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选择坚强
客栈里，宗尚隆和九娃不放心留我一个人独处，双双陪着我在客房里等着。一直等到将近天明，有人轻轻地敲响房门，这不大的声响却让我们三人紧张地坐直了身体。 “进来！”宗尚隆应了一声，房门“嘎吱”一声开了，只见常煅进得门来，走到宗尚隆身边，低头与他耳语了几句。 “嗯。”宗尚隆神色凝重地看了我一眼，对常锻点头道，“如实说吧。” “是。”常煅恭敬地应道，“我已经仔细查看过了，四具尸体虽然已经腐烂，但依然看得出其颅骨、椎骨等处有受到钝器重创的痕迹，这说明，死者并非正常死亡，都是被钝器击打致死的。” “击打致死？”听到常煅的验尸报告，我的眼泪一下子涌出了眼眶。九娃见状赶紧走到我的身边，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没错，”常煅点点头，补充道，“不过，除了第五具尸体以外。” “什么？”我吃惊地看着常煅，“你说有第五具尸体？” “对。第五具尸体没有明显的被击打的痕迹，但却能看到其骨髓有发黑的迹象，这说明死者是中毒致死的。” “怎么会有五具尸体呢？”我依然十分吃惊，追问常煅道，“你没有看错吗？” “绝对没有。”常煅肯定地回答道。 “怎么了？”宗尚隆奇怪地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不、不是，”我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柳家全家连我在内，一共只有五口人。” “什么？！”大家惊讶地看着我。 “常煅，”宗尚隆扭头问道，“你确实看清楚是五具尸体了吗？” “属下当然看清楚了！”常煅对于宗尚隆的质疑有些不满，“五具尸体里，两具大人的，一具大概十来岁年纪的，还有两具是小孩的，我全都仔细查看过了。” “十来岁年纪的？”我指着自己，几乎语无伦次了，“可是，我明明没有死，怎、怎么会、会有......” “jiejie，jiejie！”看到我惊慌失措的样子，九娃更用力地握紧了我的手，“有我在呢，你不要怕。” “而且......”常煅看了我一眼，迟疑了一下，补充道，“那具中毒而亡的尸体，正是那十来岁年纪的女尸。” “如果是这样的话......”听完常煅的汇报，宗尚隆想了想分析道，“我想，那具多出来的女尸一定是凶手找来顶替你的人！” “顶替我的人？” “嗯，”宗尚隆点点头，“因为看到有五具尸体，而且是事过多日才发现的，所以村里的人不会仔细去辨认尸体的身份，以为你也连同家人一起死了。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我们昨天进村的时候，村民看到你会那么惊讶了。” “没错，”九娃不觉地点头赞同，“这么说很有道理。” “我知道了！”我突然醒悟过来，激愤地一拍桌面，咬牙切齿地说道，“一定是殷家的人干的！” “如岚......” “除了他们没有别人！”我肯定地说道，“他们一定是害怕柳家人把我做替身的事情传出去，所以才会把柳家人都给杀了，一定是这样的！” 宗尚隆轻叹一声，朝常煅轻轻一摆头，常煅会意，朝宗尚隆拱了拱手，转身出了门。 “如岚......”等常煅出了门，宗尚隆轻道，“虽然殷家的人嫌疑很大，可我们也没有确凿证据啊。” “证据？”我冷笑一声，“柳家人老实本分，根本就没有仇人，如何会遭此灭门毒手？再说了，如果是一般的寻仇，只要杀死四个人就好了，又何必大费周章地找来一具尸体冒充我？” “这......”宗尚隆一时无法反驳，只能微微点头，迟疑了一下问道，“如果真是这样，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我一愣，旋即坚决地答道，“我要回殷家！” “回殷家？” “你把我从楮州带走，不就是要把我送回去吗？哼，现在看来，正合我意！” “可是，你现在回殷家的目的是什么？” “我要回去报仇！”我紧握双拳，“‘不入虎xue，焉得虎子’！我要找到殷老鬼杀害柳家的证据，我一定要将殷老鬼绳之以法，还柳家一个公道！” “什么？你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宗尚隆一惊，坚决地否决道，“不行，我是想让你远离危险才把你从楮州带回来的，并不是为了让你陷入更大的危险之中！” “照你这么说，难道就让我们柳家的人死得不明不白吗？” “这件事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我会负责继续追查。可是，我不许你擅自行动！” “我家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为什么要你来负责？！” “你有能力处理吗？”宗尚隆反驳道，“殷家势力强大，你一个弱小女子能对付的了他们吗？就算你真的找到了证据，只怕才送到官衙大门就给殷老鬼的人拦下来了！” “我......” “别忘了，我好歹也是安王家的公子，无论是找证据还是要扳倒殷老鬼，总比你有更大的能量和把握。” “可是......” “你现在马上答应我，绝不插手调查此事，即使你无意中发现了线索，也必须马上告诉我，不许擅自行动。”宗尚隆根本不顾我的反对，坚决地说道，“这些条件你必须全部都答应我，否则，我是不会把你送回去的！” 看着宗尚隆严肃的眼神和紧绷的下巴，我十分清楚，这家伙平时虽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可当真起来谁也掰不动他那股牛劲。当下虽然心有不甘，最后却也只能泄下气来低声应道：“好吧，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定会把这件事追查到底。” “那是一定的。”