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惊鸿院里此时隔外的热闹。

    江府里有五位小姐三位少爷，如今却有半数都聚在了这里；再加上二姨娘、四姨娘也是前来给主母问安，这平时里空荡的小偏厅如今倒也热闹得紧；二姨娘声音清脆、四姨娘声音轻柔，不时混着太太四平八稳的中音，倒也出奇的和谐。

    几个小姑娘难得聚齐在一起，更是嘻嘻哈哈的说起笑来，站在外头的几个丫头都是抿着嘴忍笑，眼睛不时的弯成了两道月牙。

    “太太，三娘子来给您请安了！”随着门外丫头红莲的一声提醒，屋内本是热闹的气氛顿时有了一瞬间的停顿，众人的眼光都望向了太太。

    太太脸上笑容不变，扶着椅靠的手紧了紧道：“三丫头怎么来了，林mama你快去把三丫头扶进来！伤还没好利索呢，怎么就这样出门了！”

    门外的三娘子听着红莲的一声招呼，屋内的声音那一瞬间的停顿，心里顿时暗笑；不一会感觉到一双略有薄茧的手扶过自己，耳边响过叮铛的脆响声，像是珠玉帘子的撞击声；便觉鼻尖处飘来沉沉的脂粉香味。

    此时的林mama牵着三娘子进了内屋，又牵着她走向太太的身边，早有人在太太身旁放了张舒服的靠椅，便是三娘子的坐处。

    太太那双柔滑的手拉过了自己的手掌，只感觉她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手背，便听得太太嗔道：“三丫头，你瞧瞧你手上的伤都还没好利索，今天怎么就这样出门了？你瞧瞧，这小手都有些冰凉，是不是丫头们没有仔细着照顾呀？”

    “母亲厚爱，丫头们也是尽责的，可能是女儿本就是这凉寒体质，又在外面走了一遭，手才有些凉吧！”明知道她大病一场，身子定是虚的，竟还是如此发问，想来是没有放在心上。

    “我看啊，三娘子定是因为这次受伤的缘故，身子虚了些！早年老爷也曾送我不少名贵的药材，不若我送些到月下阁，让三娘子这时候好好补补身子？”

    二姨娘的声音一向清脆，不想这话却柔和里带着淡淡讨好之意，三娘子一下就想到她话里深藏的意思；给她这个庶女送药材补身子，表面上看起来是好心，其实不就是让人觉得太太很刻薄吗？

    太太一时间没有说话，三娘子感觉握着自己的手有些僵；屋中的气氛也有些轻微的凝重。

    三娘子心中一叹，看来她得来表表衷心了；“蕙雅多谢二姨娘的惦记了，不过先前母亲便送了不少药材到蕙雅屋里，每日里还有大大小小的补汤膳食，蕙雅这几日可感觉自己胖了不少呢！若是二姨娘再送些来，只怕过些时候蕙雅可得肥上大半圈啦！”

    三娘子说话间带着俏皮的笑意，虽一双眼睛看不见，可众人分明发现那双黑亮眸子里明明闪着快乐的微光，不由心中各自翻腾。

    “我看三meimei倒是没胖多少，倒是眼睛似乎比从前要亮堂多了！该不会这脑子一撞，反倒把眼睛撞好了吧？”一个陌生的女声，听得出来似乎年纪也不大，三娘子微微一想便推断，说话的人定是二姨娘的女儿，二娘子。

    说到自己的这双眼睛，三娘子有些微微的发愣，倒是二姨娘叱道：“琪雅，莫要胡说！你三meimei的眼睛定然是会好的，只要多喝些药总会好的！”

    “姨娘，三jiejie要喝很多药才会好吗？”又是一个陌生稚嫩的声音，三娘子猜，这应该是二姨娘的小女儿，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四娘子？

    “是啊，你三jiejie从前可是喝了好几年的药呢！”二姨娘如此答道。

    “可不是什么病都能治好的，有些事命里已是注定！”大娘子悠悠闲亲的搭上来一句，倒让屋子里传来轻微的吸气声。

    太太很是严厉的斥道：“欣雅！你这是说的什么胡涂话？平日里先生给你讲的女德都忘到了脑后吗？还不快给你三meimei道歉？”

    一阵悉悉簌簌，便有隐约的泣音传来，接着便是大娘子哽咽的说道：“叫我给她道歉？休想！”

    一阵脚步声远去，竟是大娘子这般跑了出去。

    太太握着三娘子的手蓦地抽离了开来，三娘子只好缓缓的收回了手；想了想道：“母亲莫要责怪大jiejie了，蕙雅的眼睛求医良久未见起色，想来的确是命里注定不会好了！”

    “傻丫头，可不要跟你大jiejie计较了，若你没有失了记忆，定会记得你大姐平时就是这个坏脾性，总爱坏嘴却没坏心的！再说了，老爷近年来四处寻良医仙方，总会有法子将你的眼睛治好的，你便莫要发愁了！”太太的话再着淡淡的安抚，奇异的让她生出些好感来；这也是一个母亲和太太的双重身份压力下的人，她在努力扮演好她的角色。

    自己这双眼睛难道真的没有复明的希望了吗？听起来似乎是求医多年却不见好，她那父亲真的有他们说的那样真心爱护她吗？

    她眼睛的黑暗似乎凝聚了一股暴风，在她面前永恒的黑幕里放肆的倾轧而过，心里一股燥意如火般冲了上来似要爆发；难得的她从满屋馨香里嗅出一股别致熟悉的香味来——是檀香。只是一刹那，眼前的风暴便化似化为了无形，从心底升起的宁静让她心生喜悦。

    不愧为檀香，总有让人心生宁静、欢喜的能力。

    不管将来如何，至少现在她很好，一切未知的未来她相信以她的能力，定不会比这‘三娘子’过得差才对！

    如此一想，三娘子心里郁结便散，只扬起笑道：“母亲，听二哥说爹爹快到家了，这是真的吗？”这满府都说父亲偏宠自己，她真的想快些见一见这位她命中的贵人。

    “呵呵，蕙雅是想你父亲了吧！也的确是有大半年没有见着了，有些想是难免的；先前你们父亲遣了送信的回来，大概便是这几日到家了！你莫急……仍是一派温声软语，连三娘子都佩服太太的温和。

    “太太，大少爷来给您请安了！”红莲的声音从外头响起，稳稳的声线似乎并未见多少恭敬。

    “是浅明来了吗？好好，快让浅明进来吧，屋里都是些姐妹亲人，也不需避忌，正好三丫头也在这里，两兄妹倒是合了时间。”有些高扬的声音，似乎是在说给谁听一般。

    她感觉太太的眼光望了过来，也感觉屋内各有视线在打量，不过是探寻罢了；她这位同胞的大哥来了呢！按理说是最亲近的人，偏偏却是在太太的屋里才相见，也不知这位大哥是个什么秉性，是个怎样的少爷？

    “母亲，儿子来给您请安了！”男子进屋后正稳妥的低着头请安，似乎根本没发现有旁人和三娘子似的；声线里带着满满的恭敬，毫不迟疑的向太太宣告着自己的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