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漏 嘴
正如宗尚隆告诉我的一样，很快，他就宣布了楮州部队换将的圣旨。 圣旨一出，楮州城里一片哗然，大家都在窃窃私语谈论着圣旨里的内容，里面明确提到肖家军仍然由抚远将军挂帅，但是副统领肖哲的位置由吴轩接替，而肖哲随后跟随钦差团回京另有任用。由于担心肖家军的将士们不服吴轩这个空降兵的管束，钦差团从京城带来的两千兵马留在楮州作为吴轩的亲兵，只听令于吴轩本人。这么周全的安排，可见换将的事情果真是从一开始就安排好了的。 “喂，你的布丁！”我推开包间的门，把一盘点心放到桌上，“吃完自己把碟子拿出去。” “有你这么招呼客人的吗？”宗尚隆抬起头白了我一眼，“凶的要命！” “你还好意思嫌我凶哦！”我不客气地反击道，“你自己说说看，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几盘布丁了？店里的布丁全都被你一个人吃光了，我还要不要做生意啦？！” “吃你两盘布丁就唠叨半天，瞧你那小气样儿！” “你这人的脸皮怎么比城墙还要厚哎！”看到宗尚隆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鄙夷地摇了摇头，“吃了我的东西还好意思说我小气！” “嘿嘿，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宗尚隆并不在意，只见他笑嘻嘻地挖起一勺布丁朝我比划了一下，“我只要有好吃的就行。” “哎，对了，”眼看宗尚隆吃得正开心，我装作很随意地样子问道，“你早上宣布换将的时候，情况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宗尚隆只顾着吃布丁，果然没有发觉我在有意探听。 “嗯......”我踌躇了一下，“这么突然提出来换将，那些肖家军的将士们不会闹情绪吗？” “这个嘛......”宗尚隆轻松地耸了耸肩，“不用担心，我早就安排好了，不会有问题的。” 我“哦”了一声，心里直怪这家伙怎么没多透露些消息，可又不好再问，只能嘟着嘴，用指甲在桌面上来回地划着。 “怎么了？”宗尚隆这才注意到我异样的举动，奇怪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唔......”我迟疑了一下，还是下定决心问道，“我听说，圣旨上说肖哲回京另有任用对吗？到底是怎么个‘另有任用’法呢？” “干什么？！”宗尚隆不高兴地一撇嘴，“担心啦？” “哪里有？”我尴尬地掩饰了一下，“我、我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 “哼，那我凭什么告诉你呀？！”宗尚隆白了我一眼，扭过头去不搭理我了。 “哎，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好了！”看到宗尚隆一副爱理不理的死样子，我只好使出了激将大法，“弄神弄鬼的，好像自己有多能耐似的。” “什么话？！”宗尚隆果然经不住激，不服气地一挺腰，“谁弄神弄鬼了，我当然是知道的！” “知道那你还不说？” “切！”宗尚隆这才发现上了我的套，只见他眼珠子一转，点点头说道，“好，那我就告诉你吧！” “快说快说！” “哼哼，肖哲回去该怎么安排，那全得看我怎么跟皇上汇报了。” “汇报？”我一愣，“汇报什么？” “唔......如果我跟皇上汇报说肖哲特别服从安排，主动协助交割，皇上一高兴，当然不会为难他，兴许还能给他个好位置坐坐。不过呢，”宗尚隆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如果我说他心怀不满，处处作祟，心怀异心，那可就不好说了，别说做官了，估计直接就得打入......” “不行！”我着急地打断了宗尚隆，“你绝对不能这么说！” “怎么不能？”宗尚隆白了我一眼，“这件事由我全权负责，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你！”我气的冲宗尚隆干瞪眼，可是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嘿嘿，其实呢，想要我替肖哲说好话也不难，”宗尚隆看到我着急了，这才狡黠地一笑，“一切就看你的表现咯。” “我的表现？”我奇怪地问道，“什么意思？” “听不懂啊？嘿嘿，那我就说具体些吧。”只见宗尚隆得意地拍拍手里的纸扇，一条条地列数起来，“如果你每天给我做好吃的，我就稍微帮肖哲说几句好话；如果你天天给我按摩，那我帮肖哲说更好一些的好话；如果呢，你对我所有的要求全都能做到，那我就把肖哲夸到天上去！