宗尚隆见我答应了，微微松了一口气，保证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证据，替你报仇！” “好......”我点点头，“不过，我还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能不能在宜镇再耽搁两日？”我轻轻地说道，“我想给家人整理一下墓地，再立块墓碑。” 宗尚隆闻言轻叹了一声，轻轻地点了点头。 此时天已大亮，一夜无眠的我却无心休息，立刻带着九娃出门找到镇上的石匠铺，加急订做了四个墓碑。交了订金正要出门，我却又停住脚步，想了想，转身走回工匠身边：“师傅，再加一个墓碑。” “jiejie？”九娃疑惑地叫了我一声。 “不管她是谁，”我回头对九娃解释道，“毕竟是为我而死的，而且村里的人也都认为柳青儿已经不在人世了。” 九娃听了，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过了两日，铺子里来人通知说墓碑做好了。我付了工钱，着人送到墓地，把几个坟堆都好好地整理了一翻，端端正正地砌上了墓碑。 轻抚着重新整理好的坟堆和墓碑，半晌，我轻轻地说道：“今晚，我想为他们守夜。” “好，我们陪你。”九娃和宗尚隆简单地答了一句，分头准备守夜需要的物品去了。 夜深了，九娃毕竟年纪小，熬不住靠在树下睡着了。我坐在火堆旁，看着墓碑发呆，这时，一个人走到身后，轻轻将外套披到我的肩上。 我回头看了宗尚隆一眼，没有说话，而他也无言，只静静地在我身边坐下。 许久，我才轻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我到底是谁？” “什么？”宗尚隆一愣。 “殷如岚已经死了，现在柳青儿也死了，那么，我到底是谁？”看着周围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看着自己既熟悉又陌生的躯体，唯一真正属于我的灵魂在此时却感到无比空洞而孤独。 宗尚隆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我，许久，才轻轻地说道：“你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这些都不重要啊。” “不重要吗？”我不禁扭头看着他。 “你就是你啊。”宗尚隆轻轻地扯着手里的枯草，“我曾经说过，不管你是殷如岚，还是其他任何人，在我的眼睛里，你就是你，你只是你！对于我来说，只要你还活着，只要你还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地活着，那就足够了。而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只要活着就足够了？”我重复着宗尚隆的话，这时，脑海中却不期然地响起了瘸腿老道士的声音：“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高低起伏、悲欢离合都不可避免。今后无论碰到了什么困难和疑惑你都要记住：‘因势而动，保存自己，永不放弃，这才是生存之王道’。” “难道说，老道士的话也是同样的意思吗？”想到这里，我把老道士送的锦囊从怀兜里掏了出来。 宗尚隆见我闷声不响地掏出东西来，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我没有回答他，只管打开锦囊，取出纸片，一层层地展开来。这次，纸片上果然又增加了新的诗句，只见诗云：“城陷困暗仓，志齐夺全胜，骇闻亲人故，智取自由身。” 我默默地看着那些诗句，半晌，才又把纸片重新叠好收起来，扭头对宗尚隆说道：“放心吧，我以后不会再莽撞行事了。我明白了，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我会好好地活下去，因为还有很多未解的事情等着我去解决呢。” “什么？”我这番没头没脑的话，把宗尚隆弄得一头雾水。 “即使在殷家我也会小心保护自己，所以你也不必叫常煅再监视我了。” “知道保护自己是很好，”宗尚隆不解地看着我，“可是，你怎么会突然.....” “是你的话让我顿悟了呀。” “我？” “没错，”我点点头，“我今后不会再为自己是个冒名者而纠结，也不会在意到底活在谁的躯壳之中了。‘因势而动’，这也是一种坚持，我说的没错吧？” “是这样没错，可是......”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了，剩下的你看着办吧。” “你......”宗尚隆完全被我给弄糊涂了，迟疑地看着我，好半天才嘟囔道，“好吧，那我考虑考虑。” 我朝他微微一笑，回身拨弄了一下火堆，又添了几根木柴，那原本已经毫无生气的火堆又重新旺旺地燃着了起来。 第二天清晨，最后将墓碑细细清扫了一遍之后，我在柳家夫妇的墓前跪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尽管我的灵魂不是柳青儿，但我的身体毕竟是柳家爸妈给的，我理应替柳家的女儿给他们磕个头。 站起身来，回头一看，只见宗尚隆和九娃已经牵着马儿在等着了。 我努力地朝他们一笑，走过去接过缰绳，踏着脚踏，翻身上马。 我最后看了一眼树下的坟堆，又抬起头来朝柳村眺望。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山村，对于别人来说，即使路过了也不一定记得它的存在，可对于我来说，它却意味着太多的沉重。 “走吧！”我轻喝一声，决然转身，策动缰绳，头也不回地朝远方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