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轿子
清晨,一队送亲队伍吹吹打打从城里向城外走,想来婆家的距离比较远、需要赶比较远的路,否则也不用这么大清早的就出门。送嫁的队伍刚刚走出东门,后边追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一边跑一边哭喊,让送亲的轿子停下。 前边一个貌似媒婆的人催促着抬轿子的人快走,但最终还是在城门口处被那个女子给追上了。一时间场面颇为混乱,那女孩子哭天呛地,哭诉她娘尸骨未寒、她爹就要把jiejie卖给一个病痨鬼冲喜。 媒婆不干了,骂那女孩子不懂事,并且给自己开脱。“什么病痨鬼?!人家程少爷身子骨是弱了点,可是没病,健康着呢,你从哪听了这些嚼舌根的话?别瞎说。” “我没瞎说,你就是把我jiejie卖给个要病死的人当媳妇。我可怜的jiejie!过门就得守寡。”那女孩子哭得很厉害,但好歹还是把重要的话说出来了。 周围的人开始对媒婆指指点点的,纷纷议论她为了钱就把人家闺女往火坑里推。 媒婆怒了,指着那女孩子大声说:“金二丫,你别含血喷人,谁卖你姐了?是你爹收了程老爷十两银子才把你姐嫁过去的,管我什么事?要闹回家找你爹闹去。” 这时一个身穿矮小、头发花白、满脸困苦的小老头呼哧呼哧地追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二丫,你回去!二丫,听话,回去。” 金二丫是铁了心要阻拦这门注定不会幸福的亲事了,任凭媒婆怎么骂、任凭她爹怎么叫她回家她都不管,只是抓着轿子上的帘布不松手,一个劲哀求她jiejie跟她回家。 本来媒婆和两个貌似娘家送亲的女人过来拉拽金二丫、想把她揪到旁边去,围观人群里忽然冒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指责那媒婆没有职业道德、顶着做媒的样子行买卖人口的事,太缺德了。 媒婆也是个口才了得的人物,自然不能任人指责,于是就反唇相讥。一来二去的,众人这才搞明白那位忽然出现的也是位媒婆,本地媒婆,她出面帮腔除了有怜悯弱者的因素外只怕还有外地媒婆接了这桩本属于本地媒婆的生意、也是自己接不到买卖也不能让她成事的嫉妒心理。 场面更乱了,围观群众数量剧增,乌泱泱的。 就在众人都关注俩媒婆跟那就业务和道德进行辩论时,一没留神,新娘子从花轿上溜了下来,跟meimei抱头痛哭。 送亲媒婆发现这事后登时就火冒三丈,指责送钱的众人:“都是死人呀?!新娘子的脚怎么能落地呢?!本来就是送去冲喜的,这脚都落地了,给程少爷带去灾祸怎么办?!” “啊?这样呀?”送亲的人看来是不懂这些规矩,一听说这么严重就赶快把新娘子往花轿里推。 新娘子姐妹俩正拥抱呢,任凭别人怎么推搡也不肯乖乖回轿子里去,还小声地嚷嚷着说不嫁了。 围观媒婆得意洋洋地说:“听到了吧?人家姑娘说不嫁了。你这种企图骗买人口的烂货就应该送官,这么放过你算是便宜你了。” 一直沉默旁观的吹鼓手中的领头人忽然说话了:“刘媒婆,是你说今天程老爷家要风风光光娶亲的我才找了这么一帮体面的兄弟来给你撑场面。我们十个人也半夜就开始忙活,你可不能让我们白忙活了,今个甭管这亲能不能结得成工钱必须得给。” 围观群众看了看那四个轿夫和六个鼓乐手,果然个顶个的高大壮硕,确实是够体面的,于是纷纷帮腔:“工钱得给,工钱得给。” 刘媒婆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忽然大吼一声:“不娶了,这亲不娶了,送回去!金老头,把聘礼钱还回来!” 金老头一脸苦相地上来哀求,众人听不清他说什么,估计是哀求刘媒婆继续婚礼仪程。 “还娶什么娶?!吉时也耽误,新娘了盖头掀了、脚也落地了,大大的不吉利,不能娶了,回去!我把你闺女给你送回去,你把钱给我拿出来,鼓乐班子的钱你出!”刘媒婆把气都撒在金老头身上了,揪着金老头就往城里方向走。 鼓乐手的头打手一挥:“兄弟们,拎着轿子跟上,今这个钱必须拿到。” 既然已经决定不成亲了,新娘子也就不能再坐轿了,姐妹俩依偎在一起、哆哆嗦嗦跟着人群往城里走。 守城门的兵丁早就看到这边的闹剧了,只是因为大清早出门、进门的人比较少,这些人并没有干扰到城门的进出所以兵丁也就没管他们。再者说了,兵丁们一天天的工作也蛮枯燥的,能在清晨看这么一场闹剧也蛮提神醒脑的。 热闹看完了,检查工作还是得做,于是认真看了看那群反身回城的人。送亲的人数只有十来个、鼓乐手加上轿夫十个人、一个媒婆、一个老头、其中一个穿着新娘子服饰的两个小姐妹,兵丁确定这些人都不是领导让抓捕的那个青年男子后就放行了。 兵丁对这队人的检查明显不合格,因为他们没搜查那顶轿子。这个疏忽是致命的,而这个疏忽又是合情合理的,一个刚刚从城里抬出来的花轿、亲娘子都下来了,自然是顶空轿子喽;况且,那四个轿夫就那么每人一只手拎着一根轿杆,看上去就轻得很,那离地寸许的轿子始终都未曾上下颠簸,于是兵丁就默认轿子是空的了,于是就免检了。 在轿夫拎着轿子行走的过程中轿厢没像正常情况时那样上下颠簸是因为四个轿夫手握的都是轿杆上紧靠轿厢的根部,相当于四个轿夫是直接抓着轿厢抬起来的,哪里还会颠呀?