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皇上的检讨书
承德市井。 花水红坐在大街上一个碗坨摊儿上要了一碗煎碗坨。然后，她学着别人，把小桌上摆的各种调料瓶中的蒜汁、麻酱、香油、醋、芥末、辣椒油等每样都浇上点儿，又从筷子笼中拿起一把精致的筷子长短的小竹叉插起一块碗坨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姑娘，好吃吧？” 花水红cao一口苏州话答道：“好吃。好吃。这东西叫什么？是用什么做的呀？” “姑娘南方来的吧？” “苏州。” “姑娘问这个，算是问对人了，若是问别的摊主人家是不会告诉你的。” 花水红好奇地问：“为什么呀？” “怕你学了去呗。其实呀……就是告诉了你，你也学不去。” “为什么呢？” “你吃的这东西叫碗坨，是承德的特产。它是用我们这儿坝上有个地方叫一百家子的地方特产的上好荞麦面做的，别处种不出这种荞麦，而且做法也很复杂，光那和面的方法就够给你讲半天的……嗨，说了你也不懂；我呢，也就别废话了。姑娘您慢慢品尝。” 碗坨摊前的大街上出现了两个清兵，一个拎着浆糊桶，另一个拿着一摞纸，停在对面的墙下…… 拎浆糊桶的清兵将桶放在地上，用刷子往墙上刷浆糊…… 另一个清兵从那一摞纸中拿起一张贴上去，然后，用笤帚扫匀…… 贴好了，又往前边去贴…… 不一会儿，那张写满字儿的大黄纸前渐渐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花水红吃完，也好奇地凑过去观看。 只见从人群里挤出来的人脸上都现出满意的笑容，有的翘起大拇指，有的点头叹息着走开…… “要说当今皇上，没得说，明君哪……” “摊上这样的皇上，是咱百姓的福啊！” “这乾隆皇帝，心里还真惦记着咱老百姓。听说前不久，有个掌鞋的，在二仙居掌鞋受人家欺负，乾隆皇上碰见啦，就写了副对子送给他……打那，这孤寡老两口就过上好日子啦……” “能把老百姓装在心里那才是好皇上哪！现今万岁爷他实行的兴农减赋的国策，那才叫大爱呢！啥叫爱民如子呀？瞧，昨夜他觉得全城搜查扰了民，这不又贴出自谴书了吗？连夜都没过啊！唉，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万岁爷也是血rou之躯呀，丢了心爱的人能不着急吗？一着急一冲动做了错事儿人家敢跟老百姓认错儿这就不含糊——谁敢保证一辈子不做错事儿呀对不对？难得的是人家当皇上的敢于承认错误，敢于放下九五之尊向老百姓道歉，这可就难能可贵喽，你想生气也生不起来啦……唉，咱们就算赶上好时候了，摊上个好皇上能过上好日子就是咱老百姓的福份哪……” 花水红越听越纳闷儿，于是挤到前边，黄纸黑字，一个个打入她的眼睛…… 旁边的人群还是在挤着，嚷嚷着…… 一对江湖武林模样的师徒也在吵吵着…… “徒弟，你给师傅念念。” “师傅，您什么时候教我念书识字儿来着？这会儿让我念——我认识它它不认识我呀！哎我说有识字儿的吗？给大伙儿念念呀……” 师傅见到一个学究儿模样的人，对他一揖说：“这位先生一看就是个识文断字儿的人，劳您驾给我们大伙儿念念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呀？” 大伙儿也一齐说：“对，快给我们念念吧，要不我们在这儿站着还不是黑瞅白瞅吗？” 那学究模样的先生咳嗽了一声，一说话，露出一口唐山口音：“好，那我就给大家念念，不过我得跟大伙儿先说清楚，我是唐山人，来承德这儿做皮货生意的。我这口音可不比你们承德本地人，说话跟北京人一样。