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打探

    丽娘忝为下席，王熙凤挨坐在贾母身边，这边立马上来三四个丫鬟，伺候着几人净手，一切弄完，才让人布菜。

    虽说王狗儿有时也和丽娘说些大家大户进餐的规矩，但丽娘毕竟是庄户出声，这会儿有些懵，事事都比王熙凤两人慢上半拍，边看边学。

    过一会儿，外面走进来七八个丫鬟婆子，都拎着食盒，一样样往桌上摆，一眨眼功夫，桌上就满满当当，丽娘偷眼在心里暗数着，共有二十四个碟子。

    最后摆上来的，是一碟小馒头，个个只有小孩子拳头大小，白的似珍珠一般，表皮光滑无比。丽娘活了这么大岁数，竟是再没见过这么白的馒头。

    摆完饭，一个婆子笑道：“晚上不晓得有客人，还是依老样子做了粳米粥，不知道客人忌讳不忌讳这个。”

    丽娘忙摆着手，不敢说话。她不挑食，就算挑食，此刻亦不能表现。

    不一会儿，桌子上便盛了三碗小小的粥，粥碗是蛋壳瓷，薄的能从里面看到外面放在碗上的手指形状。碗外面烧纸上撒金花的缠枝番西莲图案，底色做朱砂红，中间空出来一格格兰青色菱形图案，瞧着别致极了。

    丽娘小口拿着调羹喝，只敢夹眼前的几道菜，虽然觉得余香满嘴，可是心思不在上头，吃不出什么大味道来。

    王熙凤手脚伶俐，从刚才贾母净手开始，她就一直帮衬着，这会儿更是亲自给贾母布箸置筷，若有贾母眼睛扫向那个稍远点的菜肴，立马就叫人端过来，亲自夹在她面前小碟里。

    贾母吃了几口粥，看着最那边摆的小馒头，笑道：“那馒头瞧着精巧，是你们拿米粉精面细细的揉了做的吧。凤儿，你也别顾着我，将那馒头给你家客人分食。”

    原来她瞧着丽娘一直不说话，便想开口调动下气氛。

    丽娘战战兢兢，小声道：“劳烦老太君，定是好吃的。”

    一个容长脸丫鬟听了贾母话，抢先给丽娘拿银筷子夹了两颗馒头，放在她碟子里。因丽娘用不惯那碟子，夹了菜若是多些，就直接放在粥面上，然后挑着混粥吃下去，这会儿碟子竟然是干净的。

    “老太太可岔了！这可不是前几日吃的馒头!”王熙凤笑道，对着丽娘努嘴：“嫂子你也多吃些，那是灶上打南边学来的新法子，说是拿米面缠了揉，加水只加滚水，最后出来的熟面馒头。前几日做了次甜味的，这回却是咸的，里面有猪rou团子。”

    王熙凤一边说，一边掰开了一个，原来这看似馒头样的东西，竟然是包子。

    “老太君，不是我不依你，实在是上回来的太医说，让您老人家荤腥的东西少沾点。这回rou圆子，您也只吃一半吧，壳儿我再给您裹上。”王熙凤调笑着，拿筷子把里面圆滚滚的rou团夹成两半，另一半放在自己碟子里，照样和好包子，递给贾母。

    贾母拿指头一戳她脑袋，道：“怪猴儿样儿，爱吃rou自己个儿掰了去，偏来找借口克扣我的。”虽然是嗔怪，眉眼里却带笑容。

    丽娘这会儿看清楚了，刚才王熙凤掰开的时候，rou包子的里层颜色和外面又不一样，里面越接近馅儿的地方，越是透明，裹着馅儿的那层面皮，简直像是水晶一样的颜色。顿时喉头忍不住动了下。

    王熙凤和贾母在席上笑闹，丽娘不敢多话，这一顿她吃到底也没吃饱。

    到下了席，王熙凤拉了贾母歪在炕上说话，丽娘不敢失礼，半张屁股坐在床脚陪着。

    她本来还起心意问问青儿的事情，这下竟然一点都不敢开口。

    贾母却在跟王熙凤闲话，不知道怎么说到了薛蟠身上：“你那姨妈，也由着他胡闹。瞧瞧，和二太太是亲亲的姐妹，生下来的儿子怎么这么不同。倒是宝玉我cao心。弄的两家都是儿子似姑娘，姑娘似儿子。”

    丽娘听着，有些糊涂，不太明白她们说什么，还是用心记着。

    王熙凤就打个哈哈道：“可不是么！宝钗这丫头，倒跟薛蟠哥哥似地！蟠哥儿只是一味胡闹，这次南下前头，还说惹出来人命官司。后来好歹压下去。”

    “我听说那人牙也跑了，带领的姑娘又转手卖人，可是没找到？”

    王熙凤点点头，给贾母递上片西瓜，笑道：“不提这个。他混看上的女子，没一千也有一万，过几天就忘在脑后。”

    贾母却不依不饶，道：“我听闻是个绝色的，可怕不简单。我托你们寻绝色的姑娘，也不知道你们寻得怎么样了。”

    王熙凤被她说中心事，脸上还是挂笑，只是吱唔打趣，一会儿把事情岔过去。

    旁边丽娘心里稍安，刚才那话她可是知道什么意思。看来那个叫英莲的漂亮丫头，还没给贾府查出来下落。

    丽娘眼看得时间过去，憋得着急，忽然看见案头上一只兔子，觉得有些眼熟，顺嘴问道：“那兔儿倒是看得稀奇。”

    贾母看她忽然插话，赶紧叫身边伺候着捶腿的丫鬟，将那兔子拿过来，笑道：“你可不知道，这是个新奇玩意儿，还会满地乱蹦。”

    上个月青儿在家时候，将那兔子之类拿回来，让英莲、虞玄两个上色，丽娘倒是瞥过几眼，这会儿再看见了，猛的一惊，想起来是青儿手里流出去的，怎么到了贾家。

    青儿也没跟萧家坦白自己卖东西的事情，只是说英莲被人盯上，这会儿丽娘一颗心突突的跳，知道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

    丫鬟在炕上给兔子上了发条，给丽娘演示一番。丽娘脸上挂笑，可是笑得比哭还难看。贾母赶紧让人把东西拿下去，以为她是吓住了。有些人见了这新鲜东西，的确会吓到，以为是见鬼，这会儿又是大晚上，丽娘胆小也没什么。

    丽娘挂着难看的笑脸，道：“这是什么玩意儿，古怪的很。”竟然声音都吓变的尖细起来，却不是被兔子吓得，而是被青儿和贾家之间有什么情况给吓得。

    “上月里买的，还有更新巧的，却是都不在这儿。”王熙凤笑道：“再没这么的好玩意儿。这还算是次的，好的老太太都疼爱小辈儿，分下去给他们玩耍。”

    这边丽娘舔舔嘴唇，急切的问道：“这么好的东西，怕是难买到吧。”

    王熙凤抿嘴一笑：“可不是，一般人家买不起，拢共那么一个小篓子装的几件，就花了四百两银子。别说贵，外面市面可是一样都见不到。也是我们贾家的机缘，才给人送上门来。”

    “定是老神仙的才做得出！”丽娘又急忙接口。

    王熙凤只以为她是要讨好刘姥姥，这会儿才这么急迫的开口，说的别别扭扭语无伦次，才能更衬托出她这当家的好，接口道：“却不是，是两个这么大小的娃娃。”

    说着伸手一比划，刚好是青儿大小的个子，丽娘眼前一黑，就想晕倒。