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琴声泣诉
半个月后。 一切都看似已尘埃落定,只是乍然而起的一场风波,最终各方协商而出的结果,却依然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正如沈玉诚先前所预测的那般,穆氏果然就黄金山被杀一事使出了杀手锏。穆世铭不知从哪里弄来龙正廷贴身护卫——冷山的独门飞镖,指责后者派龙氏中人参与华浦内斗,违反协定,杀死黄金山,致使金门大乱。同时还颠倒黑白地说,青帮趁此机想彻底掌控华浦,金门损失近五千精锐才勉强守住总堂,让杜氏的阴谋没有得逞。 原本很多人都以为龙正廷会对穆世铭的控告予以否认,毕竟前者有太多的理由可以反戈一击,杜月珅遇刺,青帮堂口遭到金门袭击,以及杜氏花园中胡天成的尸体,都可以成为他辩驳的工具。只是,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是,龙正廷居然同意了穆氏提出要重新商议更改协定内容的要求。 这次彻底的妥协让不少人都为之大跌眼镜,毕竟龙正廷从来都是一个强势的人,但只有他自己清楚,穆世铭手里那个把柄,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在三言两语中洗脱干系的,穆氏在整件事情上的布局,绝不仅仅是想让自己可以名正言顺进驻华浦这么简单,或许,这不过只是他全盘阴谋的一个开始。他想要看看,穆氏接下来会有什么举动,只有敌人有动作,自己才能更加从容寻找策略应对。 其实,龙正廷又何尝不想要如今这样的一个局面呢?十年已过,最高领导人的大选也即将开始,如果再不拿下华浦,稳固直系成为华夏第一大势力,自己很可能就会在不久的年底大选中下台。或许,穆世铭也正是因此才迫不及待想要将华浦收入囊中的吧? 在华夏国府最高政务院的特别会议上,手掌绝对权力的七大元老,除西南政区最高行政总长凌弘威称病未到,弃权之外,经过十余天的会议讨论,在西北林氏大力支持之下,穆世铭顺利将自己提出的草案通过:国府不再对华浦格局予以管制,各方势力均可进驻,但军队除外,谁有能力拿下华浦,这块地方最终就是谁说了算! 当然,这样一个决定很多人都心如明镜,除龙穆两家之外,其余势力在华浦都没有根基,就算有心对华浦乱斗插上一脚,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与其说此次国府决议各方势力都可以插足华浦,还不如说就是直系与淮系两方可以让自己的势力进入华浦干涉事务,将之前暗地里的争斗摆到了明面上。 可谁都清楚,这对穆氏来说,绝对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毕竟金门在华浦的影响远不如杜氏青帮。协议的重新签订,让华浦瞬间成为风云之地,各方势力的汇集,必将掀起一番惊涛骇浪! 今天早上,杜月珅已经苏醒过来,沈玉诚为其服下的那颗药丸,成了他的救命稻草,顺利让他活着撑到医院取出箭矢,止住流血,缝合伤口。虽然现在身体依旧十分虚弱,还无法下床正常行走,但已经能够张口吃饭,这对杜氏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此时的杜氏花园,寂静的有点异常,虽然人来人往忙个不停,可却没有一个人多说一句话,每个人都各司其职,没有私下的交头接耳,没有小心翼翼的议论倾谈。所有人都提起十二分的谨慎,生怕下一个被训的是自己。看着连韵若阴冷的脸色,没有人心里不发怵。 这半个月来,随着中京的消息不断传入华浦,很多原本与杜家交好甚至依附的势力,都持观望态度,面对金门与青帮,既不敢得罪任何一家,也没有公开表示支持任何一方。杜月珅卧床半月,可华浦近半数权贵都没有前去探望,连韵若又怎能不怒? 金门大肆扩张自己的地盘,短短的这些日子,已经吞并了周围大小数十家帮会,尽管宴会风波损失惨重,可经过这半个月肆无忌惮的侵占掠夺,反倒实力比之半月之前有大幅提高。因为国府对华浦格局的会议结果,杜氏也不好以华浦稳定为由对金门施以打压,加上市政府的有意无意放任,连韵若已多少意识到了什么。 诸多的意外和巧合,导致很多对华浦格局影响不痛不痒的势力甚至已经开始考虑是否要倒戈向金门一方。 龙氏在这场博弈之中出乎意料的妥协,给华浦带来了难得一见的动荡时局! 仅仅是如此倒也罢了,青帮最近还接连遭受神秘人物袭击,短短五天时间,已有六位堂主殒命,精锐也死伤近百,无疑是雪上加霜。连韵若对此愁眉不展,据生还者禀报,对方只有一人,黑衣,蒙面,手持一把金枪,每次都在晚上行动,枪法极为精湛,例无虚发。 她曾一度怀疑这个神秘金枪客是金门甚至是穆氏高手,可种种事迹表明,不像。