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 算计

    “兄长。”阮昔樟立于室内，他面前的男子正弯腰在作画，乌黑的长发自肩上滑落，遮掩了面容。

    “你方才说的都是人界和魔界的事，那么妖族呢？”男子依然没有停笔，他落笔极快，却颇有章法，只是寥寥几笔一副山景便跃然纸上。

    阮昔樟叹了一口气：“是我愚钝。一直依赖于兄长，修为也没个进益。前些日子，兽族那边的朗天坤已经进入了神游初期，就连青丘那边也上赶着去联姻。小梁山在我手里恐怕会没落下去。”

    阮昔樟顿了顿，又说道：“兄长，还是再选送几个年轻的弟子上大梁山吧，有兄长指点，他们的修为定能日进千里。”

    男子新的一笔笔锋稍微偏了偏，画得有些过左了些，于是他皱着眉将那一笔索性描成山上的一棵大树，见大树画成，画上看不出失误来，才回答阮昔樟：“昔樟，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是我不肯教，而是你也知道的，这几百年，你前前后后送了多少弟子上山。但别说有所成就，就连个囫囵样子也未能保全。”

    “兄长，我座下有只猫妖，极有天分，他修行九命之法已有小成。若是他上山，就是有些意外，也总有几条性命担着。”阮昔樟并不认为如今是和人族决裂的好时机。凌波城打着坐收渔翁之利的想法算计小梁山和魔界，魔界将他们悉数送回，未尝打的不是坐收渔翁之利的想法。

    总之，算计也是要有实力的基础上。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也只不过是过眼浮云罢了。因此，阮昔樟觉得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提升小梁山弟子的修为更重要。

    男子的画终于画完，他抬起头，一张容颜风姿更胜阮昔樟，但若观其全脸，便会生出遗憾之感，只因在其眉骨之下有一道极深的疤痕。疤痕虽只有一针之距，但显然已入骨髓，看上去就像一根针契入了眉骨之下。

    “那就送一名弟子上来吧。”男子望向阮昔樟，“昔樟，你门下的弟子就别送上来了，不值。”

    阮昔樟还想说什么，男子却不欲多说，一脸倦色地进了里间。

    大梁山山主要选个亲传弟子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小梁山。三位长老都召集了各自的弟子都跟前。

    苏小堇回山以后，还是第一次见到李长歌。如果不是他那万年不变的捋须动作，苏小堇真不敢相信眼前整个瘦骨嶙峋的男人就是自家原本白白胖胖的师父。

    李长歌瘦下来后，虽然面容要英气不少，但整个举止却都透出nongnong的疲怠之感。苏小堇不想白妍安的离去，对李长歌打击如此之大。她十分有自知之明地躲到了偏后的位置。

    李长歌将大梁山山主要选一名亲传弟子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目光从自家的徒弟身上一一扫过去，看到苏小堇的时候，他微微愣了神，自家小十二居然化形了。

    “其实小梁山山主本就是两位，大山主所居的大梁山不过是一处侧峰而已。大山主不喜喧哗，鲜少离开侧峰。但我小梁山能在妖族，甚至三界都有一席之地，也是凭借大山主的威名。大山主已经是淬体大圆满。”

    听了李长歌的话，所有弟子都倒吸一口气。苏小堇犹有感触，凌波城中城主实际上也不是最强的存在，还有一个上峰压制着。小梁山的大山主也才是小梁山真正的实力。

    就在众弟子都十分期待此次的大梁山山主收徒一事时，李长歌的下句话则让他们如坠冰窟：“几百年来，送往大梁山的弟子，虽然修为初时确有提升，但最后却无一不是入障移道，或没了修为，或落了个残缺之身。”

    苏小堇感觉李长歌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她有些心凉，师父就厌恶自己到了此种程度吗？

    就在李长歌要开口时，李九安先跪了下去：“师父，我去。”

    “师父，我见过那些同门的惨状，我心中便能有所戒备，时刻警惕自己的心魔。而且，目前只有我的修为最高，我去最为合适。”李九安的话其实不无道理，但是在李长歌心中，最为不舍的就是这个大弟子，所以他如何忍心让大弟子用性命去赌这一把。

    前往大梁山，就是一场豪赌。赢了，固然是受益匪浅，但是这场赌局，目前尚未有过翻盘。李长歌下定决心，出声唤道：“小十二。”