怎么样？考虑一下要选哪个？” “你！”我这一听气坏了，“你趁人之危！” “什么趁人之危？我这可是公平交易。”宗尚隆理直气壮地辩驳道，“我又没有逼你，你不愿意也可以啊，我反正无所谓，只怕到头来吃苦的是肖哲。” “你！”我还真的有些害怕宗尚隆乱说话把肖哲给害了，所以心里虽然气愤之极，却也不敢得罪他。 “呵呵，我看你也不用考虑了。”宗尚隆一看阴谋得逞，得意地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脖子，“来吧，先给我做个肩部按摩吧！” “你！” “快点快点！”宗尚隆根本不理会我的气愤，催促道，“如果捏得好，我可以考虑给肖哲多说几句好话哦。想想看，很划得来哦！” “气死我了！”我虽满心的不服气，却也只能走到宗尚隆身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始给他捏肩。 “用力一点儿！”才捏了两下，宗尚隆就嘟囔道，“这么轻哪里叫按摩？挠痒痒还差不多。” “臭家伙，”我只好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心里偷偷骂道，“看我不捏死你！” “哎！这样才对嘛。”宗尚隆满意地点点头，又肆无忌惮地指挥道，“朝左边一点，再左一点......哎对，这儿帮我多捏一会儿......唉，也不知道咋回事，这几天肩膀总觉得酸胀的很。” “酸死你！酸死你！酸你死算了！”我恨得在心里直骂。 “啊呀呀！真是太舒坦了！”宗尚隆一脸享受地挖起一勺布丁放进嘴里，砸吧了几下，唠叨道，“唉，可惜再过几天就享受不到咯！哎我说，我没过门的小媳妇哎，你怎么就不愿意跟我回京城，非要在这个小破地方开什么茶馆呢？！” “哎！”我一听，不高兴地敲了一下宗尚隆的脑袋，“跟你说了多少次，在楮州不许提咱俩的婚约，万一给人听到怎么办？！” “怕什么？”宗尚隆不高兴地摸了摸脑袋，回身指着房门说道，“关着门呢，哪个听得......”话才说了一半，宗尚隆却愣愣地看着门口不吱声了。 “关着门也不行！”我气呼呼地正要教训宗尚隆，却看到他一脸异样，心中一惊，赶紧回头看去。 不曾想，这回真的出纰漏了——原来，我刚才进包间的时候忘了关门，而敞开的门边正站在一脸震惊的肖哲！ “肖、肖大哥！”半晌，我才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肖哲没有回答，只是盯着我和宗尚隆。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搭在宗尚隆的肩膀上，吓得赶紧把手拿下来，慌张地解释道：“肖大哥，你误会了....我、我们是在开玩笑的，不是，是在闹着玩的......” “唉......”宗尚隆叹了口气，打断了我语无伦次的解释，“你当他是傻子吗？” “不要你管！肖大哥，你听我说......”我不想听宗尚隆的泄气话，执拗地想要继续解释，可当我看到肖哲眼里责问的神情，终于还是xiele气。 “你，”沉默了多时，肖哲终于开口问道，“到底是谁？” “我......”我本来还心存侥幸，希望肖哲没有听到我和宗尚隆的对话，可现在看来这个希望已经完全破灭了，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没有人打算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肖哲的语气罕见地变得有些失控。 “呃，”宗尚隆见我半天没有出声，迟疑了一下，开口解释道，“如岚她......” “我不是如岚！”我大声打断宗尚隆，扭过头悲恼交加地瞪着他。 “唉......”宗尚隆看到我杀人般的眼神，无奈地耸了耸肩膀，“我还是让你们俩单独待一会吧。”说完，起身走到肖哲身边，抬起手刚想拍拍肖哲的肩膀，可肖哲犀利的眼神分明不希望被他触碰。宗尚隆只好自嘲地笑了笑，回头同情地看了我一眼，出了门去。 包间里只剩我和肖哲两个人，可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心中翻滚着千言万语，却没有勇气，也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而看到一味踌躇不语的我，肖哲过人的耐心也到达了极限。只见他英俊的脸庞因为生气已经紧绷起来：“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还不打算跟我说实话吗？！” “什么？”我一愣。 “我从一开始就猜到你的身世不一般，可我并没有当面拆穿你，甚至那天吴兄脱口而出，叫你殷如岚的时候，我还是假装什么都没听见！”