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想必也是个极刚强的性子
等讷敏一行人到宁寿宫的时候,太子妃已经先到了,这也正常,她所在的毓庆宫离宁寿宫本就比乾东五所要近得多,而宜惠荣德四妃,还有孝懿皇后的meimei佟佳氏以及十三阿哥的生母章佳氏也先后都过来了,装扮上不是素淡的就是素雅的。 皇太后见人到齐了,就跟大家讲了端亲王的事迹,和五福金跟讷敏说得差不多,只一些细节部分,让讷敏觉得似乎有些不大对,不过,在这个场合她当然是不会随便乱说话的。 “也真是可怜见的,”宜妃娘娘是最先开了口的,她性情爽利,在皇太后面前也吃得开,说话也较为随便,“这骤失了父母家人,只余下孤姐弱弟,我听着这心里都直泛酸。不过,这新月格格能护着弱弟跑出来,想必也是个极刚强的性子。” “到底是满州姑奶奶呢,”惠妃接过话去说道,“又是咱们爱新觉罗的血脉,自然是与一般人不同的。” 只是等大家真见到这新月格格的时候,却实在是看不出她有哪里刚强了,满州姑奶奶的那种飒爽英姿也是一丝皆无,倒是很有些南方女子的娇婉柔弱之态,不开口含泪,开口落泪,楚楚可怜的样子,让屋子的众人一时都觉得意外不已。 新月格格现在是满心的伤痛,“荆州之役”,让她十七年来尊贵的、娇宠的、快乐的、幸福的岁月,全部都成了过去,她在一日之间,失去了父亲、母亲、姨娘、两位哥哥、和她那温暖的家园,她本来不想走的,她想与父母一同赴死,可是额涅说“为了王府的一脉香烟,你要勇敢的活着”,她说“此时此刻,求死容易,求生难!”阿玛说“你必须活着,不止为了保护克善,也为了我对你的宠爱和怜惜!” 所以,她逃出来了,带着克善,在莽古泰和云娃的陪同相护下逃出了荆州城,逃难的三天,是那样的艰难,那样的辛苦,脚底都磨出了水泡,又被雨淋得混身湿透,克善又病了,高烧始终不退,然后,第四天,他们又遇到了流寇,莽古泰一个人挡不住他们六、七个,只能是浴血奋战,自己见实在是逃无可逃了,狠狠心正准备按阿玛交待的先杀了克善,再自尽全节以终,可就在这时候,救兵出现了,远远的镶白旗的旗帜在风中飘扬。 新月觉得自己一生之中,从没有过象那一刻的激动,她拼命挥着阿玛给自己的令箭,疯狂的呼救,又喝着那帮流寇们,结果一不小心,被其中的一个擒了去,然后,他赶到了,努达海,他从流寇的手里将自己救了出来,在阳光下,他的甲胄闪闪发光,高大的身形,勇猛的气势,好像是天上的神将下凡尘。 再接下来,努达海又奉命护送阿玛的灵柩和自己以及克善进京,一路走来,晓行夜宿,餐风饮露,伴着自己的,是无边的悲痛和无尽的风霜,所幸,努达海的队伍中有最好的军医,治好了克善的病,莽古泰的伤势也一天天的在好转,而自己的眼前,却始终浮现着努达海救自己的那一幕,那飞扑过来的身形,那托住自己的、有力的胳臂,还有那对闪闪发光的眼睛,和闪闪发光的盔甲......他不是个人,他是一个神!他浑身上下,都会发光! 新月对努达海的感觉是十分强烈的,他出现在自己最危急、最脆弱、最无助、最恐慌的时候,他给了自己一份强大的支持力量,后来,他又伴着自己度过了生命中最最低潮的时期,让自己对他的崇拜,敬畏,依赖,和信任,都已经到达了顶点。 那是在一个夜里,实际上,自己每夜每夜,都因思及父母而心如刀割,几乎不能成眠,而那一夜,自己终于忍不住走出帐篷,悄悄的走到营火边取暖,仰头却看到天上的一弯新月,不禁悲从中来,一发而不可止,然后,他来了,不知何时,他来到了自己的身边,将他的披风披上了自己的肩,并在自己的身边坐了下来,用一种非常非常温柔的眼光看着自己,再用一种非常非常温柔的语气说,“想哭就哭吧!你一路上都憋着,会憋出病来的!哭吧!痛痛快快的哭一场,然后,打起精神来,为你的弟弟,为端亲王的血脉和遗志,好好的振作起来。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努达海还说,“我有个女儿,和你的年纪差不多,名字叫作珞琳。她每次受了委屈,都会钻进我怀里哭。你实在不必在我面前隐藏你的眼泪!”然后,他的语气更加温柔了,眼光清亮如水,“或者,你想谈一谈吗?随便说一点什么!我很乐意听!” 于是,自己说了,说自己就是出生在这样一个有上弦月的夜里,所以自己的名字叫新月,又说自己还有一个小名儿,叫月牙儿。家里,只有阿玛和额涅会叫自己“月牙儿”,可是,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叫自己月牙儿了!自己越说越心碎,眼泪也不停的掉,声音哽咽不已,“再也没有了!” 然后,努达海就将手臂张开了,自己也就情不自禁的投进了他的怀里,他一叠连声的低唤着,“月牙儿!月牙儿!月牙儿……”,而自己,就在那声声的柔声低唤中,痛哭失声了,这一哭,虽哭不尽自己心底里的悲伤,却终于止住了那彻骨的痛。 从那次以后,新月就觉得,她和努达海之间,生出一种难以描绘的默契,往往在彼此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中,就领悟了对方的某种情愁。努达海用一份从来没有过的细密的心思,来照顾着自己,体恤着自己。