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遗憾
白皇后准了陆培静回陆府。 出宫时,大雨磅礴。 陆培静走得很急,根本顾不上打伞,谢筝小跑着跟在后头,直到上了马车,才稍稍缓过些神来。 突闻消息,所有的动作都是靠着本能,根本来不及细想,这会儿停顿下来,听着马车轱辘声,陆培静缩了缩脖子。 于嬷嬷递了一块帕子给谢筝,示意她擦去身上雨水,自个儿赶忙替陆培静收拾着。 “mama不用安慰我,”陆培静的长睫湿漉漉的,不晓得是泪水还是雨水,“我能撑得住的,我能的。” 于嬷嬷咬着牙,挤出了笑容来。 哪怕这笑容比哭还难看,她也不能做头一个痛哭的人。 陆培静还撑着,那她也要撑着。 大雨中的街道,行人极少,马车赶得飞快,甚至有些晃动。 谢筝把引枕抱在怀里,愣愣想着,好端端的,陆培元的马车怎么会摔下山去?这是意外还是…… 陆毓衍还未回京,等他风尘仆仆赶回京城后,面对的却是如此噩耗…… 心里烦乱得紧,各种念头翻来滚去的,谢筝只觉得自己是那马车的车轱辘,理不出一个思绪来,只会穷转悠。 手腕忽然被扣住了。 谢筝垂眸看着那只不住发颤的手,又抬头去看手的主人。 陆培静死死咬着下唇,连唇上泌出了血珠子都浑然不觉,她的身子一样颤着,不晓得是冷的还是慌的。 马车在陆府大门外停下。 谢筝一把掀开车帘子,顾不上脚踏就跳了下去。 雨水冲刷着石狮子,门匾两侧悬着高高的白色灯笼,在风雨中摇摇晃晃着。 哪怕是已经得了消息了,陆培静和谢筝心中还抱有一份侥幸,兴许是来报信的人说得不准,陆培元伤得极重,但还有一口气,可看到白灯笼的这一刻,所有的侥幸都被打碎了。 陆培静踉跄了两步,挥开了于嬷嬷,闷着头冲进了大门。 谢筝大步追了进去,眼睛痛得厉害。 陆培元被安置在书房的榻子上。 陆培静一进去,就被浓郁的血腥气给熏得扑倒在地,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了榻子前,泪水簌簌而下,一瞬不瞬看着陆培元。 她张了张嘴,想叫一声兄长,嗓子痛得根本发不出声来,只能一下又一下地,摇晃着陆培元,希望他能给她一些回应。 然而,没有一点回应。 谢筝站在一旁,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周围人的模样。 脑海之中,是她头一次在这书房里见陆培元时的画面。 陆培元给她说谢慕锦的往事,给她说陆家的立场,说无论如何陆家都会护着她,认她这个儿媳…… 谢筝死死攥紧了拳头,她想问一问陆培元,为什么要食言呢? 他没了,谁来护着她呢?谁认她这个儿媳?他明明还来不及喝一杯媳妇茶…… 谢筝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她不想要陆培元护着的,她更想要他健康长寿,让她这个做晚辈的能尽一份孝心。 她已经没有了父母可尽孝了,再失去了陆培元,这份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要让她与陆毓衍如何是好? 哪怕他们尽心尽力侍奉孙氏一辈子,依旧无法弥补遗憾。 陆培静哭得岔了气,于嬷嬷一面陪着哭,一面照顾她。 谢筝抹了一把泪,转身出了书房,站在庑廊下,直直看着不远处的唐姨娘。 唐姨娘换了一身素衣,未施粉黛的脸,看起来老了十岁,她面无表情地安排着人事。 似是察觉到了谢筝的目光,唐姨娘慢慢走了过来:“姑娘该劝着娘娘保重身体。” 谢筝抿唇,道:“老爷的马车……” “灵堂已经在准备了,往各府送了讣告,另备了书信,快马加鞭送旧都去了,想来太太接了信就回赶回来,二爷在回京路上了,估摸着这两日就该到了,”唐姨娘打断了谢筝的话,自顾自说了一番,这才顿了顿,补了一句,“老爷的事,姑娘还是问单丛的,我便是说了,姑娘也是不信的。” 谢筝微微蹙眉。 自从谢筝出现在陆家,唐姨娘就在打探谢筝的底细,谢筝知道唐姨娘的来历,也不信她。 只是这些话,从没有在明面上说过。 这个当口上,谢筝也不想去跟唐姨娘争论信与不信的事儿,便道:“辛苦姨娘了。” 说完,也不管唐姨娘是个什么反应,转身便去寻了单丛。 单丛指挥着人手布置灵堂,风卷着雨水打湿了庑廊,他避也不避,只顾着不停做事,他不敢让自己停下来,一旦停下来,他就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谢筝唤了他一声。 单丛抱着怀中大朵的白色绸花,道:“听说娘娘来了,这大风大雨的,娘娘若是伤了身子,可怎么是好呢……” “老爷是怎么出事的?”谢筝问道。 单丛吸了吸鼻子,道:“今日我没跟着老爷出门,好好的,突然衙门里来传话,说老爷的马车摔下山了,我赶紧带着人手过去,在城门口就碰上了。 顺天府说,寻到老爷的时候就已经没了,驾车的严老七还吊着一口气,我想着府里要做事顾不上他,就让人把他先安置在临大爷的药铺里,那里有药有大夫,指不定就把他救回来。 马车会什么会摔下山,只能去问严老七了,就是不晓得他还撑不撑得住……” 严老七给陆培元赶了十来年的车了,驾车的本事不错,单丛猜测许是这些天接连大雨,山间的路不好行车才出了意外。 谢筝回书房跟于嬷嬷说了声,打断先去药铺里看看。 花翘得了信过来,见谢筝身上也是湿哒哒的,赶紧拖着她往客房走。 “姑娘换一身吧。”花翘从箱笼里取了身干净衣裳出来,怕谢筝不肯浪费工夫,便道,“二爷快回京了,老爷那个样子,姑娘若是在病了,二爷岂不是分身乏术?” 谢筝缓缓点了点头,匆忙收拾了一番,带着花翘出了门。 等上了轿子,一直绷着脸的花翘才略略放松了一些,压着声儿与谢筝道:“姑娘,奴婢在府里没敢说,怕一不留神叫人听了去。 奴婢瞧着唐姨娘很不对劲,她一向很少出门的,去的也多是金银铺子、布庄胭脂铺,前阵子出了趟门,回来就沉着一张脸,一副要死不活、心事重重的模样。 奴婢向当差的轿夫打听了,那天唐姨娘就去了趟金银铺子,进去没一会儿,出来就是那副神情了。 这几天一直在后院待着,往常还隔三差五地让人给老爷送些补汤什么的,这段日子都断了。 奴婢琢磨着,唐姨娘是不是知道老爷要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