肖哲失望地摇着头，“我从来都没有主动问过你，因为我一直在等，等有一天你会告诉我实情。可我没想到，事情已经到了这么不可挽回的地步，你还想要继续骗我！我对你真是太失望了！”说完，肖哲转过身去，伸手拉开了包间的房门。 “肖大哥，你不要走！”我从未见过肖哲如此生气，慌忙冲上一步，死死地抵住房门，“肖大哥，你听说我，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只是、只是我的情况实在是太复杂了！” 可肖哲已经不愿意再听我的借口，他不悦地一拧眉毛，再次用力拉开了房门。 我细小的胳膊哪里拦得住肖哲的去意，情急之下，我大声喊道：“我是逃出来的！” 听到我的话，肖哲不由得一愣，手里一松，房门立刻“啪”的一声被我死死地关上了。 看着肖哲依然紧锁的眉头，我的嘴变得无比干涩，我咽下一口唾沫，艰难地解释道：“我是从京城的殷丞相家里逃出来的......不，并不是只逃出来这么简单......我其实并不是真的殷如岚，殷如岚已经死了，殷家的人把我抓去当殷如岚的替身，他们还逼我嫁给宗尚隆。不止这个，他们还要利用我作为胁迫安王的工具，如果我不听令于他们，他们就会下药把我逼疯！......这一切都是阴谋！......肖大哥，我是无辜的，我跟这些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可他们每个人都想要抓住我、都想要利用我！我除了隐姓埋名躲在这里之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肖大哥，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样一段语无伦次的辩白，我不知道肖哲是否能听懂，可它却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我无力地靠在墙上，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肖哲的“审判”。而肖哲仿佛被石化了一般，只是默默地盯着包间的门，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反应。许久，他才仿佛从沉睡中惊醒过来一般，深叹一口气，伸出手又想拉开房门。 “肖大哥！”我见状赶紧用身体紧紧地护住房门，哀求道，“我知道错了，你骂我也好，打我也好，只求你跟我说句话，行吗？” 听到我的哀求，肖哲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松开把手，转过来冷冷地看着我，问道：“你刚才的那番话，是想给我一个交代，还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借口呢？” “借口？”我惶恐地抬起头。 “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那些有关你的事情，如果不是正好被我碰到，如果不是被我这样的逼问，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打算告诉我了？” “我......” “果然是这样，”肖哲见我无言以对，眼神中流露出极度失望和伤心，“所谓难言之隐，不过是你的借口而已，你自始自终就没打算要告诉我真相，是因为你从来就没有信任过我！” “肖大哥，不是这样的！”我不由自主地走上一步，伸出手里想要拉住肖哲的胳膊，“你听我解释......” “我不要听！”可肖哲却后退一步，像躲传染病人似的躲开了我的手！看到那个曾经对我关怀备至的肖哲，如今却对我躲闪不及，我一时间惊呆了。 “我一直在努力地向你靠近，只希望有一天你能看到我的真心，这样你就会向我敞开心扉，放心地把自己托付给我。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从来就没有信任过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与我一起面对困境！”肖哲伤心地摇了摇头，绕过呆立的我，“我太傻了，真的是太傻了。我以为你和我一样的看重对方，现在看来，不过是我一厢情愿而已！”说完，肖哲的拳头重重地砸在门框上，长叹一声，决然地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肖大哥......”我看着那洞开的大门，耳边回响着那一句句痛心的诘责，竟无力去追赶肖哲，只能任凭泪水夺眶而出，肆意地冲刷着我心中的悔恨和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