 “如岚姑娘？”小红抬起头，看到是我，赶紧丢下茶碾，站起来抱歉地说道，“我以为您还得过会儿才到，所以没在外头等您。” “没关系啊，我认得路。”我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膀，“还有，以后你都不必出来接我，太麻烦了。” “那怎么能行呢？一定要接的。”小红走到楼梯口一展手，“请随我上来吧，公子已经在等您了。” “让他等着呗。”我一笑，挽起袖子走进耳房，坐到小凳子上，拿起茶碾就要干活。 “姑娘，您这是......”小红惊讶极了，赶紧跑过来阻拦，“您赶紧放着，我来就好了。” “你们公子没告诉你吗？”我把茶碾藏到一边不让小红抢，“以后泡茶这些活儿都由我来干。” “什么？”小红急坏了，“怎么能让您干活呢？您还是赶紧上楼吧。” “要干的，要干的！我这可是在挣工钱呢。” “挣工钱？”小红听得莫名其妙。 “对啊，你就别拦着我了，再拦可就断了我的财路了。”说完，我低下头认真地开始碾起茶臼里的茶叶来。 “这、这.....”小红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一个抱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在这里干什么？半天也不上楼，我一个人在上面闷死了！”我和小红回头一看，宗尚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楼下，正趴在扶手上极度无聊地朝耳房里看。 “我在干活啊！”我扬了扬手里的茶碾，“上次不是说好了要我分些小红的活儿吗？” “那你也得先上来跟我说一声呀。”宗尚隆不高兴地嘟囔道，“还有，你到楼上来干活，一边跟我聊天一边干。” 我抗议道：“上面又没有工具，怎么干？” “搬上来就有了呀。”宗尚隆耸了耸肩膀，吩咐道，“小红，把茶具炉子什么的全都搬上来。” “哦，是，我马上就搬。”小红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我要干活这事儿是动真格的。 “我帮你吧。”我想给小红帮忙，却硬被小红送到楼梯口。我着实拧不过她，只能叹气道，“唉，这下闹的你更累了。” “没关系的。姑娘请先上楼吧，我这就来。”小红朝我一笑，麻利地收拾好各色工具，一件件地搬到了楼上。 才摆好用具，宗尚隆就朝小红一摆手：“没事了，你下去吧，这套玩意儿她熟的很。” “是。”小红本想在一旁伺候我干活，听到这话，放下手中工具朝宗尚隆施了一礼，又冲我笑了笑，“姑娘需要什么就叫我。” “知道了，谢谢你。” 小红果真转身下楼去了，而我也认认真真地开始碾起茶来。 “这个样子真是好！”宗尚隆往躺椅上一倒，乐呵呵地看着我，“比在楮州的候还舒服，超大的包间里还有老板娘亲自给我泡茶。” “切......”我看着宗尚隆得意忘形的样子，好笑地摇了摇头。 “哎，对了，泡好茶再给我做些布丁吧，我好久都没吃了。” “要做当然没问题，”我把碾好的茶末倒进茶缸里，加入滚水，边搅边说，“不过，你上次说过的吧，做饭要算加班费的哦。” “算算算，给你算！瞧你这个财迷相。”才说完，宗尚隆却又反悔了，“不过做布丁太轻松了，只能算半个班。” “这么小气！”我抗议道，“你反正有的是钱啊，多算点儿有什么关系？” “算完了就没办法支使你干活啦！”宗尚隆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得省着点儿用才行。对了，我还要记账，否则记错了要吃亏的。” “记账？”我抬起手里的茶匙，羞了宗尚隆一下，“还说我财迷，我看你才是正宗财迷呢！唉哟，糟了......”原来，我只顾羞宗尚隆，一不小心茶匙上的茶水滴到了裙摆上。 “嘿嘿，”宗尚隆一看，幸灾乐祸地笑道，“活该！” “糟了，得赶紧擦掉，否则时间长了就洗不掉了。”