大伙儿就凑合着听吧啊……” 大伙儿一齐说：“行啊，您就快点儿念吧，我们就凑合着听了……” “那好，既然大家能凑合，那我也就不怕献丑啦。人家当皇上的都能写出来，咱就替他老人家念念，也算义务替他老人家当一回差吧。好，书归正传，我这就念啦啊？” “你就快念吧！” “别卖关子啦！” …… 唐山皮货商念道：“这上边这三个大字儿呀，写的是：自谴书——” 有人问：“啥叫自谴书啊？” 唐山皮货商：“就是……这是皇上他写给老百姓的一份儿检讨书……也就是皇上他在做自我批评的意思……” “啥叫检讨书呀？” “啥叫自我批评啊？” “就是……皇上他自己责备自己……也就是皇上他给咱老百姓赔不是的意思……哎我说你们不要老打断我好不好？下面我就不解释了——照念不误了啊—— 自谴书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由于宫里丢了重要的人，朕很着急，便下令全城搜查，无论官员百姓，一律敲门入户，进宅‘找人’。经宰相刘罗锅提醒，朕现在心里甚觉不安，认识到夜半更深大举搜城甚为不妥，实属扰民之甚。为此朕深表愧疚，决定拜庙后三日不食，自谴自惩，以赎扰民之罪。望承德臣民鉴谅。另，在找人过程中，若有假公济私，勒索民财，强取豪夺之事者，可直接到宰相刘罗锅之刑部告状，一经查实，立令加倍返还，并绝不姑息，定严惩不贷！钦此。 乾隆御笔即日” 那唐山老客念完了，大家议论纷纷，都非常感动…… 一老者感叹道：“简直是尧舜再世哪……” 另一老者道：“不行，我得去刑部请刘大人告诉皇上，您的心意我们领了，可别三天不吃饭哪——您真饿坏了我们老百姓指望谁去呀？” 看完的人纷纷散去，后边的人又围上来，几位老者也一边说，一边向刑部走去…… 又一个人站在前边给大家念皇上的自谴书…… 花水红从人群里走出来，看见那江湖卖艺人师徒瞧了瞧周围，小声说着什么…… 花水红一运功，那师徒俩的对话便清清楚楚地进了她的耳朵…… “师傅，您说这满人皇帝不好，可老百姓都拥护爱戴，再说您瞧人家说的这话儿，行的这事儿……咱们要是刺杀了乾隆，您说咱们是顺天意呀还是违天意？是得人心呀还是招老百姓骂呀？” “嗨，你师傅我这脑瓜子里也是一堆乱麻哟……唉，这个乾隆，到底是怎样一个皇上啊？” 花水红似也颇有感慨，翻身上马…… 前边没人处，花水红随手揭了张贴在墙上的“自谴书”，揣入怀里，马儿一步不停，继续向前走去…… 乾隆、和珅、吉祥、小梳子及一行侍卫来到青苹果客栈，乾隆等人进屋，随行侍卫守在门外。 赛飞燕一见和珅，非常高兴，一连串的媚眼儿嗖嗖地扔过去…… 和珅假装没看见，赛飞燕颇为不满地“哼”了一声…… 乾隆一笑：“小喜呢？” 杏儿道：“她在里屋歇着呢。飞燕妹子，快去叫她来。” 不一会儿，赛飞燕就把头上裹着绷带的金小喜搀了出来。 金小喜来到外屋，眼睛便只看见黄土高坡，灿然一笑，满室生辉；福了一福，风姿绰约…… “大人回来啦？” 金小喜走过去，将黄土高坡腰上挂的宝剑摘下，挂在墙上……对乾隆等人却视若无物。 乾隆大感无趣：“小喜，怎么不和大哥说话？” 金小喜就像没听见一样。 乾隆更觉尴尬：“喂，金小喜，大哥和你说话，你怎么不理我？你的头怎么啦？小欢呢？” 黄土高坡赶忙解释道：“大哥大哥，你忘啦？俺刚才跟你说过了，她头部受伤，造成失忆症，谁都不认识了……” 果然，金小喜只是看着黄土高坡：“大人，脱了外衣吃饭吧，都等着你回来吃饭呢……” 黄土高坡道：“大哥和你说话哩。” 金小喜这才好奇地回过头来：“谁和我说话？” 黄土高坡指着乾隆：“大哥和你说话哪……” “大哥？谁是大哥？大哥山上蹲蹲坐……” “行啦，别破谜儿啦，你还认识他不？”