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残留的血脉
大陆西北飞云国都 原本繁华无匹的皇都再次染上血色,昏黑与沉闷的灰色夹杂着火光,将原本巍然辉煌的宫宇吞噬殆尽。满怀天下大志的龙国皇帝,带着些许不甘,些许不舍,些许愧疚,些许悲愤,些许坦然走向这座皇城上任主人的归途。 敌军的厮杀谩骂,兄弟的声声劝诫,与这位国君的执着求死形成鲜明的对比。作为国君的最后一天,他下达了最后一条诏令:“保护龙萱皇后平安抵达龙源阁,带上寡人的人头做礼,乞求恩师宽恕于我,放我未出世的孩儿一条生路”言罢,不待众人反应,向着后宫方位单膝跪地,手中长剑擦肩一挥,鲜血喷溅,将身边将士的面庞染得通红,这位飞云国的初代国君与亡国之君的死去,宣告着飞云国的灭亡。 飞云国后宫 前朝的战乱杀伐,后宫却是自家人与敌军的分赃之地。原本的家主成了自家的良贼,每个人都显露出乱世小人的“精明与机智”左手攥着贪欲,右手紧抓着献媚与屈服。靠着左右逢源,迎风而倒存活了一天又一天,在城中的百姓流离失所之时,他们照拥豪宅佳居,华衣美食。识时务者为俊杰,作为乱世狗,他甚至比太平人活的富足,但或许并不“优越”。 卫军中的乱世狗早已脱去军服,化身强盗帮着敌军攻城抢掠,如一场竞赛一般将偌大的后宫抢掠一空。而当抢到轩宇宫时,再凶狠的恶狗也无法进入侵犯,因为这里有着乱世人的守护,飞龙国君的亲兵,那些一起白手起家攻城伐地的兄弟。所有人组成一组墙壁,长刀横跨,任何来犯者只有惨死于长刀之下。 轩宇宫中,龙萱皇后轻抚小腹,脸上未有任何神色,更似一尊会动的雕塑。十年锻剑,苦争繁华,自从逃出龙渊阁开始,她便知道是条不归路,他并不埋怨,他知晓自己夫君的性格,他不甘寂寞,雄心于天下角逐。犹如仿佛早就做好准备一般,淡然的迎接这被父亲言中的一切。 对于已成铁的结局,他没有任何能力将之融化,只是腹中的胎儿使她要活着面对剩下的痛楚。他无需也无法和自己的丈夫一样引颈就死,而是选择带着比死亡更大的包袱去面临余生。 飞蛾扑火,那是许多人的执着,知道那个灰飞湮灭的结局,只是不甘寂寞。只因没有尝试过,只因那颗心在蓬勃跳动着,那一丝狂热使前者身死万千仍有后者。 宫外烟尘蔽日,宫内却渐渐陷入了死寂,原本的强盗已带上财务逃命而去,留下的或是一群不舍的故人,握着一把匕首,准备留下最后一丝尊严;或是争斗的败者,变作一具具尸体点缀着这里的荒凉。 “奉王令,请王妃随我等出城”飞龙国首将带着一份木匣子疾驰而来,其声嘶厉,慷概悲竭,声势不响,却似用尽余生之力。 龙萱虽预想过结局,但现实却依旧让他难以平静。在城破前夜,面对城外铁甲重围,城内军民惶恐难安,一旁的不破却是异常的冷静。 “待明日攻城,城外防守疏漏,你与风行从密道逃走吧。。。。我身为国主,只有我的血才能浇熄这场战火,换你们母子余生安定”不破此言虽是无奈,却是唯一可行之法,不破与龙萱望着那未出世的胎儿。纵有百般无奈与不忍,也只能相拥而伴,度过这极其漫长的夜晚。 不料今夜刚明,一切预想已成定局,那份无奈与悲痛亦渐渐充斥着内心,将心中的那份火热抽走,终于带着腹中的胎儿,化作一尊木偶。“痛到深处已无觉,爱到离别伤自深” “风行大哥,你的妻儿可曾安置妥当?”龙萱知晓风行是个重义之人,他与自己的丈夫从战火中相识,两人共同建立飞云国,希望一统山河,使战火得以平息,不料今日却迎来败局。 “多谢嫂子挂念,我的妻儿与我早已隔离,他们并不在我国境内”风行感触更深,将那木匣子藏于兵将之中。带着唯一的存活的那份证明—那一具还会呼吸的尸体,悄悄的走进了密道。这条密道为上任国君所设,今日飞云国被灭,这条密道再一次救了后宫新主的性命。 就在风行等人走进密道不久,鸦羽过前军终于冲破壁垒,抵达王宫之前。千军齐行,朝着梦寐已久的宫殿渐渐推进,黑色的军甲将所有军士严密的封存起来,可能也正因为如此,整只军队犹如一股循序渐进的黑色洪流一般,将路上的障碍摧毁殆尽。 