我顾不上跟宗尚隆拌嘴，抬头看到茶几的一角正好放着一块白色丝绸手帕。 “借你手帕用一下。”没等宗尚隆答应，我探身把帕子取过来，在茶几上的浅口盘里沾了些清水，反复擦拭了几下，终于成功地把污渍给擦洗掉了。我松了口气，这才发现手里的帕子有些眼熟。 我好奇地把帕子展开一看，只见手帕的一角绣着一朵粉红色的蔷薇花。 “哎？”我指着手帕上的花儿问道，“这不是我的手帕吗？” “什么？”宗尚隆抬头看了一眼，“哦”了一声没有否认。 “你还留着？”我不禁有些惊讶，“你的帕子不是用过就丢的吗？” 宗尚隆耸了耸肩膀，没有答话。 “对了，你不是嫌我绣的花不好看吗？既然不好看还留着干嘛？真是口是心非的家伙。” “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宗尚隆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赌气道，“我不过随口说说而已，你就记恨到现在！” “哈哈哈！”还没等我回击，楼梯口却突然传来了爽朗的笑声，“你们小俩口一大清早感情就这么好呀。” 我和宗尚隆回头一瞧，真所谓“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站在楼梯口的不是别人，竟然是太子——宗尚炫！ 这下可把我吓的不轻，赶紧丢下手里的茶匙，起身施礼，嘴里结结巴巴地说道：“参、参见太子。”说完偷偷扭头瞪了宗尚隆一眼，心里暗道：“你怎么不早说太子会来这里？” 宗尚隆却没有理会我，懒洋洋地从躺椅上站起来，施了一礼：“太子殿下。”说着把头轻轻一摆，示意尾随太子的小红不必跟上来伺候。看到小红下楼去了，这才熟稔地招呼道：“尚炫哥，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有时间到我这里来玩？” “偶尔放松一下不行吗？”太子有意无意地瞥了我一眼，从楼梯口踱过来，一下子就占了宗尚隆的躺椅，懒洋洋地说道，“就许你整天舒舒服服地晒太阳，不许我偷个懒儿？”这神态举止，与宗尚隆真是像极了。 哦，怪不得那天我觉得太子的眼神那么熟悉，原来是因为这个！回头想想其实也不奇怪，毕竟这两人是堂兄弟嘛。 而且看样子这俩人的关系不一般，否则，那个沉稳的太子怎么会不顾形象在宗尚隆面前说躺就躺呢？ “你来的正巧，”而宗尚隆似乎见惯了太子的这种举动，毫不在意地找了把矮腿靠椅坐下来，“如岚正在泡茶，你也来一杯吗？” “是吗？”太子嘴角一歪，“当然要的，我也想尝尝蔷薇轩老板娘的手艺呢。” 太子连蔷薇轩都知道？真不知道宗尚隆都跟太子说了些什么。既然太子下令，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坐下，拿起漏筛把茶汤里的茶末滤掉，再给这两人各斟了一杯新茶，端到他们面前放好。 只见这兄弟二人懒洋洋地把茶盏端起来，漫不经心地浅酌慢饮，懒散的样子如出一辙。而一旁的我却如坐针毡，心想道：“太子呀太子，你跟宗尚隆关系好，在他面前爱干嘛干嘛，可当着我的面就不太合适了吧？”过了一会儿，我终于按捺不住，趁两人闲聊之时，偷偷给宗尚隆使了个眼色，悄悄地朝楼梯口走去。 “对了，二弟，”可还没等我迈开两步，太子突然发话道，“我说你也太不小心了吧？” “哦？”宗尚隆不明就里地问道，“我怎么不小心了？” 太子朝我这边白了一眼，悠然地挑拨道；“你没过门的媳妇儿在大街上跟男人搂搂抱抱的，还说你没有不小心？” 我没想到太子会突然提起这个事，差点儿没摔个踉跄。“这个死太子，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跟谁干什么关你什么事儿？你是不是太无聊了想看我和宗尚隆吵架呀？”我心里一边喊糟，一边迈开大步，想在宗尚隆发飙之前消失。 “殷如岚！”