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预言
当贝莉卡转过身来的时候，那个人影已经沉入了水中，通红的水，咆哮着不甘，抛洒着破碎的凌乱，搅碎的红色幻影如风中的暴雨旋转。但在那无法抗拒的力量面前，水却只能颤抖地让开，让出一条通往水底的路。他站在那明暗变幻的漩涡中央，低着头凝望着脚下无尽的黑暗，米耶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下意识地伸出手，按在自己的心口。 “发什么呆啊！”贝莉卡一脸认真地看着她，伸手擦了擦她额上的血迹，然后，使劲儿晃了她几下。 “你能治疗伤口的对不对？快点把你的伤治好啊！”她往下看了一眼，黑洞洞的，好像一旦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贝莉卡艰难地吞下一口口水。 “我们是不是要找到贝露丹蒂才能醒过来？”她的声音有些打颤，但她尽量保持着镇定，她还得安慰这只呆兔子。“我们快点去找贝露丹蒂吧！我要救雪莉儿啊！还有艾瑞丝她们，她们还在矿洞里呢！” 一时间，米耶的表情有些恍惚，竟然，被一个脆弱的人类女孩说了呢。她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嗯，我知道了，谢谢你贝莉卡，我会振作起来的。” 说完，温暖的金光化作守护的光圈，米耶的身体沐浴在光芒中，如同柔美的朝阳，她抱着贝莉卡，向着那片黑暗沉了下去。 湖水之底，是一片无水的领域，黑暗过渡为阴森的暗红，浮光点点，仿若坠落的星河。米耶的脚尖轻轻点在一道淡红色水晶铺就的长廊上，透明的地板下，隐隐露出更加黑暗的深渊。 长廊的四周，浮着精致而古典的镜子，金银镶边，雕琢着反复的花纹。每一面镜子似乎都有人类房屋的一整面墙那么大，一些半透明的影子从镜子里跑过，偶尔探出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诡秘，无限地蔓延。 四周如此安静，米耶的光脚压根儿就没有脚步声，死猫跑得太快，早就没影了，只有好心的米耶才一步一步慢慢地拉着贝莉卡的手走着。眼睛渐渐适应了这不寻常的场景，贝莉卡的呼吸声逐渐平稳下来。 “这里是哪里？”她轻声问，声音连回声都没有，像是旷野的孤钟。 “这里？”米耶有些不解，“只是贝露丹蒂制造的幻境啊……” “我是说这里是不是你们那个时候的哪个地方啊，我当然知道是幻境了。”贝莉卡撅起嘴巴，一只干枯的白手从旁边的镜子里伸出，她猛然一惊，赶紧扑到米耶身上。 “哦，那个时候……可能是‘命运神殿’吧……”米耶喃喃，“我只去过贝露丹蒂在山脚下的神殿，听说她在水下还有一个神殿，世界的秩序就隐藏在其中。” “秩序？”贝莉卡皱了下眉头，她是看不懂这无尽的走廊有什么“秩序”，“那，你说，贝露丹蒂干嘛要把我们困在这种幻境里啊，她跟你们是不是有仇？” “哎？”米耶的脚步顿了一下，“嗯，可以这么说吧——” “怎么回事啊？” 米耶稍微加快了步子，她缓缓地叹了口气，贝莉卡很严肃地盯着她，那眼神分明在提醒她没有必要再隐瞒下去了。 “阿尔文的‘预言’。”她动了下嘴唇，轻声说道，“智慧之神，掌管智慧与知识的阿尔文，预言世界将在诸神的战争中毁灭。” “就因为这个？”贝莉卡感觉有点不可思议，“然后呢？你们不会真的打起来了吧！” 他们打起来一定很恐怖，米耶不算，贝莉卡很不情愿地承认那只死猫真是强得让人胆战心惊。 “贝露丹蒂相信阿尔文的‘预言’，阿尔文守护着世界上最纯净的水源，能够知晓古今。”米耶说着，停了一会儿，觉得这么解释有点超出贝莉卡能够理解的范畴，“呃，就是说，贝露丹蒂认为阿尔文说的是真的，她坚信这一点。” “她很想打起来么？”贝莉卡撇了下嘴，“世界毁灭了对她有什么好处啊！” “贝莉卡……”米耶的脸上不由浮现起一丝苦笑，“我们，都存在了很长时间了啊……这么久的时间，有些感情，会变得无比深刻，也有些感情会消逝得无影无踪。其实我们和人类还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的……” “……什么意思？贝露丹蒂到底是想打还是不想打？”贝莉卡听得一头雾水。 “她认为秩序就是一切，既然那是注定发生的事情，就一定会发生，不可阻拦……对这个世界的感情，贝露丹蒂她……应该是没有吧。” “绕了那么大圈子，你的意思就是，贝露丹蒂她很想打一仗了？”