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权相之死(4)
见梅采梦进来,李林甫一边让其于客席入座,一边敛足了底气,硬撑着气场道。 “老夫被陛下禁足于府,而今已为弃子,不知此时此刻驸马来此所谓何事,该不会是专程来看老夫笑话的吧。” 名为探望,这位梅家公子却一句客套探病的话也没有说,上来便直奔主题直言自己对这位权相下场的推断。 “相爷多虑了,你我虽不是朋友,这些年来也有过多次正面交锋,不过你我毕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来看笑话之说呢。” 这时下人端了两杯茶过来,来者是客,于是,下人便先将一杯放在梅采梦身边,接着才给自己的主子送上茶水。 李林甫一边端起身边的茶盏,一边示意梅采梦一品香茗,这位老权相在朝堂之上向来咄咄逼人,而今面对这位梅家公子虽仍旧处处防备,却还是少了些许锋芒。 “既非来看老夫笑话,那驸马又是为何而来,该不会是得知老夫病倒,特意来探望的吧。” 梅采梦端起杯盏,掀开茶盖,将茶盏送至唇前浅嗅一下,一口都没喝又将茶杯放了回去。 “相爷言重了,你我虽非朋友,眼下更是势同水火,但我梅采梦也从未想过要看相爷笑话。” 见梅采梦手中的茶盏又放了回去,李林甫呷了一口自己杯中之茶,一边放回杯盏,一边貌似无心的问道。 “怎么,是这茶品质太差不入驸马发言吗,缘何一口未沾便又放下了呢。” 梅采梦摇头浅笑,漫不经心地抚了抚衣袖回答说。 “茶是好茶,不过近来在下很是焦虑,晚上严重失眠,所以很少饮茶了。” 虽然明知梅采梦所言非实,李林甫还是顺着这个话茬儿接了下去,沧桑苍老的脸上浮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 “焦虑,失眠,不知何事会让天纵英才,无所畏惧的梅家公子为之焦虑呢。” 虽说声音不急不缓,梅采梦还是从李林甫的话中听出了讽刺的意味,不过,此番前来并非为了与其争执,便也没有与之计较。 柔美温润的唇角微微上扬,俊美如霜的脸上绽起一抹淡淡的笑,声音里不悲不喜,不急不怒。 “相爷,这些年来你我几番交手互有胜负,今日相爷陷此困境,不知相爷认为这一次是否可以逆转形势,重回巅峰呢。” 谈起这一话题,李林甫的脸上不由得浮起一丝淡淡的阴郁。 从江南大案到小勃律之乱,这一桩桩一件件皆是针对自己而来,把持朝政十余年,从未有人可以与自己呈分庭抗礼之势。而今,竟被这一班初出茅庐的后生逼至如此困境,实乃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梅公子,老夫驰骋官场几十年,登台拜相也有十余载,再厉害的对手也曾遇见过,再艰难的困境也曾经历过。” 言至此处,李林甫不仅冷笑,这一次的冷笑并非对梅采梦的轻蔑,而是对自己的嘲讽。 “可是,如今日这般被陛下疏远之境还是第一次。不过,即便如此,妄言胜负还为时尚早,圣心难猜,龙威难测,难保陛下日后不会改变心意,你说是不是啊,梅家公子。” “相爷所言甚是。” 梅采梦微微颔首,脸上的笑意一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面若寒霜的冰冷,他微斜着头望向李林甫的方向,声音不高,一字一句却是那般锋芒毕露。 “不过,世事难料,即便有朝一日陛下或许会改变心意,可是相爷未必可以等到风向逆转的那一天。” 虽为明说,梅采梦话中却是在暗示自己命不久矣,若换做以前,李林甫定然是勃然大怒,拍案而起,这一次却是一点儿急怒之意都没有。 他缓缓伸过手去,将几案之上的茶盏又端了起来,不急不缓的掀开杯盏,送至唇边品了一口香茗。 “茶凉了口感便会差许多,所以,茶要趁热品。时机亦是如此,有的时候你以为自己抓住了可乘之机,殊不知触到的只是良机划过的泡影,而自己却沉醉其中浑然不知。梅家公子,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很可笑。” 梅采梦点了点头,冷若寒霜的脸上浮起一抹比冰雪更冷的笑意,声音也不再如平常那般温润,而是变得处处刀锋,戾气逼人。 “相爷言之有理,不过,相爷可知当局者迷,而今相爷乃这局中之人,若想看清这步步杀机,环环相扣的局势便绝非易事。” “是吗。梅公子说老夫深陷局中,那公子你又何尝不是这局中之人呢。”李林甫微微扬首,将杯中之茶一饮而尽,而后又将杯盏放回身旁的几案之上。“也罢,那就劳烦梅公子给老夫讲解一下那步步杀机,环环相扣之局势。” “相爷所言不错,你我都乃这局中之人,所以难免为局势所限影响判断,不过正因如此,你我所见,所知,所感自然有所不同,恰好可以相互补充。” 李林甫没有言语,梅采梦便继续自己的分析。 “诚如相爷所言,机会转瞬即逝,不过眼下相爷正处于极端困境,在此困境之下相爷做任何挣扎都是困兽之斗,于改变时局而言毫无意义。所以,相爷唯有等,等待着转机出现。” 话至此处,梅采梦稍稍顿了顿,冷毅的目光望向这位老相爷,李林甫没有答话,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对方继续。 “可是,相爷的对手不会给相爷喘息之机,他们一定会不遗余力,不计得失,趁此机会将相爷你一次击倒。不过,同为相爷的对手我却与旁人不同。” “不同,”梅采梦的话让老谋深算的李林甫很是好奇,也很是费解,他抬眼望着他,不急不缓地问道,“有何不同,难道梅家公子你不想看着老夫倒台,不想看着老夫丧命吗。” “我口中的不同并非相爷所想的不同,我敢断言相爷您绝活不过这天宝十一载,不过,我同样可以断言,相爷并非死于此番争斗,而是郁郁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