可还没等我行动，宗尚隆的吼声就已经从身后传了过来，“你给我站住！” 看着离我还有好几步远的楼梯口，我自知已经来不及逃跑，只能乖乖转过身，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来。 可宗尚隆丝毫不为我“楚楚可怜”的表情所动，恶狠狠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嗯......”我迟疑了一下，“其实是误会啦。” “误会？都被人指证了还想抵赖吗？快给我老实交代！” “不是啦。”回想那天太子分明认出了肖哲，我没办法当着太子的面撒谎，只好结结巴巴地答道，“事、事情是这样的，我那天正好碰上肖哲，我们俩就一起喝了个茶......” “又是肖哲！”宗尚隆一听到肖哲的名字就气得不行，“好啊，你每次来我这儿总是各种借口的磨蹭着不上楼，去见个肖哲就急吼吼地往他身上扑！” “不是这样的！”我连连摆手否认道，“我没有急吼吼的......” “还狡辩？”宗尚隆怒道，“没有怎么会搂搂抱抱？！” “你听我解释啊！”我急得脑门上都要冒汗了，“我们喝完茶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一匹马脱了缰，当时我吓呆了不知道躲，肖哲怕惊马伤到我就把我拉开了。”我尽量用一些模糊的词语来叙述事件，希望不要把宗尚隆惹得更恼火了。 “哪有这么巧的事？”可我的话似乎并没有起什么作用，宗尚隆生气地质问道，“你还想糊弄我吗？” “真的就是这样的，我没骗你！”我急的没办法，却瞥见太子正躺在躺椅上偷笑。这兄弟俩，真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坏！情急之下，我对着太子急道，“你还好意思笑？都是你惹出来的事儿，好歹替我解释一下啊！” “我？”太子一愣。 “是啊，快帮我证明我说的都是实话啊！当时的情况你也都看到了，肖哲实在没办法才救我的。” “不要！”没想到，太子竟撇了撇嘴说道，“给你证明了就没意思了。我想看你们吵架，接着吵接着吵！” “什么？！”我差点儿没气晕过去，“做太子可以这样的吗？落井下石、见死不救，你这个样子以后怎么做明君，怎么保住江山社稷？！” “好啦好啦，给你证明就是了。真是的，还扯到江山社稷了。”太子一脸不情愿地说道，“没错啦，当时的情况确实比较紧急。” “听见没有？！”得到了太子的证实，我赶紧朝宗尚隆说道，“太子都说情况紧急了。” “情况紧急就没事了吗？”可宗尚隆的怒气丝毫没有减少，“我跟你说过什么？让你自由行动是让你来见我，不是让你到处乱跑，更不是让你去见肖哲！你把我的话全都丢到脑后了，是不是？你、你给我过来！” “干什么？”我警惕地问道。 “叫你过来就过来，啰嗦什么？赶紧过来！” “不要！”直觉告诉我，坚决不能过去。 “反了你还！”宗尚隆恶狠狠地朝我走来，“你过不过来？！” 我一边找地方躲，嘴里一边喊道：“就不过！” “给我抓到你会死的更惨！”我奋力地左躲右闪，可却根本逃不出宗尚隆的围堵，没一会儿就被宗尚隆堵到了角落，只见他左手一拨，右手一掀，轻易就把我象折叠椅似的扛到了肩上。 我急得又踢又挣，可是一点儿作用也没有，只能尖叫道：“宗尚隆，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宗尚隆哼了一声，“当然是要打板子，给你长点儿记性！” “什么？”我惊讶地问道，“打板子？” “是啊，当初我可说过，你如果再乱跑，我就要把欠殷家的板子全都补上！”才说着，宗尚隆已经走到琴台边，伸手把台上的古筝拨到一边，转手就把我搁到了琴台上。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宗尚隆按在琴台上动弹不得，我惶恐地扭过头问道：“你不会是真的要动手打人吧？” “当然是真的。