贝莉卡拍了下手掌，似乎恍然大悟。米耶又是一阵哭笑不得。 “也许是吧，可是‘预言’上说，那场灭世之战是由另一位神引起的……”说到这里，米耶似乎说不下去了，眼神波动着，出神地望着前方。 米耶肯定有那种变得无比深刻的感情，贝莉卡想，不然她怎么又发呆了。她顺着米耶的目光看了过去，什么都没有看到，她却忽然想起来什么。 “该不会是死猫吧？！” “嗯。”米耶垂下头来，“就是他啊……” “结果呢？死猫也想打仗么？”贝莉卡很快忘记了害怕，摆出了小孩听童话故事的好奇表情，米耶讲的这些事，在她听来就像童话故事一样，尽管比童话故事费解得多。米耶摇了摇头，“他本来没有这个想法的。” “那我明白死猫为什么那么讨厌贝露丹蒂了，无缘无故地被当成坏人，肯定不好受，不过他看上去就像坏人。”趁着死猫看不见，贝莉卡冲着前方扮了个鬼脸，“不对，应该说他根本就是个坏心眼！” “贝莉卡……”米耶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了。 “以死猫那个脾气，肯定气坏了，怪不得他会气得想要杀了贝露丹蒂呢。”贝莉卡还说的振振有词，“然后呢然后呢？最后还是打起来了？” “嗯……”米耶很难过地点了下头。 “可是世界不是好好的么？”贝莉卡眨了眨眼睛。 “嗯，是啊，其实……”米耶看上去更难过了，她低着头，注视着自己的右手，似乎她也像死猫那样会突然从地上拔出一把武器来，但她只是看着，声音小得像是寂寞的细雨声。 “我们，都做过伤害他的事情……” 贝莉卡张大了嘴，很是诧异。兔子伤害死猫？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吧！她只见过兔子被死猫欺负啊！再说兔子怎么看也不像能强大到伤害死猫的地步，她想追问一下兔子怎么欺负死猫了，可兔子的眼里的哀伤，让她实在是开不了口。 好吧。贝莉卡挪开她盯着米耶的视线，朝着前方看去。脑子里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一万年前，他们打过一场，理由是一个该死的预言。 看来，那个叫阿尔文的神可真会没事找事啊！ 米耶突然停住了，她看见影子泛着异样的白光，映出中央那人朦胧的影子。吉亚对她招了下手，好像在等他们似的。 “啊……哦！”她怔了片刻，拽起贝莉卡跑了过去，刚跑到那边，无数飘浮的镜子发出痛苦的嘶鸣，吉亚手中的剑插在红水晶地板上，整齐的裂缝瞬间撕裂了她们身后的整个空间，从镜子里钻出的扭曲的影子——它们不是人，是各种怪物——疯狂地涌向她们的后背！ 一个漆黑的圆形法阵出现在他们身后，怪物们撞到那法阵，就像玻璃雕像砸到了墙上那般摔成碎片，同时，这条长廊像是爆炸一般，轰然破碎，仅仅在她们的后面留下巨大的漆黑色漩涡！ 贝莉卡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她以为自己要被卷进去了，如果不是米耶拉着她凌空飞起的话……然而，前面那个一副死样子的家伙却根本不在乎她们，说话的声音还是不带任何起伏。 “跟上。”死猫说，又走到了前面。贝莉卡一时恼火，冲着他的后背就喊了一句，“你这家伙，走到哪拆到哪吗？！” “是啊。”他回过头，只一个眼神，就堵得贝莉卡生生地把接下来的气话都咽了下去。贝莉卡忽然感觉，他似乎什么都知道，他其实没有走远，连贝莉卡和米耶谈论他的话都听进了耳朵里。 “‘命运神殿’的结构是个魔法阵，不破坏掉的话，是很难找到她的。”死猫淡淡地说，贝莉卡一愣，死猫怎么知道那么多呢？ 啊对……死猫曾经和贝露丹蒂打过的对吧，不过，那都是一万年前了，他这么久的事都记得？ “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她脱口而出，死猫连头都不回，“你以为我跟你一样。” 贝莉卡不由地，有点……火大。可是在这个幻境里，贝莉卡连他一根手指头都碰不到。她忿忿地咽下这口气，想着醒来之后要怎么跟他算账。 她正低头思索着，前方的光线间突然暗了下去。抬起头，眼前赫然出现一面巨大的圆镜，直径有十几米。镜子的周围，雕刻着非常逼真的鸟兽图案，像是时光那只充满魔力的手，将鲜活的生命定格在了上面。可最让她震惊的是，那镜子里没有任何倒影，只有一望无际愈来愈浓的漆黑。 “这就是魔法阵被破坏的结果。”死猫瞥了她们两个一眼，走进了那镜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