首先是被袭击者,虽然也是贵为青帮堂主,但他们的死还不至于使青帮动乱,这种袭杀,没有意义;其次,金门在宴会风波中所遭受的损失显然比青帮更为严重,这段时间一直在通过整合吞并恢复昔日实力,没有闲暇精力搞出这种不痛不痒的袭杀;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神秘金枪客在杀死青帮堂主之时留下的一句话,“我回来复仇了!” 很显然,是青帮与其昔日恩怨导致的如今局面。 只是,此人到底是谁?还有如此实力,这令女子百思不解。 连韵若静坐在自己卧室的床边,看着窗外还算不错的天气,却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 没有人敢来打扰她,她就这样,静静地呆坐着,太阳已上杆头,璀璨耀眼的阳光普洒大地,庭院中格外明媚。那棵遗世独立的香樟树树冠广展,枝叶茂密,沁人心脾的芳香散发在周围,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她轻轻地展颜一笑,可随即眉头又皱了下来:一只黄鹂缓缓飞落樟树枝头,甩了甩脑袋显得有些垂头丧气,在简单地啄食之后,发出两声清泠悦耳的鸣叫。 随后,便见又一只黄鹂闻声飞来,回应了它刚才的叫声,先来的黄鹂顿时脖子仰的高高,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依偎在后来的黄鹂身边,与之相互磨蹭了几下,随即心满意足的与之飞离庭院。 两厢振翅,比翼齐飞,看的连韵若竟一时呆愣住了。良久之后,她发出一声轻轻叹息。这一刻,她才感觉到,自己是那么的孤独,无助! 她转而起身,拿起墙边已搁置许久的自己的心爱古琴,缓缓弹奏起来。 婉转悠扬的琴声从屋中娓娓传出,是那样的绝妙悦耳,在庭院中打扫的人竟不由停下了手中的扫帚,沉醉在这短暂的般琴音之中。 只听手指拨动着琴弦的连韵若口中喃喃自语念出一首陆游的《钗头凤红酥手》: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声音伴随着轻柔的乐曲,竟是那般绝配!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口中念完,手指也停下拨动琴弦,连韵若抬手摸了摸脸颊已经湿润,自己竟不知何时已落下泪水。 至此,她又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之中,意识似乎是走进了自己许久都不曾触及的那些回忆之中。 她时而轻笑,时而沮丧;时而蹙眉,时而舒怀。 好像回忆中的事带给她太多复杂的情感,她不止一次想要从脑海中将这些记忆彻底抹去,可越是强行令自己不去想这些,它反而在脑海中扎得越深! 她想到昨晚的夜,想到那个梦,想到那个梦里的重逢,她心神一荡,拿起梳妆台边那张泛黄的纸,纸上是她在梦中惊醒时,写下的一段话: 夜,静谧无言。以梦的姿势蔓延。湿漉了我的心,飞向夜的深邃,又悄悄折回,在我的空间里回旋! 清秋夜凄凉,没了月亮,也没了星辰,心中却装着你的诺言。夜,淡了曾经的色彩,风,变了曾经的情怀,永远不变的只是我痴痴的等待,傻傻的眷恋。 明知这份相思最终会无缘,只是一个前世今生的梦,我却不愿从梦中醒来!你是我今生,舍不去的眷恋…… 不只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她已全身惊起冷汗,那一瞬间,竟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一行清泪落下。声音是那么的伤感,却那么的柔软,那么的声如细丝,却那么的肝肠寸断! 是啊,重拾过往,竟仍惊起一身冷汗,这该是在身上留下了多深的印记,才能如此,刻骨铭心? 这时若是有人在她身边,一定能够从她的眉间看出她的痛苦和纠结,那个样子,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 过了不知有多久,她停止了哭泣,伸手拭去脸上泪水,口中吐出囫囵不清的字眼:“为什么?老天爷为什幺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窗外的阳光如此耀眼,为何,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庭院里的人自然听不到她在说些什么,只是隐隐听到她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心中不由感叹:小姐对老爷还真是情深义重啊,那么坚强的一个女子,竟也能哭的这般撕心裂肺,痛入骨髓! 大爱无言,大悲无声啊! 很显然,他们都下意识以为连韵若是因为杜月珅卧床不起才会如此伤心,可却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为谁而哭?为何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