至于看上去轻什么的,这四名轿夫是军中勇将假扮的,他们的臂力非常人所及,四个人一起拎起一个轿厢加一个人的重量确实非常轻松。 一行人吵吵嚷嚷的进了城,四名轿夫和六名鼓乐手在僻静处偷偷换了事先准备的衣服,离开那群人,迅速将轿子抬至皇宫大殿前。鼓乐手的头向御林军出示腰牌,然后轿子被直接抬了进去,直到议政殿前才落轿。轿帘被挑起,祁耀青走了出来。 殿中的文武大臣、殿外的侍卫杂役等都看到了,不论他们愿意不愿意,全体跪拜太子殿下。 西海国储君在先帝驾崩的半年后终于堂堂正正站在了文武百官的面前,他现在不应该再被成为储君了,他已经自动成为新帝。 中州国这边很快就接到了祁耀青作为西海国新帝继位的消息,甭管乐意不乐意看到这个结果,所有人都知道所谓西海国太子在福阳县遇害一案可以了解了。 路岭仔细回忆了一下在福阳县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他怀疑周远良在此事中扮演了一个很重要的角色、一个帮助西海国新帝的角色,而根据贾大的汇报安萍儿则是帮助周远良的人。虽然路岭有此质疑、甚至可以说把握很大,但他也不好直接向周远良求证。无所谓,反正事情已经很圆满地解决了,路岭决定他自己不再追究此事、与四名长随一起回京。 是的,路岭是决定自己不再追究周远良的责任,但他会向刑部侍郎冯大人原封不动地汇报此事的,该怎么处置周远良都凭侍郎大人做主了。 假造一个案子出来,至少是知情、帮助假造一个案子出来,周远良没有及时向刑部做汇报,不论原因为何周远良的错误是确定的。但因为涉及到与西海国的邦交问题,所以这个错误的判定都是可大可小,就看刑部、尤其是负责此案的侍郎冯大人如何判了。 路岭明白这个道理,周远良自然也明白,所以在得知祁耀青已经成功继位后他立刻给刑部送了两份紧急文书。一份是他的领罪书,讲明事情的前因后果,然后态度诚恳地自动领罪;另一份是写给冯大人的秘信,将魏三替君子堂做事、偷藏状似凶器之物、后为了“洗刷”君子堂嫌疑又自行取出等事都讲述了一遍。
刑部有消息泄露这事发生有好几年了,这些消息基本都跟君子堂有关,侍郎冯君祥为此事很是挠头。他早就里里外外地查过,但那个泄密的人相当谨慎,居然一点线索都没查出来。 冯君祥查的范围很广,不但包括刑部内的官员,还包括这些官员的家属、仆役。作为冯大人的亲随,魏三不是没被查过,只是他隐藏得够深,没被查出来而已。 周远良的信寄出得早,而且还是加急快件,比路岭他们抵达京畿府的时间早多了。此刻冯君祥正捏着信、咬着牙等待呢,等待魏三这个叛徒的抵达。本来在看到周远良的领罪信时冯君祥就已经决定要轻判此事了,现在有了这份人情,周远良那点小罪名就轻得不能更轻了。 福阳县县衙书房中,周远良将一封信仔细看了又看,然后才小心地收了起来。此次假死计划很成功,不但帮祁耀青顺利继位,周远良也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那封信是账爷写来的。账爷在君子堂内本就被打压得厉害,周远良这次的栽赃很成功,账爷百口莫辩。即使现在已经澄清说西海国太子没有遇害,那又怎样?账爷的罪名从暗杀西海国太子变成暗杀未遂而已。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然君子堂高层想要定账爷的罪,流言、诽谤、抹黑什么的都能用,而且无所不用其极。 另外,账爷玩了这么多年暗杀,仇家多得是,想趁机踩他一脚的人更是很多很多。可以说,周远良算是把账爷给逼至绝路了,如果账爷不向官府投诚、得不到官府的保护的话只怕死路一条。 周远良玩的这一手不算什么阴谋,算是阳谋吧,账爷恨得牙痒痒但也无可奈何。冷静过后账爷也想明白了,他有今天是因为过去这二十多年的事的积累,并不是因为周远良。账爷回想了一下他们暗杀游县令一家、再回想一下当年暗杀了周远良的岳父岳母,账爷于是就不再恨周远良,反而对这个颇有谋略的年轻人有点好感了。 账爷现在有恨,恨的是卸磨杀驴的君子堂、以及那些势利小人。账爷不是没想过向官府投诚、交代自己所知道的一些秘密换取保护,但他只是想一想而已,官府对他的保护只怕跟坐牢也差不多了,不再有半分自由。于是他决定逃,逃去一个天高皇帝远、没人认识他的地方安度晚年。 在远遁之前账爷给周远良写了一封信,告诉了他一个名字,米守年,这是当年君子堂派去杀害刑部侍郎楚文义一家的杀手。是的,当年的事账爷知道却不是负责人,他把这事告诉周远良是为了给君子堂添乱,他知道凭着周家和楚家的交情、凭着周远良和楚小姐的娃娃亲,周远良不可能放过君子堂的,至少会牵制住君子堂的一部分精力、为账爷的远遁计划制造机会。 周远良并不质疑这封信上所说内容的真实性,他知道账爷是想利用他牵制君子堂。没关系,周远良完全不在意账爷的目的,只要他肯给线索就好。十八年前和十八年后的两桩灭门案,周远良准备一起破解。 楚叔叔、婶娘,你们的大仇我一定要报;若莲meimei,我决不会让你枉死的。 ============================本卷完============================ 本周更新到此结束,咱们清明节后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