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糖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奉君侧之宫阙泪在线阅读 - 第一百零七章 诀别

第一百零七章 诀别

    我看着满是是泥的手指拂过绵软飘逸的长袍,淡淡微笑若风中轻扬的落花,道:“你居然会来。”

    他就这样一直闷声站着,听到这句话,忽地眼皮一跳,倏然低起头来,突兀冒出一句,道:“他们不回会回来了,阿玺,我回来了。”

    我一时没有听清,回头笑道:“你说什么?你回来?若你回来,我父母双亲相继死去,我宁愿你永远不要回来。”

    我竟未想到过,他会来这里,他是何事到的?还是一直默默跟在人群后面。

    他的脸色不断地灰败下去,他用力闭一闭眼睛,突然硬声道:“你真的这样想么?你希望我不回来了?阿玺,临走之时你说过,你会好好等我回来。”

    他的话生冷地一字一字的钻入耳中,像是无数只灰色的小虫杂乱地扑打着翅膀,在耳中嗡嗡的嘈杂着,吵得我头昏眼花。我的面孔一定失去了血色,我全身冰冷,愣愣转过头来,喝道:“别说了!我不想再听!”我的声音凄厉而破碎,道:“在我爹娘的墓前,他们就在这里!你敢说你对我问心无愧吗!你看看!萧亦尘!是你!逼死了他们!”

    狂风一阵袭来,带着刺骨的冷意,雨伞被刮翻,他健硕的身子挡在我身前,我方才可以抬头,雨打在脸上也不那么疼痛,雨水砸在他的身上,模糊了他的脸。

    他一把按住我的手,急切道:“对不起阿玺,还有我。”

    我怔怔地听他说着,很安静的听,只觉得身上像被一把钝刀子一刀一刀地狠狠锉磨着,磨得血rou模糊,眼睁睁看它鲜血蜿蜒,疼到麻木,咬牙道:“你难道现在也想逼死我!你才甘心吗?”

    “这一切难道还不够么?你想为璃贵妃报仇,我爹娘死了,你难道还不如愿?你到还想要什么?你究竟还要做什么!你来这里做什么!你走!你走!”我揪住他的长袍,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看着他,“萧亦尘,我请你离开,我爹娘现在应该不想再看见你。”我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腥甜的汁液蔓延在口中齿间,胸腔的血气澎湃到无法抑制。

    “我要你。”他淡淡的说着,好像说的理所当然,十分在理似得。

    可是现在是曾经吗?这短短一月里,发生了那么多变数,我与他之间已经隔了重重高山,永远也不可能了

    阿婉死了!爹娘也就这样死了!他们骤然离我而去,说都不说一声,他们就死了。

    我含泪依旧道:“可是,我不需要你。”

    他突然将我拥住,我的脸yingying的撞在他的怀里,有一片温热在头顶晕开,是雨么?雨怎么会有温度,他的声音微乎其微,几乎要淹没在雨里,“我守你百岁无忧,即使黄土白骨,也会陪着你。”

    我心中“咯咯”地响着,仿佛什么东西狠狠地裂开了,心里冷笑,一切回忆散成齑粉,挥洒得漫天满地,被这雨水冲刷而去,我推开了他,因用力过大,跌坐在一片淤泥你,他伸手来扶我,我依旧躲了过去:“还可能!我苦苦哀求你的时候你何在?你又是怎样做的?你把我嫦家害到如此地步,你觉得我会原谅你吗?”

    他怔怔地呆在那里,“我知道,你恨我。”

    我的泪一滴一滴滑落下来,无声蜿蜒在我的面颊上。“我不是恨你!我是恨透了你!”

    他死命地晃着我的身体,“你可以恨我!但是也要为自己考虑,留下力气来继续恨我!”

    他将我横抱而起,未有我允许,就这样霸道,不计后果的将我强行带走,暴雨里,我挣扎,却无人来理。

    嫦家破碎了,我曾经骄傲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那些最爱我的人,都走丢了,五脏六腑像被无数只利爪强行撕扯着,扭拧着。唇齿间的血腥气味蔓延到喉中,我一个忍不住,呕出一股腥甜之味,那猩红粘稠的液体从口中倾吐而出时,仿佛整个心肺都被痛楚着呕了出来。

    一口鲜血在他的手臂上晕染开来,就像一朵开不败的梅花一样妖冶,他的脸色似乎很苍白:“阿玺——”

    强烈而痛楚的绝望,让我的身体如在深冬里一般,没有知觉。

    他迷茫张口,心我神剧痛之下茫然的看着他的脸,嘴里那浓烈的腥味是什么?他的声音有些低迷的潮湿,“你别怕,我会在。”

    他摁住我不让我挣扎,急痛道:“你看着我,不许闭上眼。”

    我的情绪激动到无法克制,我几乎不能去想接下来的一切,我不能跟他走,他是杀我父母的仇人,我惶然地激烈摇头,“我不要,我不要跟你走!我不要!!”