趴好了！”宗尚隆随手从琴台下抽出一本琴谱，卷成一个棒子筒抬手就要打。 看着对面的太子已经乐不可支，我实在丢不起这个脸，情急之下大声叫道：“我错了！” 宗尚隆果真停了手，问道：“什么？” “我错了，我不该到处乱跑。”我哭丧着脸地说道，“我愿意受罚，你不要打我了。” “哦？”宗尚隆斜着眼睛问道，“怎么罚？” “给你做布丁，给你做午饭。全都不算工钱，免费！” “工钱？”不明就里的太子问道，“什么工钱？” “回头再跟你说。”宗尚隆应了太子一句，再又对我说道，“一顿饭就想打发我了吗？” “我不过出去见了个人而已，这样罚还不够吗？” “见了个人？”听到我顶嘴，宗尚隆又火大了，“肖哲是一般人吗？” “他、他......”我哼了半天只能喃喃道，“那、那就再加下次的午饭好了......” “扑哧！”听到这里，太子撑不住笑了起来。 宗尚隆抬头看了看太子，觉得不好再难为我，只得说道：“念你是初犯，好好的给我做两顿饭就不追究了。不过，下次你要再敢跟肖哲扯不清楚，我就.....” “不会啦！”我不高兴地打断了宗尚隆，“怎么可能每次都会碰到危险呢？” “每次？你还要跟那家伙见多少次？” “我在京城又没什么朋友，除了肖哲我还能见谁？” “你！” “我要去做饭了，时间来不及了！”不等那家伙再次发飙，我把身子一缩，从宗尚隆的手里挣脱出来，刚要跑下台阶，却又停住了脚步。 唉，虽然把我害得那么惨，可人家毕竟是太子啊。我叹了口气回头问道：“太子殿下，您要一起用午饭吗？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 “我？”太子幸灾乐祸的脸变得不爽起来，白了宗尚隆一眼说道，“我哪有二弟这么清闲？过会儿就得走，能赶上布丁就不错了。” 看着太子一脸无奈又委屈的神情，让人无法想象初次见他时的沉稳冷峻，心中不觉竟有些同情他了，我微微点头道：“知道了，我会尽量做快一些的。”说完，加快脚步朝楼下跑去。 “切！还嫌被我整得不够惨吗？”太子毫不领情地嘟囔了一句，看看依然盯着楼梯口的宗尚隆，悠悠地问道，“就是这个丫头吗？把你弄得头晕脑胀，还做了那么多出格的事？” “是啊。怎么了？” “哼，依我看，这丫头又瘦又小，一点姿色也没有，脾气又大，你到底看上她什么地方了？” “嘿嘿，”宗尚隆毫不在意地走回矮脚椅，随手拿起一个抱枕垫在脑后，“我这人一向品位超群，你难道不知道吗？” “品位超群？”太子讽刺地一笑，“就她？” 宗尚隆不满地看了太子一眼：“你这么说，是因为你不了解她。” “好，就算我不了解好了。”面对固执的宗尚隆，太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可她和肖哲扯不清的关系，你打算就这么睁只眼闭只眼？” “不会永远这样的！”听到肖哲的名字，宗尚隆不禁有些烦躁，连声辩解道，“其实，这段时间她对我的态度已经改变很多了。而且我已经在催爹赶紧跟殷家商讨娶亲事宜，只要把她娶过了门，我一定能把她的心意变过来。” “这么简单就能把她的心意改过来？”太子嗤之以鼻，“你真的这么认为？” “当然了。”宗尚隆嘴里依旧倔强，却微微偏过头去，不敢正视太子，“只要过了门，我就可以整天陪在她身边，这样她就不会想着肖哲了。” 太子无奈看着宗尚隆，似乎看到一个孩子在倔强地保护着心爱的玩具不被人抢走，心下不忍多言，陪着他愣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又说道：“不是我泼你的冷水，难道你忘了马上就要祭天了吗？如今这是首要的大事，谁还顾得上你们俩的婚事？我劝你还是想办法看好那个鬼丫头吧！” 听到太子的话，宗尚隆没有再言语，只是沉默地看着茶几上的浅盘柳叶，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