知道自己从小爱骑马,他就把他的马“碌儿”让给自己骑,知道自己喜欢听笛子,他就命令军队里最好的吹笛人来吹给自己听,知道自己心痛克善,他就派了专门的伙夫做克善爱吃的饭菜。 知道自己的心底永远有深深的痛,他就陪着自己坐在营火边,常常一坐就是好几盏茶的时间,他会说些他家里的事情给自己听。关于权威的老夫人,调皮的珞琳,率直的骥远,还有他那贤慧的妻子雁姬……自己听着听着,就会听得出神了,然后,自己也会把自己的童年往事说给他听,他也会不厌其烦的、仔细的倾听,因而,他们对彼此都非常非常熟悉了,自己对他的家庭也了如指掌,家中的每一个人,好像都是自己的亲人一般。 而现在,自己来到了京城,又进到了宫中,只是身边没了努达海,他要去拜见皇上,而自己和克善,则要来拜见皇太后。 身着一身的素服,新月牵着克善,走进了宁寿宫的正殿,跪地行礼,因事先有人告知她皇太后不会汉语,所以她用的是满语,“奴才恭请太后圣安。” 皇太后虽然对这样的新月格格有些意外,但还是慈祥的说道,“来,到近前来。” 新月牵着克善往前走了两步,就停下了。 皇太后的声音又放柔了些,“靠近点儿,不要紧的。” 新月这回领着克善一直走到了皇太后的身前,屋子里的其他人就不禁互相看了看,皇太后虽也微微一愣,倒也没在意,反而分别执起了他们两个的手,怜惜的说道,“小小年纪,苦了你们了。” 听到皇太后安慰的话,新月就不禁泪盈于睫了,而克善,则是干脆抽抽咽咽的哭了起来。 其他人又在互相对看了,讷敏也是在心里一皱眉,这宫中可是有忌讳的,当初孝懿皇后崩世,四阿哥和自己想素服三年,还需向康熙请旨求准呢,现下他们姐弟俩这么穿着也就罢了,念着他们全家殉难,皇太后和皇上也不会太计较,可是这话还没说,就哭哭啼啼的,这个规矩可是......,也不知这端亲王府是如何教导孩子的,八岁,在民间还可以说是孩子,在皇室宗亲,以及有些权贵的人家,差不多的规矩也该开始学了,再悲痛难过,有些场合却还是要忍的。 皇太后又微愣了一下,但还是很和蔼的说道,“哭吧,悼念亲人,还管什么规矩呢。” 要是正常的情形,皇太后这么说了,下面的人就该为自己的失态,请皇太后降罪或是恕罪了,然后皇太后再说几句安慰的话,这个情形就可以过去了,即使克善年纪小没太学过规矩,新月这个做jiejie的,也该代他做表示才对,可是她却打头忍不住了,一下就跪下来,伏在皇太后的膝头上真就那么哭起来了,克善见jiejie都如此,自然也是有样学样,于是皇太后的两个膝上,就一边趴了一个,这下可真让她有些无措了。 皇太后并不是一个伶俐的人,实际上她是太不伶俐了,否则也不会在紫禁城住了这么多年,却连汉语都不会说,要不是太皇太后护着,要不是董鄂妃逝的早,只怕她这个皇后之位也够呛能保住,还好,她有后福,康熙登基之后,对她尊敬有加,自太皇太后崩世后,一般**里的事儿,也会跟她说一说,她若是开口说什么事儿,基本上也不太驳。 当然,皇太后也知道自己的能为,所以并不会轻易开什么口,更不会多随便管事,但在有需要的时候,她还是愿意为康熙分忧的,就象这次,康熙对她说,端亲王是为国殉难的,对他的后人,可以多优待些,所以,她才会如此温言抚慰,可没想到,这姐弟俩却是不按常理的来,一时间倒把她弄得不知所措了。 PS: 这一章里,引用了些原文,虽做了些修改,但肯定没有改变它本来的意思,我觉得即使再认为这些人做事不对,可他们的行事也必是有缘由的,所以借此将原文中的情节以及新月的心理历程做了交待,只是我怎么写,怎么还是觉得不对劲儿,这父母家人全都遭获大难,新月是怎么有心情听笛子、骑马的?请特别注意,做这些事的只是她自己,并没有带她那个八岁的弟弟。 还有,就算努达海救了她的性命,对新月来说,他也仍旧只是个陌生人,一个陌生的男人,一个与她无亲无故的陌生的男人,她是怎么能就那么投入他怀里的?这样的事儿,只怕是现代的女子都未必能做得出来吧?更别说她还是古代皇室宗室里的格格了。况且,就撇开他们的身份不提,只说那是在军营,军营里是有人巡哨的,他们两个就敢大晚上的那么抱,那么一坐就是好几盏茶的时间,这古代的男女大防在他们那里想来也真就只是空谈了。 唉!原文的字句乍一看好象有理,可再一看就满是吐槽点,真要细数下来,那就又得一章了,且只说两个本章没有提到的吧,这是原文里没有的,而是电视剧里的情节。 第一,新月格格可能是累、可能是惊、可能是悲痛之极,当然更可能是这些都加在了一处,总之是她晕倒了,然后,努达海就将她拥在怀中,同骑一骑了,我就说,即使军中没有轿,也没有车,但做个简易的担架总还是可以的吧?要不要把个亲王家的格格就那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抱在怀里啊? 第二,其实这个在本章中也略有提及,就是那个两人相拥的夜里,努达海脱下来披到新月身上的披风,在电视剧中,那是大红色啊,大红色,一个全家刚遇了难、又夜夜为思念亲人而睡不安枕的人,又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不只是接受了这件大红的披风,而且还将它裹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