一指乾隆。 金小喜看了看乾隆：“他是谁？” 乾隆大吃一惊：“她不认识我？！” “大哥，她连我都不认识啦，只知道管我叫大人……” 乾隆问：“小喜，小欢哪？” 金小喜脸上的表情似在思索一件极遥远的事情：“你……你管谁叫小喜？小欢？小欢又是谁呀？怎么听着……有点儿耳熟哇？” 乾隆道：“你叫金小喜；金小欢是你meimei——你们俩是双胞胎姐妹。” 金小喜脸上仍是一片茫然：“双胞胎？什么双胞胎？谁是金小欢？你为什么管我叫小喜？金小喜又是谁？” 黄土高坡一脸的丧气，对乾隆道：“她脑后中了一块飞蝗石，把她的脑袋打坏了，她现在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可是这一石头却把她打成了诗痴，还整天地给大伙儿破谜儿……” 和珅插嘴问道：“破谜儿？” 赛飞燕没好气道：“就是猜谜语——笨蛋！” 和珅不满地瞪了赛飞燕一眼。 乾隆叹了一口气：“唉，可怜的小喜，怎么会变成这样？是谁对她下得黑手？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吗？” 黄土高坡面有愧色：“到现在还是一点儿线索也没有。” “在哪儿发现的小喜？” “二道牌楼附近。” 乾隆一震：“二道牌楼？那不是离索府不远儿吗？” 黄土高坡心中一凛：“没错！” 二人目光一撞，似乎同时想到了什么…… “大哥，我这就带人再去搜查索府！” “不可以。” “大哥？你……” 乾隆面色极其严峻：“若小欢还活着……或许也困在那里……你若搜查，对方狗急跳墙势必杀人灭口，所以先不要打草惊蛇……反正，所有的问题，明天都将彻底解决！” 黄土高坡困惑地望着乾隆。 和珅也是一脸迷茫。 乾隆道：“一言难尽。兄弟，晚上我再跟你细说……反正，明儿可有你忙得啦！和珅，你的事儿也不少啊！” 黄土高坡、和珅：“遵旨！” 索府。索伦与各帮各派的江湖豪杰们正在英雄厅喝酒。 巩啸天首先举杯：“爵爷，现在咱们已将普宁寺的主持方丈及众和尚都换成了咱们的人，拜坛下的炸药也已埋好，现在真是万事俱备，只欠皇上啦！明天时辰一到，乾隆小贼就跟大佛一起上西天啦……哈哈哈哈……” 索伦也将手中酒杯高高举起：“这是历史的时刻！各位，这次大事若成，各位英雄都会清史留名！本爵心里有数，事成后，大家都大大的有功！在座各位马上都将身价百倍！千倍！万倍！我保证你们在座各位都弄个王爷、国公、贝勒爷、****什么的当当！大事一成，你们都是开国的功臣——世代世袭哟……” 万昆仑意味深长地问道：“爵爷，那会儿您又是什么呢？啊？” 易天石阴阳怪气道：“那是不言而喻的啦——是不是呀？爵爷？” 索伦哈哈大笑：“不言而喻，不言而喻啦……哈哈哈哈……来，本爵与各位英雄共饮此杯——不言而喻！” 哑奴在一边侍立，手里提着酒坛给各位英雄豪杰满酒…… 索伦突然目光一闪，随口问道：“哎咱们那位红花会的小花主唐小萱哪？” 巩啸天道：“她去看一个远房亲戚，还没回来。” 索伦诧异道：“哦，她在承德还有亲戚？做什么的呀？” “好像在承德这儿开着一家苏州菜馆……哈，到这会儿还没回来，肯定是不让回来，留下叙旧喝酒哪……” 青苹果客栈。餐厅。 一张大桌子上摆满一盘盘赏心悦目的南方菜肴，中间花瓶儿里插着一束玫瑰花…… 乾隆立刻瞪大了眼睛：“哇塞！这厨艺不次于御膳房的苏州大厨吔……” 夏老板道：“这是小喜姑娘做的，说是等大人回来就猜谜儿开饭哪……” 乾隆好奇道：“猜谜儿开饭？” 赛飞燕道：“是。真不知道她肚子里装了多少谜语，一串一串的……” 夏老板道：“也怪啦。