中阳宫前,一具无头尸身单膝跪伏于宫阶之上,手中一把长剑已深埋石阶之内。身着一身银色鳞甲-,周身血迹斑驳。虽无头面神情,可玄阳剑与昆山甲两件耳熟能详的至宝,已将这具尸身的身份显露无遗。 鸦羽大军进入宫城之后便开始四处搜掠残敌,派遣驻军,将偌大的宫城迅速掌握于手中。只中阳宫门,却被一具无头尸身阻断了去路,黑色洪流渐渐聚集于中阳宫前,洪流之中不乏与其交手十余次的将领,自然辨得真假。只是多年的相争今日突然以死寂收尾,使一些心中有些没落。只是静静的观望,更像是欣赏一处美景,没有人前去屠戮这具残破的尸身,也无人在意那颗价值连城的头颅为谁人所得。更无人越过尸身占领那象征王权的宫殿。 “想不到,昔日的战神也是这般结局,我等将来又是何种下场?”鸦羽国大将军周延不由一声感叹,就这一句将众人心中那一丝莫名的忧虑牵扯出来。看着那具无头尸身,仿佛看到了将来的自己一般。本该欢呼雀跃的胜者,却在一具败者的尸身面前暗自伤神。 片刻功夫,战神不破的死讯,已传到鸦羽国君阡陌的耳中。他马上命人准备车马,连最基本的仪仗都全部省略,如逃命一般赶到了中阳宫外,他要去见一见这位与他相争数年的死敌是何等面貌。 一辆轻简的马车将拥积于中阳宫前的洪流一分为二,就这样两人终于在分出胜负之时相见了。一人身着王袍虎纹衫,另一人持剑附甲,身首异处。 “这头颅为谁所得,为何不见有人献上受赏”阡陌带着困惑,转向一旁的大将军周延。 “禀王上,据俘虏口供,这厮是自裁而亡,将自己的头颅割下交于大将风行,似乎是要带往一个隐秘的所在安葬。”一旁的周延着实惶恐,两国虽交战数年,但两国国君却并未近距相见一次,只是凭借画师的画像参详一番。如今无头,自己虽知这尸身为不破无疑,但如果阡陌起了疑心,他还当真不好解释。 阡陌看了周延许久方将视线转向中阳宫前那副伟岸残躯之上,他没有经历过战场厮杀,但他经历过后宫夺嫡的骨rou相残,那场他未见鲜血溃流,却使朝野翻覆的争斗,使得人情冷暖,世间百态显得异常的鲜明。那年他13岁,如今的他贵为国主,征伐天下,权力的争斗使他渐渐阴冷,疑心重重。 但眼前的这副残躯,却使他的心疯狂的跳动。在他几个皇兄虎视眈眈铲除异己之时,他也曾经也羡慕这种壮烈的死法,起码不会背个污名难堪的死去。阡陌的目光从这副残躯之上缓缓的扫过,在夕阳的照应下,遍地的斑驳血迹犹如雕花一般,将整个宫阶映照的美轮美奂。唯一的缺陷就是那副残躯所跪的方向,却并非佰仟这位王者。 只是片刻,佰仟内心皆有一阵触动,或为自己,或为他人。 “王上,听闻不破有一王妃已身怀六甲,可兵士搜遍后宫也未曾发现,属下以为应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前军先锋王朔一旁闷声道,以他对阡陌的了解,必然会下令追捕,如他请命,必获应允,对于抓一个逃妇,她还是有些把握的。不料王朔的再三请命,换来的只是阡陌的沉思,他的双眼迟迟没有离开那副残躯,王朔请命数遍之后,阡陌抬手向着中阳宫西北方向一指,向一旁的周延若有所思的问道:“王妃的住所是否在那个方向” “禀王上,确在西北方,不知王上如何得知” 阡陌并未回答,只是转向一旁的传令官下了军令。 “前军转后军留守飞云国都,开凿雷山,以王礼下葬,后军转前军,退守影龙城。” 令下,传令官奔走三军相告,大军按章程迅速移动。 “那飞云国的王妃应如何处置?”王朔不甘失去立功的机会,情急之下不顾礼数脱口即出。阡陌似乎并未发现王朔的无礼,将视线从中阳宫缓缓移开。 “周延,你征战有功,如今北方初定,赐你为北疆王,这中阳宫一并赏你,希望你替我守好这北方重地” 周延闻言,慌忙下跪:“臣本一介武夫,只懂行军,不懂治国,望王上三思” 阡陌一声谑笑,“不用你治理,我会给你委派政相,其余的你不必cao心,今晚将军符上缴军法司,明天进行受封仪式” 阡陌的话中之意,周延已听出十之八九,这是让自己交出军权,安心归养做个闲人。 