    他死死摁住我的身体,“阿玺,你要镇定一点。我们的孩儿,还在等着你。”

    我心痛得冷汗涔涔,孩儿?我的孩子?自从他生下之后便只瞧过他一眼,我是个不称职的娘亲,我怎么还有脸去见他。

    他握着我手臂的力气很大,声音却愈加温柔,那样温柔,几乎让人想依靠下去,“他还在等着你,等着娘亲回去。”他的眼里隐约有泪光簌簌,温然闪烁。

    他是在为我而悲伤吗?罢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泪流满面,全身的气力揪住他的胸襟,一字一句道:“今生今世,我都希望你不要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言罢,一瞬间被骤然抽光,软弱而彷徨,那微弱的呜咽在雨里恐怕他也听不见,“也包括那不足月的孩子,跟着我这样的娘亲不受待见,还不如跟着你这样的父亲风光一生。”

    他哭了,滴滴眼泪尖锐扎在我心上,扎进又拔出,那种抽离的痛楚激得我说不出话来。他默然道:“阿玺——你真的希望这样吗?”

    我第一次除了爹爹,还有男子会为我流泪,那个堂堂男儿,那个睥睨天下的盖世英雄,那个杀人如麻的辰王,那个冷血无情的夫君,居然会我流泪,他这是泪吗?

    是不是我看错了?

    而身旁送葬人的哭声几乎要撕裂我的心肺。

    流泪又如何,一切不也是都过去了。

    我胸中一痛,身子前倾又要呕出血来。他慌忙捂住我的嘴,“你别急,答应你便是。”

    我记忆中这个春日总是在下着雨,或许他也是懂了我的伤心难过。

    自从上次,他把我送回家后,就再也没看见他,我性子一急,便气的浑身发抖,几次呕出血来,若生连连嘱咐,叫我宽心,事事不要往心里去,心情要舒畅,别总是一个人把事都憋在肚子里,这不,人都憋坏了。

    这样呆呆地抱膝而坐,任它星辰月落,我不眠不休,水米不沾。不知过了多久,月心的哭泣仿佛已经停止了,若生来了几次我也恍然不觉。

    送爹娘安葬后,那天淋了雨,一回府,我便大病了一场。

    久久不见好转,可谓是一丝好转都没有。

    终于,漫长的春日过去了,夏日悄悄来临,我躺在软塌上,听着外面的虫鸣,细细的发呆。我昏昏沉沉醒难受的紧,身上出了一层又一层冷汗,黏腻地依附着身体。贴身的小衣全湿透了,冰凉地贴在背心里。

    好像有人在我背后阴测测的看着,我一回头,以为是阿婉还在,爹娘还在。可我听到屋外月心呜咽的抽泣似孤魂野鬼的哀叹,幽幽不绝如缕。叫我记得,嫦家已不复存在了。

    我微微睁眸,眼中流不出一滴泪来,爹娘离去后,我遣散了府中上下所有的家奴,这诺大的侯府,如今只剩下我与月心。

    夜静人心亦不安。

    月心见我醒来,忙咽了咽泪意,端了一碗汤药来道:“该喝药了。”我茫然地就着她的手一口口吞下药汁,喝完,只倚着墙默默出神。

    而这一次,却是若生来推我的手,他端着一碗浓黑的汤药,那气味微微有些刺鼻,“喏,把这药喝了。”

    他容色平静得看不出一点情绪的波澜,“我看着你这病迟迟不见好,总归是心病所致,要不然我待你出去游玩。”

    我听他平静地讲着,仿佛一切与我不相干似得,我连眉头都未抬一下,一口气将药汤饮尽,自顾自的望向窗外。

    若生翘着二郎腿坐在我身侧,只道:“看来你还不知,当年的案子已经清白天下了,皇上已发谕旨还了所有人的清白,公道自在人心,侯爷难道不知,没了一个他,还有千千万万个他么?当年的事本就难堵悠悠之口,听说辰王奉命彻查此案,朝中不少老臣纷纷协助。不过你放心,侯爷依旧是侯爷,皇上也说了,当年侯爷只是奉命办事。”

    那么就是说我嫦家依旧清白。可是皇上,实实在在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让他这个九五之尊,颜面扫地。

    “你知道,辰王知道侯爷死讯之后说的是什么吗?”

    我没有回答,只听着他吐出两个字:“愚忠。”

    呼吸间有锥心的焦痛,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割裂般的痛楚。

    “你还要想一个活死人一样继续生活下去吗?你去看看你曾经言过要守护的嫦氏一族,如今遭受的折磨,你当真这天下只剩你一人了么?”

    听到这话,我惊恐的抬头,他二话不说拽着我胳膊就夺门而出,月心在我身后追喊:“先生,先生!娘娘还在病中,不宜出门!”

    当我看到眼前一切的时候,浑身一激!可是再难再痛,我依旧要活下去。

    我要活着,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若生牢牢扶住我,似乎看明了我的神情,他微笑道:“这才是我所认识的嫦玺。”

    脑中像有一根雪亮的钢针狠狠刺入又缓缓拔出。那样痛!然而越是痛我越是清醒。我已经不是曾经会因为伤心而颓废自暴自弃的嫦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