    苏小堇心中咯噔一声，她走上前几步，出现在李长歌面前。

    李长歌站起身来，摸了摸苏小堇的头，在她还是一只狐狸的时候，李长歌也曾这样温柔地摸过苏小堇的头，但如今，却是全然不同的感受：“小十二，我知道你会怨我。将你送去了凌波城，如今又要送你去历险。”

    “但是小十二，你要知道，这就是一场赌博。虽然可能会失败，但如果能赢，那么你从此前途无量。小十二，师父座下的所有弟子，只有你的修为晋升最快。即使加上你在青丘的百年，两百年晋升到化形中期这样的速度，也很是不错了。”李长歌见苏小堇低着头的样子，轻叹一声，曾经何时，他也很喜欢这只雪球一般的小狐狸。

    “师父，徒儿就想问您一句话。”苏小堇抬头望向李长歌，“师父，您就这样不想再见到我吗？”

    李长歌在人界时，曾经听过，有的人因为妻子难产而死，便对那个活下来的孩子极为不满。明明是自己的亲生骨rou，对待起来却连侄子外甥都不如。他以前总觉得这是人的愚昧，可是白妍安的事情发生后，他才知道，自己也不过是这样愚昧之妖。明明知道，白妍安的死，并不是苏小堇的原因，可却不可否认，苏小堇的闯入，是那最后一根稻草。

    李长歌又伸手去摸苏小堇的头，苏小堇却微微侧身，错开了他的手。李长歌叹了一口气，辩解道：“小十二，师父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现在没有妖比你更适合。而且，小十二，朗如眉的爹已经晋入神游初期，朗如眉又对你意见颇深。你留在这里，她恐会时时寻你麻烦。”

    “小十二，没有谁能护住你一世。唯有实打实的力量，才是最可靠的。”李长歌见苏小堇听到朗如眉时神色如故，便又提醒道，“朗如眉，就是你们狐族苏源武的娘子。”

    李长歌这边确定了弟子，其他两位长老自然也要思量一番。与李长歌想到一起去了的是伍兴。送往大梁山的弟子虽然险象环生，但却也是一个增进修为的好机会，这等机会，定要挑选资质好的弟子前去。于是，伍兴求了化形丹，助原本就已妖丹后期的苏韶蕊化了形。

    苏韶蕊本就是九尾狐狸，狐形时便已天生媚态，如今化作人形，更是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均是婀娜妩媚。

    朱圆圆平日里虽然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却极为护短。他则直接就回绝了阮昔樟，说自己门下弟子资质愚钝，无一拿得出手。

    因此，虽然朗如眉袅袅娜娜地走在前方，但却不过是替苏小堇和苏韶蕊领路而已。

    “狐族的女子真是个个都千娇百媚呢。”朗如眉看着苏小堇和苏韶蕊笑道。

    苏韶蕊狐形时就惯会做样子，如今她抿着嘴角，一脸娇羞地答道：“jiejie才是个美人儿呢，源武大哥能娶到jiejie，可真是有福气。”

    朗如眉十分受用，眼角的笑意便添了几分：“meimei真会说话。你家源武大哥也是一表人才，我还怕看他不住呢，就怕有什么小sao蹄子不要脸地往上凑。”

    听了朗如眉的话，苏韶蕊状似无意地朝苏小堇看了一眼，又娇笑着回道：“jiejie这话说得。jiejie这般天姿国色都看不住郎君，那我跟小堇meimei岂不是嫁不出去了。”

    苏小堇自然看到了苏韶蕊的视线，她也不明白朗如眉为何三番四次针对自己。想她与苏源武，虽担了双修之名，却实实在在无双修之事。当初苏源武寻上自己，也不过是为了能增进修为。苏源武化形之后，根本就没寻过自己几次。

    想到苏源武，苏小堇心中惊了一下。她原还有些抱怨，为何苏源武不向朗如眉说清楚自己与他的事情。细想才惊出一身冷汗。她与苏源武传出双修之说，就是因为彼此同时晋升了修为。而说到为何晋升修为，那就是苏源武的雷劫。自己能吸收雷电之力，此事若是外泄……

    “啊！”苏小堇尚未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就只见苏韶蕊朝自己扑了过来，她有些莫名其妙地躲到一边，这才明白苏韶蕊的反常。

    只见迎面有不少半人半妖的怪物正朝他们扑过来。或是人脸兽身，或是兽头人身。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缺胳膊少腿。

    苏小堇突然明白过来，这大概就是去过大梁山的弟子。而此时的苏韶蕊已经吓得花容失色。朗如眉则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仔细看去，可以发现朗如眉的嘴角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