周延心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归途。应了王命,喜忧参半的迎接同军将士或真或假的祝贺。 第二日,摆坛行受封祭典,周延等人皆受封赏。当晚设宴,群臣畅饮,狂歌四起。唯王朔独坐一处,苦思许久,阡陌的突然仁慈令伴其多年的他百思不得其解。斩草除根这个道理阡陌早已深植本性之中,骨rou兄弟尚不放过,何以放过这死敌的骨血?苦闷之余,只得借酒消解,只不过他喝的是苦酒罢了。胜利的高歌已唱响三军,王帐中的阡陌在出席祭典后,早早的回到了王帐,自己小酌几杯,算是做了庆祝。刚过三杯,便恢复了以往的谨慎,将公文铺案细细批阅。可谓长夜漫漫,红烛渐消,桌上的公文换了一批又一批,面容的疲倦一次又一次的加重。不知何时天近拂晓,待送走最后一批公文,阡陌终于放下朱笔,走近就寝的暗室。除非诏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阡陌的入梦,三军的欢腾。暗自伤神的只有身在密道的几十人,带着伤,带着悲苦,带着多年生死换来的忠与义。在秘道之中缓缓前行,拂晓将近,终于来到了王宫后山,待风行将手中长戟将阻在出口的石门轻声破开,一行人迎来许久不见的一丝欣喜。 “朝阳初现,这些深处末路又获希望之人拥有着别样的感触,几滴热泪冲破束缚夺眶而出,几声嘶吼挣开理智的牵扯,在山林中回响不绝。回响许久,待理智重新掌控身体,迎来的是愧疚与胆颤。拿起武器环顾四周,在发现没有异样之后,渐渐归于沉寂。 这份沉寂被龙萱的一声闷哼击破了去,痛但无法**,只能将声音藏于喉中。撕扯着身旁的杂草,将痛连接手指,深深的插进泥土,似乎要将痛楚埋泥土之中。一旁的产婆在慌忙之余顾不上繁琐的章程礼法,因为这是一场生与死的竞争。 百般挣扎,那一声啼哭终于响起,伴着朝阳,伴着鲜血,伴着欣喜与guntang的泪,带着国仇家恨出世了。虚弱的龙萱未有一丝为人母的欣喜,将已置于襁褓中的婴儿迎着中阳宫的方向轻轻托起。那份久响不绝的啼哭,将众人的心神引向他们曾经辉煌的地方,那份失去的斗志渐渐被唤起。 “今日王妃诞下王子,飞云国便有光复之日,我等从今日起,回家乡筹备,为将来光复飞云国做好准备” 一声激喝,众人齐响,一旁的龙萱将孩儿抱于怀中。看着婴儿的笑脸,显出一种莫名的悲伤。孩子的出世,他又有了寄托,而这份寄托也许会因这份负担再次失去。她迷茫了,本该清晰的道路又蒙上了一重迷沙。他的迷茫是重新欢呼的近卫军所无法理解的,因为他们的寄托出现了,龙萱的寄托便有失去的可能。 众人的欢呼并未持续多久,一束黑云似从天上坠落一般朝他们渐渐逼近。黑云之中,传来一阵阵哭泣悲鸣之声,在场的人没有一人参加过碎石山之役。不然,定然认得这使飞云国军一败涂地罪魁祸首,只因他们的加入,原本僵持的战局突然逆转,数万将士被这黑云撕卷而走,飞云国也因此完败,除国君不破以外所有人将之归为天意。 众人还是疑惑不解,只一旁的龙萱却似早有准备一般,将颈上的项链取下将项链上的犹如兽爪一般的饰物猛地扎进眉心之中。这一自杀的举动,震惊的众人还未来得及做出阻拦,那一兽爪已深入眉心之中,眉心中涌出的鲜血如血纹一般附着于兽爪之上。待到那兽爪变得全体血红时,无数的鳞甲从眉心之中喷涌而出,将龙萱的身体尽数包裹,片刻功夫,一条紫色的巨龙已漂浮于众人头顶,飞入那黑云之中。一时之间,龙啸悲吟,与云中的厮厉惨叫交杂一起,使在场的众人无不骇然。 此时此刻哪还顾得上惊奇,风行带着他们的寄托向着远方玩命奔逃。不知飞行了多久,直到那些令人惊恐嘶鸣渐渐远去,众人方才放慢了些许速度。环顾四周,发现周围已无那些诡异黑云,方才松了口气。几次呼吸,头脑得以冷静。 “那紫龙是王妃所化,还是王妃是紫龙所变”风行自是知晓答案,但他无法回答他们的疑问,他们知道了只会引来杀生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