你说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却还记得会做这些苏州菜……唉，这姑娘好哇，又勤快，又会说话儿，还爱笑，还会破谜儿，真是要多着人喜欢就多着人喜欢呀……” 乾隆：“那咱们就猜谜儿吃饭吧？” 黄土高坡道：“好，吃饭，吃饭吃饭。杏儿姐，开饭啦——” 可是乾隆坐下后，众人却没有人往桌上坐。 乾隆招呼道：“来来来，大家一齐吃，一齐吃热闹……哎，黄御弟，你挨着小喜姑娘坐；和大人，你挨着赛御妹坐，甭假装不好意思了啊……杏儿姐，你挨着姐夫坐……快，坐呀，都坐，坐，要不我下圣旨啦啊——” 大家笑了笑，都按他说的依序坐了下来。 只有杏儿还站着：“你们先吃着，我……我得给你们端菜斟酒……” 乾隆道：“你是我姐——你快挨着我姐夫坐那儿。吉祥，小梳子——” 吉祥、小梳子齐答：“奴才在。” “上菜斟酒！” “是，皇上！” 杏儿这才挨着夏老板坐下来，趁人没注意，偷偷抹了把泪，赶忙又打起笑脸儿…… 乾隆看见了，知道她又想太后主子妈了……乾隆假装没看见，眼圈儿红了红，稍纵即逝。 大家一齐围坐桌旁，其乐融融…… 金小喜指着桌上一盘菜，说：“这个菜，是我们家乡最有名的菜，我的家住哪儿我可忘啦，但我记得这个菜名叫‘沙舟踏翠’，最好吃啦！现在，我给你们破个谜儿（meir），谁先猜到，谁先吃第一口……” 黄土高坡道：“小喜莫胡闹哦，大哥在这儿，当然先吃第一口，你还破什么谜儿哟……” 金小喜不高兴了，低眉不语，撅着小嘴。 乾隆甚觉有趣：“好好，小喜，你破谜儿，大伙儿猜——就按你说的，谁先猜到谁先吃第一口好不好？” 金小喜这才多云转晴：“好哇好哇，谜儿来啦—— 言说青山非算清， 二人土上说分明， 三人骑牛牛无角， 草木之间有人踪——打四个字儿，大家猜吧” 黄土高坡无奈道：“得，又来了……” 和珅嗖地举起手：“我先猜一个，二人土上说分明——是个‘坐’字，二人在土上不就是个坐字儿嘛？对不对？小喜姑娘？” 金小喜拍手道：“猜对啦！是‘坐’字，这个最好猜的让你猜去啦——你赚便宜啦！你可以先吃菜啦——” 和珅笑成了一朵花：“皇上，奴才把吃这第一口菜的权力转让给您啦——您请！” 金小喜嗔道：“说好的，谁先猜到谁先吃——你吃，不许耍赖！” 乾隆看着金小喜那一派小女孩儿般的认真样儿，不由地笑了：“和大人，你先猜到，你先吃——请！” 和珅不好再让：“那……奴才就斗胆先吃这头一口啦？啊！好吃！真好吃！” 乾隆看着金小喜：“言说青山非算青——言字加青字——莫非‘请’乎？” 金小喜笑道：“果然‘请’乎——您请！” 乾隆理直气壮地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好香！此香只应天上有哇……” 黄土高坡还在冥思苦想着…… 杏儿、夏老板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也尴尬地笑着猜不出来…… 金小喜体谅地笑了笑：“猜不出了吧？我告诉你们吧：三人骑牛牛无角——三、人、加起来是个什么？是奉字上半边，牛无角，就是牛字去了左边一撇，还剩二横一竖，合起来就是个‘奉’字；第四个字，也很好猜，上边草字头，下边是个‘木’字，再加个‘人’——不就是个‘茶’字吗？这四个字儿加在一起就是‘请坐奉茶’。好啦，大家一齐请吧！” 金小喜夹了一筷子菜送到黄土高坡碗中：“大人在外边当差，辛苦辛苦，多吃点儿……” 黄土高坡满脸幸福地吃了一口，不禁眉开眼笑：“好，好吃，吃一口，就好似到了江南哩……” 金小喜深情款款：“那大人就多吃点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